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雨季》席轶

3、chapter03

　　她没有回答，只是轻轻闭上了眼睛，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所有的追问和现实。窗外的灯光依旧在闪烁，忽明忽暗地掠过她的脸庞，像是时间的碎片，一片片割裂着她的沉默。

　　程曜没有再追问，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的酸涩。
　　他知道，有些答案，或许永远都不会有。

　　车子继续向前行驶，音乐渐渐淡去，只剩下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和两人之间那若有若无的距离。

　　程曜先给陈舒让送回家，看她卸妆，洗漱，最后让她好好换睡衣，换好睡衣的陈舒让仰躺在床上，头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和程曜道谢。

　　“晚安，赶紧回家睡觉吧。”陈舒让翻了个身，背对着不再看程曜。

　　程曜盯着她，安静了好一会儿才退出卧室。

　　但他并没有回家。
　　程曜去楼下便利店给陈舒让买了些椰子水和运动饮料。

　　也不知道陈舒让什么时候开始喝酒的，备点补水的给她留家里，不至于难受了还得特意下楼买。

　　买好出了便利店，路上的冷风吹得塑料袋作哗哗。

　　走在回家路上，程曜想起了很久远的一件事，那时候陈舒让对他还不像现在，
　　那时候她的态度可是恶劣。

　　寒假，那年过年很早，魏阳的生日就在过年的前几天。

　　魏阳不是个消停的性子，拉着他们四个一起去ktv嚎。

　　大白天的就去嚎，美名其曰消耗能量，晚饭吃的更香。
　　陈舒让对魏阳只是一味同意，而对自己就不像那般。

　　在ktv花红柳绿的灯光里待的不耐烦，程曜独自一个人出去透气。

　　便利店买了一瓶水，过了一会儿就看见陈舒让也进了便利店，冷着个脸站在冰柜旁。

　　程曜看她应该是犹豫吃什么，左左右右看了五分钟，程曜终于看她挑了一支可爱多。
　　粉色的，应该是草莓味的。

　　程曜看着她结账，看着她朝自己走过来。

　　陈舒让拉开程曜旁边的凳子，没有要和自己说话的意味。

　　“不冰吗？”程曜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陈舒让像是终于舍得看他，抬头像是看傻子一样。

　　“你觉得呢？”陈舒让的声音里没什么情绪，但程曜觉得她的声音像这个冰激凌一样冰。

　　陈舒让终于吃完，从兜里拆开一个小包的湿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用力到白皙的皮肤有些发红。

　　“程曜，有些不该知道的别去探究。”

　　程曜被她的话说懵了，
　　这难道是警告？

　　程曜抬眼看着对面的人。

　　女孩像一只炸毛的猫，张牙舞爪的防备着，像是要告诉你，只要你敢靠近我就敢咬你。

　　程曜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笑到耳朵都在泛红，胸腔震动，眼里沁出泪花。

　　“陈舒让，你这样的，学什么威胁。”
　　这么萌，学什么凶别人。

　　陈舒让被程曜的反应搞得一脸懵，这么不把她的话当回事。

　　程曜笑够了才正色，继续问，“请问，陈舒让同学，你指的是哪件事？”
　　“我该知道的和不该知道的，知道的可不少。”
　　程曜突然凑近，盯着陈舒让的眼睛，说：“这可不是求人办事的态度。”

　　“你要怎么样？”陈舒让似是妥协。

　　最后两人前后走出便利店，程曜满意地撕开可爱多的纸袋。

　　清爽的草莓酱中和了奶油的甜腻，程曜不喜欢吃甜食，更不会在伸出手一会儿都会冻的通红的冬天吃着冰激凌。
　　但偶尔这样也不错。

　　从那天开始，陈舒让和自己的关系算是缓和了。

　　陈舒让每天过的还是心不在焉，这是程曜都能感受出了的怪异。

　　让他形容，她像是浮萍，像是没抓住的气球，一不小心就会随风飘远，灵魂也从世界上完全消失。

　　表面上陈舒让还是那个陈舒让，但又不像真正的陈舒让。

　　程曜没见过的，真正的她。

　　她经历了什么将自己包裹得如此严实，仿佛所有的温暖都无法触及她的内心。

　　他无从得知，只能从她偶尔流露的细微表情中，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脆弱。

　　那种脆弱，像是冰层下悄然流动的水，稍纵即逝，却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融化她外表的冰冷。

　　陈舒让，为何在学业紧张的高三转回滨城，为何……
　　种种一切，程曜都想不明白。

　　只要陈舒让不主动说，这些是程曜永远都想不明白的，关于她的过去。

　　压下烦躁，程曜输入密码。进门后客厅还像他走时那样安静，他把买来的饮料放在冰箱逐个码好。

　　第二天早晨陈舒让醒来起来已经是七点半，惺忪的睡眼立马被可怕的七点半吓得睁得溜圆。

　　“快迟到了。”

