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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试药 ...

  •   现在还在排队领粥的人不多。

      排队的人只剩下十来个。

      但桶里的粥已经不剩多少,旁边地上还放着的两个空粥桶。

      鼠妖心里止不住地烦躁,一抬头,看见一个已经打过两次粥的面孔。再往后面看,都是些多多少少有点眼熟的人。

      再看看桶里,还剩两拳头深的粥。

      鼠妖怒了。

      杨简白早说过,剩下的粥都能做鼠妖自己的早饭。

      这一点东西,可不够鼠妖吃的。

      她尖叫一声,挥舞着勺子,冲着排队的人凶神恶煞地喊道:“没有了!今天的粥没有了!走开,全部走开!”

      叫喊间,一张尖脸上隐约显现出老鼠的模样。

      一时之间,尖叫四起。人们四散着跑开。

      周老也被吓一跳,下意识往旁边偏了偏。

      他手里的绳子绷得紧,一动,鼠妖被绑着的手就朝他的方向偏一下。然后鼠妖又瞪着眼,用力把老头拽过来一点。

      四周空旷起来,鼠妖心里正满意,又看见几个小乞丐走了过来。正要生气,领头那个打着哆嗦的乞丐急道:“是杨修士让我们来的!”

      鼠妖一偏头,远远望见杨简白领着个什么东西,正走过来,一下熄了火,没好气地拿勺子敲敲粥桶。

      边上的周老见几人手里没碗,挨个发碗。

      几个人打到粥,也没走,站在原地咕噜喝完了,又挨个把空碗递过来:“再打一碗。”

      鼠妖忍无可忍,握着大勺左右扇:“打打打个没完了!看老娘一口把你们全吞了!骨头都给吐出来!”

      “啊!”

      几人被吓得踉踉跄跄,搀扶着倒退:“走,快走。”

      最边上那人扭头还骂一句:“呸!秃毛尖嘴细眼死妖怪!”

      鼠妖气得倒仰,一脚踩在摊子上,大勺往前杵:“你个短寿的斑虫给我爬回来!老娘要一勺扇尽你十八辈阳寿!”

      周老死命往后拽绳,堪堪勒住鼠妖,不让她冲出去。

      鼠妖还想把手里的勺子往前掷去,余光望见杨简白两人离得近了,神情扭曲,把脚从摊子上放下来。

      杨简白走到跟前,问:“怎么把人都赶走了?”

      “个个儿都要喝百八十碗,再不赶,还能有一粒米进我胃吗?”

      鼠妖不爱跟杨简白搭话,一说话就忍不住翻白眼。

      往下一瞥,瞧见谷冬衣服上的血渍。也是个讨厌的人仔。鼠妖“哟”一声,阴阳怪气:“活着呢?”

      谷冬平静点头:“活着。”

      后面的周老闻言抬头看一眼谷冬,低头抓绳,抬头又看一眼血嗞呼啦的谷冬,眼睛眯起来。

      杨简白凑过去望望桶里的粥:“还有多的,给她盛一碗吧。”

      “她?哪个她?”

      “不是留了地瓜?她这一顿不吃也是饿不死的,我可就不一定了。”

      鼠妖眼神落在谷冬头顶上,一睨,不屑似的又飘到半空去,只鼻孔对着谷冬:“喂,脏小人,你大抵是不要的吧?”

      谷冬仰头望着鼠妖的鼻孔,一时之间感觉她好高,再仔细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胃,没有很饿,于是点头:“不要。”

      杨简白问:“是没碗吧。”

      鼠妖“喂喂”两声:“听不懂人话吗,她说她不要。”

      杨简白弯腰,从摊子底下取出一个明显周正许多的碗,递给谷冬。碗底刻着一朵小花。

      “哪里用得着哦。”旁边一直观望的周老忽地嚯一声,拦住杨简白。他指指谷冬,“这个小孩我认识,我给她留有一碗粥。”

      说着,周老望向谷冬。感觉记忆中是这样乱蓬蓬的头发,但好像又有哪里不一样。他迟疑了一下,问:“是你吧?”

      谷冬抬头看见周老的胡子,也跟着点头:“是我吧。”

      周老掀开一直用碗倒扣盖着的粥,朝谷冬招招手:“来,给你留着的。”

      鼠妖眼睛嗖瞪大,扫向周老手边那碗粥,猛扑过去,试图抢过碗。

      杨简白动作更快,一下抄过碗,稳稳递给谷冬:“给。”

      谷冬沉默着,望望杨简白,又看看周老,最后端起碗,道谢。

      鼠妖站直,挥着勺子:“喂!她说不要,那就该是我的!”

