《燎骨》三两碎言

26、挣脱

　　“这里！这个幻境有波动！”
　　海厉听言，当即将早已调动起的灵流挥出，婉转的蓝色灵光逐渐化成水流，如同攻击的长蛇一般直冲向那方幻境！

　　水流在烟瘴上汇聚，有一些似乎已经渗进了幻境里，而剩下的逐渐形成了汹涌的波涛，僵持片刻后，那幻境终于被攻破，裂开一道漩涡般的破口。

　　“敖风，进去击破幻境，把人带出来！切记，不可耽搁太久！”
　　敖风听令，当即化作了原形，振翅旋身冲进了幻境的裂口中。

　　他的原形暴露，不免引发一阵骚动，不过好在大多数人都分得清轻重缓急，惊讶过后，重新聚精会神地盯着烟瘴。

　　“哎这儿！”
　　“这个也动了！”
　　越来越多的幻境出现了波动，海厉见状直接召出了十数道水柱，朝烟瘴上涌去！敖风还没有出来，众修士见幻境已被撕开，都自告奋勇地冲了进去。

　　只是，尉迟昭和萧十六所在的这方幻境，却是迟迟没有动静。顾久焦急地看向幻境中依旧跪坐在地的尉迟昭，心中暗暗祈祷：“阿昭，快点醒过来吧。”

　　那躁动又克制的一吻抽离之后，尉迟昭的心神变得愈加不稳定，头脑中似有魅魔在疯狂怂恿她，嗜血、杀戮，还有……情/欲，随便触碰到哪一件似乎都能让她好受一点。

　　但最后一点清醒让她只能忍着躁火，双手在身前胡乱捶打、揪扯。

　　“阿、昭……”萧十六克制又艰难地轻唤出声。

　　这喑哑又虚弱的呼唤像一根冷针插进尉迟昭心口，令她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一面压制住胸口的燥热，一面挣扎着撑起膝盖，颤颤巍巍握住月魄，在自己的小臂上划了一道。

　　冰蓝的剑光在黑暗中闪过一瞬，血腥气便逐渐弥散开来。伤口传来灼烈的痛楚，却令尉迟昭获得了几分解脱，甚至夹杂着一丝快感。

　　只是这快感去得太快，根本无法让尉迟昭满足，她再度举起剑刃，皮肉绽破之声混杂着越来越浓重的血腥气，像是救人于水火的灵丹，又像是引人深入的毒药。

　　尚且处在混沌中的萧十六应是也察觉到了异样，一直紧握的双手开始在面前摸索起来，边焦急道：“阿昭，你做了什么？”
　　他的掌心滚烫，尉迟昭的手臂本就因流血而痛得灼热，经他一碰，便愈加烧得厉害。

　　尉迟昭猜测，萧十六此时也定是和她一样难受，她想在萧十六的手臂上也划上一刀，但又怕自己遏制不住杀戮之心，对他下了死手。
　　脑袋里迷迷糊糊思考了一番之后，她竟鬼使神差地将自己渗着血的手臂，抵到了萧十六的双唇之间。

　　腥甜的血液刺激着萧十六的舌尖，将他心底的阴暗欲望悄然扩大。
　　随着他的喉头微动，尉迟昭感觉到自己伤口中的血液夹带着灵力，正在丝丝外渗，被萧十六吮入口中。她并未因此感觉到痛苦，反而渐渐如释重负。

　　突然，一声清脆的铃声，如同击穿千重万丈，刺入这阴郁的深渊之中，将禁锢着二人的无形屏障震裂，久被蒙蔽的视线也终于清晰起来。

　　只是尉迟昭刚睁开眼，就被一股强横的力道压制住了身体，待她回神，竟发觉自己正被萧十六钳制着双臂，压在身下。

　　他的神情克制隐忍，似乎还带着些羞愧，带着血迹的嘴角微动，哑声道：“你的命，谁都不能取走！哪怕是你自己，也不可以……”

　　“萧十六、你发哪门子疯！”尉迟昭一边朝他吼，一边想要从他手中挣脱，却无奈此时体内依然躁动，难以使出力气。

　　萧十六不为所动，依旧强撑着俯身禁锢着她，他将一旁的月魄塞到尉迟昭手中，又把剑尖扶正，对准自己的心口，虚弱却不容置疑地道：“杀了我，杀了我你才能出去。”

　　尉迟昭见状呆滞了片刻，一时不解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正思索间，突然又有铃声在耳边响起，不同的是，这次的铃声中隐约夹杂着人声，好像在说：“幻境中不可自戕……”

　　她细细听了一会儿，发觉这像是顾久的声音！尉迟昭的神识此刻终于清晰起来，他们此刻应该还处在那迷香形成的幻境之中，既然能在这里听到铃铛和顾久的声音，很可能是已经出了什么大事！

　　“阿昭，听到了吗？杀了我，快！”萧十六再次催促道。

　　他的手握着月魄的剑尖，已经慢慢有血渗出，滴落到尉迟昭的衣襟上。
　　不知为何，萧十六似乎受这幻境的影响更大，他眼神迷离，虽能钳制住尉迟昭，却是浑身抖若筛糠，额前的碎发和脖颈处的衣领均已被冷汗浸湿。

