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命》长安有余

104、狼妖，时机

　　两日后
　　北疆、鬼市。
　　与其说是鬼市，不如说是一座宏伟的城池，和巫轻云在峪山时见过的一代鬼市不太一样。这里高耸的城墙又巨大的磐石堆砌，厚重稳固，屹立在茫茫地隔壁之中，散发着独特的、浑厚的孤独感。
　　这里是新鬼王的城池，是百万鬼众，无召，不敢轻易越过的雷池。
　　当渠阂风尘仆仆地穿过绘着神秘图腾的鬼市大门后，入目所及，便是正中心那座正在“面目全非”的鬼王楼……
　　哦对了，他们王上下令，这儿改名“归梦宫”了：夜梦之所想，白昼可得。
　　可惜……
　　“王上。”渠阂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这才起身微微靠近，“求亲书，被退回了了。”
　　“王上，这万年青藤坚硬无比、刀枪难断，小的……小的是实在没法子缠在这宫墙上。”这时，负责修建“归梦宫”的鬼匠，愁眉苦脸地挪了过来，又小心翼翼地瞄了眼鬼王的脸色。
　　“那就去想法子。”
　　明明是正在建筑中的嘈杂工地，但也许是晨曦的光还不够明媚，又或许鬼市里大部分的地方都是苍白和青光。就连偶尔的沉重乌黑，也会给晨光涂抹出大块大块的孤冷色调。
　　和此刻一心一意、想要亲自参与到宫殿建设的相里淮，竟是极度的匹配。
　　也许他从前以笑容伪装自己，但在他的心腹、诸如此刻的渠阂，还有去往最北边替主上寻些特殊冰晶的彩铃，都绝不会被认为“温暖”一次，是适合自家主上的。
　　鬼匠还在一旁等着，相里淮深深地望着眼前这座新起的宫殿，略想了想，又给本就繁杂的宫廷建设，加上了一道不算难，却也不十分简单的工序，“王后亲木，这宫里上上下下，都给孤种满草木。记住，要最珍贵的。”
　　鬼匠战战兢兢地应了。
　　渠阂不由撇了撇眉：“王上……”
　　“无妨。”相里淮他知道下属要说什么，但这在他看来，最多是能算是……“不急，时机还未到。”
　　时机？
　　渠阂有些疑惑，求亲的时机？不是都被拒了吗？
　　他忍不住劝道：“王上，世上女子万千，咱们鬼族亦有仰慕王上风姿的绝美尤物，何必……”
　　“不一样。”相里淮一挥手，打断了他，“你不懂……”
　　“唯恐再失怜我惜我之人……只有她……”相里淮遥遥地望向南边的方向，像是在想念，又像是孤独的等候：“还不到……阿姐……还没有……逼……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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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京。
　　准确来说，是奉京城外近十里处的一座秀美青山，名为碧云。
　　顾青识带着赶来奉京的姜与乐，二人一直沿着山道前行。这里四处树木罗列，绿意浓郁，时不时能看见些路过的小动物，或者，偶尔也会有些厉害的白毛风狼驻足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们。
　　白毛风狼，是妖族中实力颇胜的妖兽。他们喜爱群居，虽不比鬼车凶悍，却能日奔近千里，利爪比最坚硬的刀剑还要锋利。
　　可如今，素喜北方广阔雪原的它们，却只能蜗居在南疆这座不大不小、又十分湿润的青山上。
　　“呼噜~”
　　一只身形看上去并没有寻常风狼健硕的小狼抖了抖身上略带温热的湿意，不满地打着重重的鼻息。
　　姜与乐瞧了它一眼，只一眼，身为妖中王族的威压立时便激得小狼浑身毛发都立起来了。
　　“噗~”与乐忍不住乐了。
　　顾青识无奈地望了她一眼。
　　“贵客至，请恕颢来迟。”