      周老朝谷冬招手:“来,坐着吃。”

      谷冬走过去,又向周老道了谢,被周老按着坐到他的凳子上。

      周老自己则坐在杨简白的凳子上,满脸慈祥地看着谷冬:“快喝啊,别饿坏了。就是你瘦成这样,我才给好心留碗粥的。有小又瘦,老鼠都啃不出二两肉”

      鼠妖眼神制止:“喂!”

      周老对上鼠妖的视线,想起什么,吓得抖一下,在凳子上缩成一团,不再说话。

      杨简白按住鼠妖,迎着她的白眼,示意:“桶里那些够你吃了,小半桶呢。”

      “呵。”

      谷冬端起满满当当的粥,凑在嘴边,咕咚咕咚往下喝,没几下就喝完一碗。

      杨简白“哇”一声,问:“要再来一碗吗?”

      刚抱起粥桶开喝的鼠妖横眼扫过来,随后背过身去继续喝粥,无声以示抗议。

      谷冬放下碗:“我很饱了。”

      又说:“我欠你很多东西,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杨简白笑笑,随手收拾桌子上的东西:“你不欠我。”

      “符箓,衣服,地瓜……粥。”

      谷冬站起来帮着把碗叠成一垛,周老便提示她放到空桶里去,又顺手收拾摊面,一面说:“这些好意我是一定要还的,如果你没有事情需要我做的话,我……”

      听出话里其他的意思,杨简白头也不抬,道:“帮我试药吧。”

      “试药?”

      杨简白把空桶叠在一起,抬眼望谷冬:“你帮我试一味药,之前的事情就算两清。”

      他从锦囊里掏出两个小瓷瓶,放在手上:“试两味药,我倒欠你些。想问什么就问吧。”

      谷冬强调:“不试毒死人的药。”

      “放心,都是毒不死的药。”

      谷冬沉默片刻,点头,朝杨简白伸出手。

      杨简白拔开两个瓷瓶的塞子,左右闻了闻,在谷冬手上倒了一颗黑色小药丸。

      谷冬毫不犹豫把药丸扔进嘴里,咽了下去。一股极其难以形容的苦涩从口一路蔓延到胃,苦得牙齿打颤,进而泛起细微的辛辣。

      谷冬苦得面色发绿,一时瞪大了眼睛。她下意识干哕,又连忙捂住嘴,使劲咽口水。

      缓了好一会儿,终于压下那种味道。

      谷冬勉强直起身子,牙齿发涩,舌头还有些捋不直。她大着舌头,简短评价:“极其苦。”

      杨简白看她反应剧烈,说:“看来这就是那瓶甜丸。”

      甜丸?

      谷冬皱眉。

      所以不是试药,只是一场戏弄?

      为什么?

      因为感觉自己没有什么能帮他做的事情,所以干脆捉弄一下吗?

      谷冬平视杨简白手里握着的瓶瓶罐罐,抿嘴,心里某个想法动摇一下。

      杨简白从另一个瓷瓶里倒出一粒小药丸,放在掌心,递到谷冬面前。同样的黑黢黢。

      谷冬接过药丸,抬眼,盯住杨简白的眼睛,把药丸扔进嘴里,狠狠嚼了几下。

      没什么味道。仔细品尝,似乎还有一丝甜味。

      良久。

      杨简白语气轻快:“怎么样,什么感觉?”

      谷冬感受着身体里的变化,眯眼,平静描述:“我受伤的地方有些发烫、痒,但没有刚才那样疼。”

      “哦?那这瓶就叫发热丸吧。”

      杨简白把两个小瓷瓶放回锦囊里,姿态随意:“好了,我现在欠你。想问什么?”

      谷冬平稳呼吸,心里已经很不高兴,表情也阴沉沉,袖子底下的拳头攥得紧紧的。

      杨简白挑眉,等她问话。

      谷冬两步踩上凳子,站直,大略和杨简白齐平。杨简白略微俯身,与她平视:“嗯?”

      谷冬面无表情,问:“你是哪个宗门的?”

      杨简白望着谷冬,挑一下眉,想着谷冬可能想知道更多,干脆介绍起来:“我是附近端阳宗的大弟子,今年十八岁,修为只是破茧三阶。”

      他指指旁边的鼠妖:“她是鼠妖,化形应该有二十七八年,修为破茧二阶。”

      抱着粥桶喝粥的鼠妖动作一顿,恶狠狠地看过来。

      “我叫杨简白,我的剑叫幺左、幺右。”

      谷冬一字一句道:“我是谷冬。”

      她很喜欢她的名字,每次念到,都会特意放缓语速,尽量读得清晰。

      “谷冬。”杨简白弯着眼睛笑,“很有希望的一个名字。”

      鼠妖冷哼一声,把空桶放到摊子上。杨简白余光扫一眼鼠妖。

      “附近有别的宗门吗?”

