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命》长安有余

111、大结局

　　巫轻云剔透的银眸中满是冷漠，她伸出手，直指相里淮的额心，一股足以将他身体碾碎的磅礴生机骤然迸发。
　　相里淮红瞳一动，阴森的血月立时便化作血雾，在将他整个笼罩住的同时，重新凝结成圆月状，挡住了巫轻云的一击！
　　“阿姐，你何必再做这些无畏的挣扎呢？”血雾越来越浓，相里淮的声音也变得骤近骤远，“放弃吧阿姐，我可以对你做过的一切既往不咎。”
　　“你别忘了，你已被我的心头血污染，这般强大的扶桑之力对你而言，也是极大的损伤。”
　　果然，他话音刚落，巫轻云便一口鲜血喷出，手中的扶桑之力也在眨眼间化于无形。
　　就在此时，悄然失去了踪影地白玉殿突然出现在结界上空，只见相里淮抬手向下一按！
　　白玉殿扩张，并朝着巫轻云的方向当头罩去！
　　“公主！”
　　“轻云！”
　　众人大惊！
　　突然，就在那恢弘的树影上，一轮骄日脱树而出，携凛凛威势，狠狠撞向了妄图囚禁巫轻云的白玉大殿。
　　轰——！
　　混乱的尘土被高高扬起，血色的雾气和生机的绿芒亦在同时猛然相撞！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待众人再能看清时，那白玉大殿已然恢复成初始大小，并且，正被数不清的藤蔓捆成粽子一般的模样，将它递到了那轮骄日的口中。
　　是的，口中。
　　众人这才看清，那光辉灿烂之物，竟还能化作三足鸟的模样！
　　“金乌鸟。”有人认出了它的模样。
　　金乌像是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它侧首居高临下的瞄了他们一眼，随即转身，叼着还不老实的白玉殿，重新挂回到了扶桑树上。
　　这一场战斗，竟从白日，拼到了黑夜，又从黑夜，战至正午。
　　所有人只能待在五方五行大阵之内、扶桑结界之外，眼睁睁地看着巫轻云耗损严重，即便她有再强的恢复里，却也无法掩饰那再难看出青绿的长衫。
　　庆幸的是，相里淮的状态，看着也不甚良好。
　　他喘着粗气，一字一句道：“你撑不住了，你杀不死我的。阿姐！”
　　……
　　“别挣扎了……和我一起，不好吗。”
　　……
　　“我许你共享王冠！我……”
　　“你什么也做不到。”
　　和拥用了鬼王绝大部分力量的相里淮单打独斗，对巫轻云来说，还是太勉强了。她简直是拿出了这一生所有的求生欲，宛如回到了谁都能踩她一脚，但谁也踩不死她的从前。
　　一次次想着就算了吧，反正她是要死的……可是心底总会有一个声音在提醒她：既然如此，那不如死她一个，去活天下人。
　　巫轻云又觉着……这很划算。
　　她勾起唇角的弧度，眼中却看不到一丝笑意：“你还是去死一死，比较合我的心思。”
　　话音落地，只见她突然间双目一凛，额心浮现出一抹从未见过的古老图纹。她高抬起的双臂，像极了最能激励军心的战鼓一般，纯银的眸色中带着破釜沉舟的杀意：“起！”
　　话音落地，就看得四面八方围拢的朦胧绿意在瞬间高涨数倍不止，数不尽的根系和飞叶从其中破空而出，没有犹豫，亦不见弯绕，它们自每一寸绿意而来，携着磅礴的生机之力，誓要这鬼万“箭”穿心！
　　待相里淮急速腾空，将将躲过第一波“射杀”后凝神看去，巫轻云方才所立之地，已再无一人。
　　他蓦地瞪大了眼。
　　“你在看哪儿？”
　　一道坚如寒冰的呢喃在耳后想起，相里淮倏然回头，就见得那熟悉的面容沾染着点点血色，如鬼魅般出现在自己身后。
　　鬼使神差的……他伸出手，竟想拂去那血色，重现心中最圣洁的那抹容颜。
　　巫轻云一怔，随即神色发狠，锋利的刀剑毫不犹豫地辞了出去！
　　“哧——！”
　　所有人都安静了。
　　整片天地像是回到了最初的状态，没有生灵的声音，没有血腥的杀戮。
　　相里淮一点、一点地垂下头，盯着那冒出头的带血刃尖，看着它在自己的胸口狠狠一拧！
　　……相里淮抖着唇，这才后知后觉地感知到……胸口的那股剧痛。
　　原来……被剜心，就是这种感觉吗？
　　恍惚间，他像是看清了阿姐松了口气的模样……她的眼睛，总是对他最冷漠呢~
　　可为什么呢~
　　凭什么呢~
　　为什么总是看不到他呢~
　　相里淮不明白；他想，阿姐是生他气了，但不该这么生气……她或许现在恨他，但不能永远恨他……算了。
　　意识模糊钱，他听到了她的声音，一字一顿，就像那崩碎的锋利水晶：“你该死。”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的好听。无论说什么，他都不会觉得心烦。
　　相里淮反手握住背后纤细的腰肢，浑身鬼力迸发！
　　既然心不能相依，那就身死在一处吧。
　　“不要！”
　　撕心裂肺的呼喊在轰鸣中悄然破碎，痛彻心扉的战栗随着全身血液的凝固逐渐冰冷。
　　巫轻云口中疯狂地涌出血沫，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溢着鲜血。
　　她把自己当做最柔韧的麻绳、最坚固的囚牢，她死死的缠住相里淮，任凭利箭般的根系和桑叶再次爆发，一同穿透过他们的身体……血水一滴一滴地落下，青衣再次染湿，浇透了缠绕在她身上的细枝。
　　她和相里淮，谁也别想逃，谁也……不能逃。