　　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只见一道宛如皑皑白雪的身影自绿荫中穿过，夹杂着不属于南地的猎猎寒意，闪身出现在山半腰处的湖泊旁。同顾青识二人，隔湖相对。
　　他抬起一双似绿若蓝的湖水般的眼眸，那漂亮的有些不真实的面庞上，既哀伤，又庆幸。
　　他是白颢，风狼一族的现任族长。
　　因为他，风狼全族迁徙至南方，远离族地，也是因为他的当机立断，才使得族群得以尽可能的保全。
　　鬼车组长彭胥就曾夸过：“白颢这狼崽子，是有决断的。”
　　不然，恐怕风狼的结局不是像媵蛇那般被鬼族当炮灰一样扔出来，就是如同黑熊那样，全族死的一干二净……连点皮毛都没剩下。
　　“公主已在山居处等待二位了。”
　　白颢话音刚落，就见得他身后的高耸树林瞬间模糊起来……片刻后，一片茂密的竹林子，就这样出现在他们眼前。
　　原来是幻术。
　　姜与乐瞄了一眼自家阿叔的神色，见他一副不动如山的样子，这才想起来怕是只有自己，没来过这里了。
　　只听顾青识客气道：“又要劳烦白族长了。”随即，纵身而起。
　　白颢看着眨眼而至的两位，温和一笑：“顾家主每次都这么客气。”
　　穿过竹林子的尽头，就可以拐进一条弯曲的小径。
　　顾青识看了眼身边的狼妖，开口道：“白族长，中原有一处山谷，长年冰雪皑皑……”
　　“多谢顾家主好意。”白颢虽打断了他的话，但语气并不生硬，甚至还带着些感激，“我知道是公主托付你，为我族找一合适的族地。”
　　顾青识没有插话，却仍是点了点头，对于巫轻云的付出，他是希望他们都知道的。
　　当然，白颢不光知道，他还十分懂得感恩：“公主之恩，吾族难以回报。”
　　他无法忘记，当他们三十多年前从北疆迁徙而出，历经艰辛，总算要在一处安家落户之时……却遭遇背叛，族中小辈接连毒发，他们身为长辈，即使走遍大陆，依旧束手无策。
　　从东域，到中原，再到西域，他们拜访了许多名医，走过不少妖族领域，却没有一个人、一个地方，能救治风狼一族的未来。
　　直至来到南疆，暂时安家在碧云山上后。他仅剩的女儿，也无法逃脱厄运，再也撑不下去了。当他叼着断气的孩子仰条长啸、悲痛欲绝之时……身为狼的警觉，叫他发现了远处两个人族的女子。
　　其中一位更加高挑的，正皱眉打量着他死去的女儿。
　　“公主不介意我一族私占碧云山，甚至还愿意为我族仅剩的孩子们诊治。”虽然，他的孩子已经……
　　白颢神色哀伤，却也含着未曾掩饰的感激，他侧目望向顾青识，语气坚定，“习性可以改变，但公主之大恩，不可不报。风狼一族愿世代守候在碧云山上，为轻云公主镇守奉京周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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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居”就在接近碧云山顶的地方。
　　白色的小姑娘动了动头上的两只小耳朵，从巫轻云的身后悄悄地探出了半个……半透明的身子。
　　很显然，她不是活人。
　　她懵懵懂懂地看着他们，在对上姜与乐眼神的那一刻，本能的朝白颢红了眼眶……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呜咽。
　　纯属吓得。
　　姜与乐无辜地望着自家阿姑：……我没吓她，真的。
　　下一刻，她就察觉到身侧狼妖的颤抖。
　　巫轻云见状轻声一叹，随即将小狼妖抱起，轻手轻脚地交给了……猛地跨前两步，神色悲痛，又喜悦的白颢。
　　只见他一手稳稳地抱着小狼妖，一手抬起，可停滞在半空中的手指，却如何也不敢触碰稚儿半分。
　　而小狼妖，却十分自然地把头放在了他的颈窝处，亲亲热热地蹭了蹭。白颢双手一紧，将她牢牢抱在怀里，垂眸之时，已是泪如雨下。