      “附近?除了端阳宗,最近的宗门是方山宗,距此三百里。”

      三百里。谷冬感受着身体里的撕扯,确定自己大概率坚持不到那里。

      “你的宗门收弟子吗?”谷冬表情严肃认真,“我资质很好,是万里挑一的天才。”

      杨简白心道果然,他问:“想入我们宗门?”

      谷冬点头,与他对视,又点一下。

      杨简白反而垂下眸,直起身子,摇了下头:“端阳宗不适合你,你可以去别的宗门看看。但是谷冬,你并不适合修行。”

      “两个问题问完了,多的一个算我送的。眼下就算是两清,便就此分开吧。”

      “为什么?”

      谷冬眼睛睁大,一把抓住杨简白袖子,跟着跳下凳子:“为什么不合适?”

      “你不相信我?”她仰头仔细观察杨简白的表情,又辨别不出来具体信息,语气带些急切:“我没有骗人,我真的是天赋绝佳的……”四引。

      又兀地止住话头,紧抓袖子的手不自觉松了些,望向杨简白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谨慎和凝重。迟疑片刻,只说:“你信我。我从不骗人。”

      杨简白站开一步,把手里的几个地瓜递给谷冬:“这是刚才第一味药里包含的物件。”

      谷冬抬头望他,没有接。对视片刻,杨简白垂下眼眸。谷冬恍然似的,表情冷下来:“你还是觉得我做错了。”

      “我没有说你错了,我知道这是你的生存之道。只是,我们不适合,也没有缘分……”

      “为什么不适合?为什么没有缘分?”

      杨简白有些头痛,他想委婉些拒绝,但谷冬眼神固执。无奈,杨简白直言道:“太好胜的人,在现在这个世道修行,走入极端了是会崩溃的。”

      “可我不会。”

      “我跟你说不通。”

      “为什么说不通?”

      杨简白叹口气,劝说:“你性格乖戾,就算是修仙,心性不通透也难以进步,加上现在灵气斑驳混沌,哪怕是有资质也难以寸进,修行七八十年还是与凡人相差无几。还不如尽早放弃。”

      说着,把地瓜塞到谷冬手里,越过她往前走。

      谷冬垂眸,手上抓着两个已经冰凉的地瓜,默默站着,一动不动。

      周老赶忙跟着一起走,手上的绳子一拽,差点把看戏的鼠妖一个趔趄摔到地上。

      杨简白扭头瞥一眼鼠妖,站住脚等她,有些不耐烦:“还不快点收拾。”

      鼠妖恨恨咬牙,臭着脸把桌布掀起来包住摊子上一应东西,打了个结。

      左手右手张开抓住小桌子边沿,作拔地状,抱起,往前走几步。忽然就听见谷冬的声音:

      “修行者都是这样吗?”

      杨简白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谷冬:“什么?”

      谷冬表情冷静,语调没有起伏:“我不知道你在高高在上些什么。”

      杨简白闻言气得笑一声:“我高高在上?”

      谷冬望着他,眼里没有挑衅,只是单纯的疑惑。

      “一定要拯救一个受难的人。不在意那个人是谁、做过什么,只要谁更可怜就选择谁。也不在意那个人的回报,因为不重要。”

      “你才见过我几面,就要给我下一辈子的定义,只因为你以为自己能一眼看透。”

      “杨简白,你很傲。”

      谷冬打量着那张脸上的表情,渐渐垂下眸:“对不起。”

      杨简白“呵”一声:“对不起什么?”

      “我以为你知道。”

      “我该知道什么?”

      “你说我傲。”杨简白微笑,“难道你不是吗?”

      “天赋异禀?凭什么认为只要天资高,所有宗门都会对你敞开,任你进出?”

      他迫近两步,颇有些居高临下的姿态:“现在这个世道缺的不是天才,是资源。”

      除非……

      如果是这样的天赋,根本不可能流落到这里。

      要么就是,天赋绝佳,但命格凄怆,已经到了无可挽救的程度了。

      杨简白顿了顿,他看一眼谷冬,到底还是把话咽下,声音柔了些,只说:“西南方向走三百里,另有座宗门,号方山宗,你去那看看吧。”

      谷冬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抬头,直视杨简白,一扫刚才的阴郁,语气更加坚定:“我不去别的地方。”

      杨简白皱眉:“到底为什么?”

      “因为你虽然很傲,看不起人,做事也糊涂,但你是个好人。”

      “……”

      “我一定会拜入端阳宗。”

      杨简白皮笑肉不笑:“我会时时刻刻等着那一天。”

      接过周老手里的束妖绳,轻轻一拽,杨简白大步跨开。鼠妖从粥桶后面艰难伸出头,瞪了一眼杨简白,又看几眼谷冬,不住“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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