　　尉迟昭支起一条腿，借力起身将萧十六推翻。她将月魄夺了出来，正想俯身查看萧十六的状况，却发现他们脚下踩着的，并非地面，倒像是泛着凌凌波光的水面！

　　这上面漂浮着萤火一般的星星亮光，就是这些亮光，让他们得以看清周围的景象。

　　只是这萤火却并非普通的萤火，尉迟昭盯着它们看了片刻，突然感到头脑发涨，脚下的水面卷过微澜，竟漂浮出了一些零碎的画面。

　　有的画面里尉迟昭浑身浴血，有的是她正在杀戮，还有的……竟是她与萧十六缠绵的香艳景象。
　　尉迟昭瞳孔骤缩，当即挥剑将水中画面杀了个粉碎。

　　“阿昭，这里不能久留，你必须……马上出去。”萧十六的声音越发虚弱。

　　尉迟昭闭了闭眼，想将那些画面甩出去，心中却无故升腾起一阵怒火，她咬牙道：“你逞什么英雄，我就不信，我破不了这幻境！”

　　话音未落，月魄剑横飞出去，冰蓝剑光照彻整个幻境。这里看似没有尽头，却好像有堵透明的结界围堵着他们，若能打破这结界，或许就有逃离的机会。

　　尉迟昭正要再度挥剑，却听萧十六在后边出声道：“或许我也是你的幻境呢。”话音中似乎还夹带着些许玩笑之意。

　　“闭嘴！你若还有力气，就来帮忙！”尉迟昭愤愤回应，剑气自她周身激荡开袭向四面八方，却又立刻被无形的屏障反弹了回来，形成一个包围圈，向着尉迟昭二人急速收缩！

　　尉迟昭被迫持剑抵挡，却被剑气逼退数丈，撞到了刚刚起身的萧十六身上。千钧一发之际，身后一道金光闪过，与冰蓝剑光相撞，激起了一圈水浪。

　　这水浪的声音并非寻常般清脆，而是像一口古钟，发出了一串沉重的震耳的嗡鸣。

　　尉迟昭被吵得头痛欲裂，当那水浪消退之后，她竟又在水面上看到了先前那些画面。不对，不止水面上，还有四面的墙壁，甚至是头顶的虚空中！

　　她正欲发作，却见又一道金光抢先杀出，搅碎了那些不堪的景象。

　　“难道他也看到了……”尉迟昭不忍细想，撑着沉重的脑袋继续同这幻境撕扯。这一次，她从怀中取出一颗粉红圆珠，将其打入脚下的“水面”，本以为会费些力气，却不曾想荼蘼花珠轻易就砸进了水下。

　　尉迟昭方才的动作，让她和萧十六原本相抵的后背分离开来，只听萧十六带着请求的语调小声道：“我快撑不住了，借我靠一下。”随后试探般向后倾倒，感受到尉迟昭并未躲闪，才踏实地靠了上去。

　　后背上贴着的人并未施加太大的压力，体温却是异常火热。尉迟昭的身子僵了片刻，随后像是逐渐被捂化的寒冰，渐渐失去了硬撑着的棱角，放松了上身，向后靠上去。

　　她此刻也不比萧十六好到哪里，如此也算是互相支撑着彼此。

　　幻境之内，金色与蓝色的灵光在二人之间流转起来，不断扩张，如同流窜的鬼魅，与周遭的黑暗撕扯纠缠。

　　而幻境之外，顾久终于等到了尉迟昭所在幻境的异动。她急急将海厉唤过来，用水流冲击幻境。片刻之后，那水流之中似有金蓝灵光闪现，似乎即将要把幻境撕裂。

　　顾久见状，准备亲自从这裂缝中进入，岂料却无法轻易冲破这来自幻境之内的强大灵力。
　　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谁都不知道，便也不好贸然打破，只能继续在外等候。

　　而此时，尉迟昭和萧十六正一边运转灵力，一边抵抗着时不时出现在四面八方的那些诡异不堪的画面，视线再次逐渐模糊起来，虚汗不断滴落在水面，发出的滴答声如同魅魔之音摄人心魂。

　　不知撑过了多久，面前的黑暗之中似乎投进了一丝天光，夹带着星星点点的冰凉液体，像燥热火山淋下了一点小雨。

　　尉迟昭趁着短暂的清明将月魄剑甩向那天光透过之处，接着，一柄金身长剑紧随其后！

　　虽然只有一瞬，但尉迟昭还是看清了，这柄剑，她见过！就在露华山通灵之时……

　　萧十六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在她身后低声道“对不起，若能活着出去，我定把所有你想知道的事，都告诉你……”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便微弱如蚊蚁，若不是近在咫尺，尉迟昭根本无法听清。

　　尉迟昭怔愣了片刻，冷声回道：“你最好给我活着出去！”
　　可萧十六却并未回应，他的后背缓缓滑向一旁，最后整个人都倒了下去，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尉迟昭的知觉也正在一点点散去，但身体依旧麻木地输送灵流，配合着萧十六的剑上残存的灵力，终于将幻境撕破了一道裂口！
　　荼蘼花珠顺势从地底冲出，砸进那裂缝中，霎时间，如同天光乍亮，楼塌瓦裂，幽暗幻境化作无数碎片崩落在周遭。

　　而在幻境之外，众人所见之景更为壮烈。只见那烟瘴先是猛烈摇晃，随后在水流和一股强大力量的内外夹击下，瞬间化作了齑粉。
　　烟瘴上的所有幻境一同崩塌，千层浪花一齐涌出，若不是海厉庇护得及时，怕是整个宅邸都将被冲垮！

　　一切平息之后，被困幻境的人，连同敖风和一众救人的修士，皆是如同落汤鸡一般，重新落到了擂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