　　“我的……潇潇啊~”
　　巫轻云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待白颢冷静了些后，轻声道：“她刚刚才醒。你们父女好好叙叙旧吧。”
　　白颢立刻抬起头，那双流转着蓝绿光芒的眸子里，全是感激与动容：“公主之恩，颢没齿难忘。”
　　巫轻云微微一笑：“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这下，姜与乐才明白这看着不怎么正常，但她也十分眼熟这种状态的小狼妖，原是风狼族长的女儿。
　　“白族长可与潇潇先说说话，待日落之前送过来就行。”巫轻云朝这父女俩安抚地笑了笑，随即对自家孩子张开了手，“我这里，也得哄哄我家小姑娘了。”
　　“阿姑~”压了许久性子的姜与乐一下就撞进了阿姑怀里，想来若不是顾青识见机快，闪身至巫轻云身后扶住她，怕是自姑侄俩，一个踉跄是少不了的。
　　他无奈地瞥了姜与乐一眼，再望向怀中的巫轻云时，又是一汪春水的柔情：“我们进屋说话，好吗？”
　　这一幕，像极了温馨的一家三口。
　　白颢转过头，远远地望见他们走近巫轻云暂居的院子里，心下溢出些满是遗憾的羡慕：若潇潇的娘亲还在……
　　领口处传来一阵细微的拉扯，他低下头，对着懵懂的女儿温柔一笑：“阿爹带你去抓鱼，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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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阿姑是将这座碧云山，拨给了他们做新的族地吗？就像我们的广玄山一样？”姜与乐黏黏糊糊地跟在阿姑身边，时不时地打些下手。
　　“你猜对了。”巫轻云轻笑着弹了下她的脑袋：“你快去那边坐好，可别给我添乱了。”
　　姜与乐嘟囔着摸了摸脑门，随即又撑着下颌，高高兴兴地看自家阿姑和阿叔一起整理着新的花圃。
　　照巫轻云的意思，这院子会成为她暂居的住所。
　　屋舍前新的篱笆已经插好，一条水流通畅的小溪上，正横着一座两步就能跨过的石拱桥。一旁用石块堆起来的柴灶，边上对着几捆看好的木柴。
　　再加上三角杆子撑起的支架，和中间吊起的一个锅子……姜与乐打量着眼前院子外晒着的两口大圆缸，心想这一眼看着虽不算整齐，但也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
　　而且，就在几步外的地方，她的阿姑和阿叔，正有说有笑地在一起……就像是回到了，归安镇的那座，小小的姜氏医馆一样。
　　“阿姑……”姜与乐不自觉的呢喃出声，一时还带上了些幼时特有的撒娇意味。
　　“怎么了？”巫轻云立时便察觉她的呼唤，回首笑盈盈地问道，“是饿了吗？”
　　山顶的阳光透过树荫星星点点地洒下，光影之间，姜与乐感受到了许久不曾有的安宁和满足，竟出神的更加厉害了。
　　“囡囡？”巫轻云又唤了一声。
　　顾青识瞧着一圈周围的环境，再细细地凝视着眼前之人，倒是大概明白了姜与乐会有这种状态的原因。
　　他撩起巫轻云散在鬓边的碎发别在耳后，轻声道：“她是高兴的。”
　　“嗯？”巫轻云莫名地望向他。
　　顾青识道：“即便我在顾家建了一座一模一样的院子，但没有你在，总是不对的。哪怕我日日都去，心里依然觉得……空落落的。”
　　可这里，却让他有了一种，回到了从前的满足感：“我也很高兴。”
　　巫轻云恍然。
　　突然，她玩笑般地问了一句：“万一我不在了，你们就过不好日子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