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清舟》忆庭

11、第 11 章

　　“我会治好你的。”

　　宋归舟轻轻在她手掌心写下这几个字，谁都没有说话，一切又都在不言之中。

　　简单休息过后，裴尘清在月亮升空时醒来，眼睛恢复了视线，随后立刻在屋子内寻找一个熟悉的身影。

　　借着月光的她并没有找到宋归舟的影子。

　　裴尘清想不到在休息时间这人会去什么地方，她简单披了件披风，推开房门去找人。

　　虽说这里四季如春，但毕竟山外还下着大雪，耳边有蝉鸣声，可夜间的风还是冷到了骨子里。

　　裴尘清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体随着外界的天气变得越来越差，如今冷风一吹都能连着咳嗽好几下。

　　这才刚想回去多添件衣服时，手臂被一只温暖的手抓住，自己休息的房间一处很隐蔽的位置，知道的人很少，能绕过机关的人更是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归舟？”

　　她的轻声询问没换来对方的回应，等待的只有一个拥抱和披在身上的外套。

　　这个陌生的拥抱很温暖，在微风中想要永远沉溺下去，一颗冰冷的心在被一点点温暖融化，直至重新恢复跳动。

　　“阿清，你的身体比之前差了好多。”

　　宋归舟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就连她也看出来自己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这些年受过重伤，眼睛也时常看不见。”裴尘清老实回答了自己的情况，“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但见到你一切都好，我便如愿了，师兄在天之灵也不会怪罪我他照顾好你。”

　　她说着话，转了个身面对面主动抱着宋归舟，“为我舞一剑吧。”

　　宋归舟拿起裴尘清的佩剑，在门前的桃花树下舞起那时第一次见裴尘清的剑法。

　　这些年，她没忘记裴尘清的影子，更没忘记那天恍然间的抬头，此后一幕幕都如同刻在脑海中一般。

　　终于有机会在原主人面前展示起这套剑术，每一个转身，每一个轻跳都有那时裴尘清的身影。

　　月下望着她的宋归舟，恍惚间见到了当时的自己，但又十分清楚面前的人名为宋归舟。

　　正是因为相同的经历，更加不能心生怜悯，她只是一个委托任务，一个照顾到成人后便再无瓜葛的委托。

　　一舞完毕，宋归舟收起剑锋，脸上仍是一副人畜无害，没经历过摧残的笑容，“那群欺负我的人，我已经狠狠教训过了。”

　　许是月光模糊了双眼，宋归舟的样子变得看不清了。

　　“现在的我足够保护自己。”宋归舟再次说道，随后不知从何处又抽出一把剑扔到裴尘清面前。“不如现在交手试试我说的话真假与否。”

　　如今的宋归舟就像几年前对她那样。

　　拿着剑便跑了过来，只是过去短短一个月，她的功力进展神速，每一步迈过来都像是练过有几年那样。

　　几个交手下来，宋归舟的剑暗藏的力量是裴尘清都难以抵挡的，左右躲过进攻，步伐一直往后退去，直到无路可退。

　　“你说过，这剑就像人一样，要怎么把剑使得出神入化，那便是将自己化作一把杀人于无形的剑。”

　　“我去过地下城，抓了几个小喽啰，只是很可惜，我的医术并不高明，没能把他们给救回来，我也有学过你的手法，但学不会。”

　　“什么意思。”裴尘清被逼入死角，举起手中的剑挡着她的进攻，回过神来已经毫无力气，宋归舟脸上扯出轻笑，“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脆弱，身上的伤不过是为了显得自己楚楚可怜，扮演你喜欢的角色，因为我喜欢你，不想让你讨厌我。”

　　这番话被她说得很委屈，仿佛自己被全世界的人欺负，被欺负到站不起来，永远陷在淤泥之中。

　　“不过师父你放心，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你能活下来，我会拼尽全力，让你活下来。”

　　话音未落，宋归舟故意露出自己的破绽，在一瞬间放弃进攻，裴尘清便乘此机会击落她手中的剑。

　　同时，她也脱力般没了支撑全身的力，用剑撑着半跪在宋归舟面前，而后感觉喉咙被鲜血浸泡般嘶哑。

　　轻轻咳了一下，吐出了一大口血，之后眼皮重重的合上，倒在宋归舟的怀里。

　　这数不清年份的苦，宋归舟吃到腻了，裴尘清走后，一遍遍在脑中学着她的样子，参悟其中的奥秘。

　　时间飞逝也没忘记那如锋利匕首般的画面，父亲死在眼前的无能为力，只能看着裴尘清以命相抵。

　　还有那次被顾染突然叫住。

　　“以后想通了，来找我吧，我能给你你想知道的一切，能给你所想学的一切，包括裴尘清无法教你的东西。”