　　大该是太疼了吧……巫轻云只觉浑身软绵绵的，酸软的四肢冰冷软绵地挂在了扶桑枝上。
　　“公主！”
　　“轻云公主！”
　　……
　　“轻云——！”
　　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了，她隐约能看见有许多人朝她的反向奔来。似乎有一个人，踉踉跄跄地摔倒，又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出来……轻云你出来！”
　　“公主醒醒！公主你快撤掉结界啊！”
　　“别吓我……轻云你吓我好不好……”她看到那个人扒在稳如钢城的结界外，惨白的脸上，似乎正流着血泪。
　　“你出来好不好。你答应过我的。”
　　……
　　“相里淮死了……我们可以慢慢想办法……”
　　外面的人双唇开开合合，像是在喊着些什么……巫轻云实际已听不到任何声音了，甚至，她感觉到自己的神魂变得非常轻……像是不属于人间的重量。
　　别过来啊……离远点……
　　她总想着，她应该还有事情没做完……是什么呢……
　　“丫头。”
　　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宛如注入泥淖的一股清流，令巫轻云搏回了一丝清醒，“最后了，给他们留个话吧。”
　　……
　　“大陆秩序缺失，生者有门，死者无界。若不解，则世界崩坏，混沌重来。”
　　……
　　“扶桑主生，鬼王主死。一生一死，是为轮回。生者于人间行走，死着该归于黄泉。”
　　……
　　“今以吾等生祭天地，秩序即将重组，轮回将要自洽。大道自然，万物乃存。”
　　……
　　“对不起。”
　　巫轻云潮湿的脸愈发白得透明，她想强行让自己颤抖的声音听起来镇定有了一些，“哥哥，青识。是我有意隐瞒。等你们回去见到父王和囡囡了，也讲这句话，带给他们。”
　　“对不起，我得先走了。”
　　离别之言，已然渐渐虚弱。
　　司十一身形像一张被拉到极致的弓，紧绷着的那根线，支撑着他一言不发地死命砍像结界，顾青识胸口淌血，几乎要撅了过去。
　　“哥哥。”巫轻云的声音以极细微了，她蠕动唇畔，尽力想将最后两句话……说得更清楚些。
　　“我自小没有兄弟姐妹，寂寞惯了，也以为自己并不在意。可当我知道你还活着的那一刻，我是真的很高兴，也很满足。”
　　……
　　“青识，我希望你难过，但不愿你难过太久。我会在天上看着你，看着你活下去。”
　　“好好地活下去。记住……这是我最后的愿望。”
　　……
　　“扶桑，可以开始了。”
　　茂盛的枝叶生机盎然，莹绿的光辉铺洒最广阔的海面。
　　洁净的青衣女子从灵海中腾起，只见她盈盈一笑，如同流转着绚丽光彩的水晶碎裂，化作晶莹剔透的灵辉，旋转、蔓延，纷纷扬扬……在骄阳正中之时，磅礴的生机最终化作绵绵灵雨，混杂着至阳之气，二往复纠缠，寸寸生光，涤尽那不属于这人间的万般死寂。
　　“不要！”
　　峭岐的断臂重生，楚煦腹部的空洞合拢，就连奄奄一息的元度道君，也在几息后，重新扛起了“雅”“静”二金锤……
　　司十一满身疲惫皆去，却心痛如刀割，身魂无力。
　　顾青识被挚友夺下手里利剑，往日的一幕幕扭曲成了最散碎的碎片，就像溺水的人，眼睁睁地看着浮木旋转而去，破碎的希望，再没有成全的那一天。
　　无数人在哭泣，无数人在悲叹。
　　嘶吼，叫喊，它们混杂在一起，成就了天地间最动人心魄的悲歌。
　　轰隆——
　　雷声阵阵，大雨磅礴。
　　东域一座热闹的镇子里，百姓匆匆忙忙地躲着雨，昔日独此一份的著名医馆，一方泥塑小院，应声碎裂。
　　“碎……碎了……”
　　恍惚间，那个发着光的声音，穿过凝固的时间和人群，悄然而至。
　　满目……疮痍……
　　大历两万四千年零四年，春。
　　大历王太女巫轻云：卒。
　　鬼王相里淮：卒。
　　天穹光华流转，人间四季太平。
　　扶桑神树，以身为刃，斩大陆北境，落黄泉冥渊；
　　巫氏轻云，神鬼二血，以生断鬼之谋，以死镇生之门。
　　鬼王者淮，身化轮回，全生死轮转，助大道自然。
　　“啪！”
　　若干年，又或是千百年后，宁静地小镇上，行人茶客来来往往，旧人旧事断人魂肠。惊堂木高高落下，茶馆的木桌应声而响。
　　“群鬼随北境坠落冥渊，化死魂，入轮回。雁荡山开遍绿桑，镇生死交界。”
　　……
　　“若问后人如何？”
　　“鬼车少族长以半妖之身合并中、南二域；东宗门、西佛门，二门未做抵抗，尽皆归降。”
　　……
　　“珩、顾、应三家为世家之首，天道佛门，共理宗教之信仰。”
　　“自此，大历改朝换代，姜氏王朝，福祚绵长。”
　　……
　　天渐渐暗了，茶客也没下来许多。
　　说书人结束一天的工作，正口干舌燥地干完一大碗茶……
　　“说书的，那他们呢？那些攻打鬼族的英雄，最后样了？”
　　“咳!”
　　说书人清了清嗓子,“听说他们当中大多是开国帝王的长辈，当然都富贵一生，寿终正寝了。”
　　至于被留下来的人活得究竟好不好，畅不畅快……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只是多数人看来，大概活着……就是比较好的事情了吧。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