　　那天说完话后，顾染丢了一包药过去，最后宋归舟也是靠着这包药，才从鬼门关之中把裴尘清拉回。

　　正是因为这样，宋归舟选择了顾染，那天见到的小男孩，背后是无数双手压着身子逼迫看下去的。

　　如果不看，等着的是自己的尸体被丢到家门口，感受着再也无法得到的温柔。

　　记忆就此破碎，宋归舟轻轻抚摸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暗暗顶了下脸颊两侧的软肉。

　　“取人性命亦或是将人从鬼门关中拉回，全在我一念之间，这些年经历过太多黑暗，想与你诉说着过去，但我的过去又是那样地令人厌恶，不说怕是以后再也没机会说。”

　　“白天的两句话，有真有假。”

　　宋归舟压低了声音说道，摩挲的手指轻颤生怕将睡眠不好的她惊醒，带着不舍地轻轻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如蜻蜓点水般的吻。

　　随后拿起桌上的不知名香料用火折子点燃。

　　第二天，裴尘清刚推开房门，宋归舟就拿着专门为她折下的花，一朵开得傲骨的梅花。

　　她像以前那样，脸上挂着属于这个年纪的笑容，她的头发上还落着没来得及清理掉的雪花。

　　裴尘清看着有些恍惚，不知是被太阳照着，还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总觉得身子很重。

　　昨晚发生的事情想不起来，那段记忆像是做了个很真实的梦，可胸口的刺痛仿佛在告诉自己一件事。

　　那不是梦。

　　随后将视线定在宋归舟身上，一把拉过她手里的梅花，反手打在她身上，等着她的是后者的委屈。

　　“师傅，是我做错了什么吗，因为私自跑出去摘花让你生气了吗。”宋归舟的手臂上没一会儿就出现一个凸起的长条红痕。

　　她的语气让人总感觉下一秒会哭出来那样，而裴尘清却在想着，如果那个记不清内容的梦是真实的，按照宋归舟的功力完全可以躲开。

　　是喉咙的刺痛感让裴尘清回过神，咳嗽了几声扭头看着眼上挂着泪珠的某人，“没事，没事。”

　　前者说了好几句没事，接着神秘兮兮地走开了，宋归舟捂着手臂呆呆地看着前者离开。

　　直到消失在眼前这才放下伪装，难道香东西没了用处，宋归舟自言自语腹诽道。

　　“有个委托，两天后回来。”

　　裴尘清换了身衣服，拿着昨晚擦拭干净的佩剑走过来，轻飘飘地飘来一句话。

　　她不是没发现剑上的异常，平日这剑本就没有保养，刚刚拿的时候就发现了异常。

　　前者只是盯着宋归舟看了一会儿，随后便像小时候那样抚摸着她的头发，替她拂去化作水的雪花。

　　……

　　裴尘清前脚刚走，宋归舟拿了件衣服跟在她身后偷偷溜了出去。

　　论这些裴尘清自然比宋归舟老练的多，有什么不寻常甚至不需要问，只要稍微注意一些细节。

　　这点是宋归舟不知道的，毕竟到现在也没人教她怎么把一个地方布置成一场意外，而这件事，是裴尘清最擅长的。

　　宋归舟一路从渡城跑到唐京，直接闯进顾染的府邸。

　　不出意外，她仍旧站在池塘边吹着一首曲子，顾染见到许久未见的宋归舟，眼里倒是出现了稀奇的意思。

　　“这么久没见，倒是有些意外呢。”顾染收起笛子，“这次又想拿什么与我交换。”

　　“我要她活着。”宋归舟毫不掩饰。

　　“嗯……好，不过有个代价，渡城将归我所有。”

　　宋归舟没忘记裴尘清对自己说的话，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们的人沦为顾染那样的当朝走狗。

　　“怎么？看起来很为难？当然我可不想让我们的归舟为难。”话音落下，顾染脸上挂出笑容，“换个说法，替我杀了裴尘清。”

　　“你……”她一时间被气到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你答应过我的，我为你解决掉那些人，就会放过她。”

　　顾染笑了笑，这笑中暗藏着阴谋，“是吗？但不得不说我师兄的女儿就是聪明，懂得投靠强者，但不太懂得人情世故。”

　　她说道，用手里的笛子敲了下宋归舟的脑子。

　　“好了，你回去吧，有需要我会叫你的，当然……”顾染把话说到这里，看着宋归舟笑着癫狂，“你也得当着我的面杀了她。”

　　宋归舟的顾染一手培养起来的走狗，因为她足够爱裴尘清，比自己还要爱她，将她安插在裴尘清的身边，引起不了一点察觉。

　　裴尘清果然还是容易相信其他人。

　　顾染笑着让手下把宋归舟给扔出大门，还顺手丢了一包药在她身上，“她的眼睛没法治了。”

　　早在十年前，顾染就知道裴尘清的眼睛出了问题，只是没想到才过去几年眼睛就看不见了。

　　这些年她也知道宋归舟一直在做测试，那小孩找不到原因，也就没法治下去的必要了。

　　“幸好那年你跑过来找了我，不然我也不知道她眼睛那么严重。”说罢，她命人关上门，不再多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