　　抓了一件毛衣立马套上，踢走拖鞋去穿袜子。

　　程曜一开门就看见陈舒让拖鞋被踢在一边，陈舒让坐在地上穿袜子，程曜把陈舒让的拖鞋捡到一块儿，把给她收拾好的包递给她。
　　“别着急，饭给你装好了，一会儿车上吃。”

　　陈舒让在梳头发的间隙看他一眼，“程曜啊，如此贤惠，让为父不知怎么夸你。”

　　程曜笑她，“还父呢，再贫等会真迟到了。”

　　陈舒让瞪他一眼，一溜烟就出门了。

　　程曜回国后工作比她忙，陈舒让知道就没再让程曜来送她上班，但晚上程曜还是坚持给她做饭。

　　卡着点打卡，虽然林淑是老板。林淑为了她才投资了医馆，自己算得上是名副其实的关系户，但是迟到了可不好，所以陈舒让宁可放弃早饭，也不可迟到。

　　自己的小助理是个刚本科毕业的，软萌的妹子。

　　陈舒让想起面试她时问她，“你这学校不错，怎么不想考研去大医院？想来我这应聘助理。”

　　妹子一脸坦诚说，“我不是中医的料子，助理是个不错的选择，而且我的理论知识不错，也不会轻易跳槽。”

　　妹子最后像是诱惑她，“姐，说不定我直接在这干到退休。”

　　陈舒让觉得这个小姑娘有意思，专业理论而且稳定的助理确实不好招，所以留下这个小姑娘都没有犹豫。

　　现在助理给在休息室穿白大褂的陈舒让带了一个茶蛋，一个包子，还有一杯热豆浆。
　　“诺。”小助理把早饭拎到陈舒让面前，“姐，你今天卡点来的，肯定没吃吧。”

　　陈舒让看着小助理这娇俏狡黠样有些发笑，故意逗她，“你猜错了，我这次有饭吃。”

　　陈舒让指指茶几上的饭包。

　　“靠，又是那个帅哥给你做饭。”程曜第一次来接陈舒让时是小助理带他上楼来找陈舒让的，所以后来程曜又经常来投喂陈舒让，小助理对他的印象不浅。

　　“行了，快到开门的时间了。”陈舒让提醒小助理，“快吃饭，等会忙起来没时间吃了。”

　　收拾妥当，陈舒让拉上百叶窗的窗帘，等着患者。

　　窗外的阳光被切割成细密的光线，洒在诊室的地板上，像是时间的刻度，安静而缓慢地移动着。

　　她坐在椅子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思绪却有些飘远。

　　每次面对患者，她总是习惯性地将自己调整到最专业的状态，仿佛戴上了一个无形的面具。

　　可今天。
　　她的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发酵，搅动着她的情绪。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她深吸一口气，将那些杂念压下，重新整理了一下桌上的病历本。

　　“请进。”她的声音平静而温和。

　　男人进来，一股熟悉的味道传来，很蓄意的洗衣液味道，明明是清香的味道，陈舒让却觉得厌恶。
　　是因为厌恶这个人，所以会厌恶他的味道。
　　陈舒让抬头，眉头紧锁。

　　刘图泰然自若地坐在，和陈舒让打招呼。
　　“好久不见啊，陈舒让？”

　　陈舒让盯着刘图，刘图的脸庞宽大，皮肤泛着一种不健康的油腻光泽。眼睛小而深陷，眼珠总是滴溜溜地转动，透着一股狡黠与不安分，仿佛时刻在算计着什么。

　　这么多年，刘图没有什么变化，和自己记忆里的一样……
　　一样恶心。

　　他的笑容依旧带着那种让她不适的从容，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她的手指在桌下微微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但她脸上依旧保持着职业性的冷静。

　　“刘先生，这里是诊室，请你说出自己的病症。”她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疏离。

　　刘图轻笑了一声，靠在椅背上，目光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她。
　　“还是这么严肃啊，陈医生。不过，你倒是比以前更有意思了。”

　　陈舒让没有接话，只是翻开病历本，笔尖在纸上轻轻一点，仿佛这样就能将他的存在从自己的思绪中划去。

　　“请问你今天来，是有什么需要咨询的吗？”她的语气冷淡，像是在对待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患者。

　　刘图耸了耸肩，语气轻松：“没什么大事，就是最近总觉得心里有点空，想找个人聊聊。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你最合适。”

　　陈舒让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抬起头，目光如冰。

　　“如果你需要心理咨询，我可以为你推荐其他医生。我不认为我们之间的对话会对你有帮助。”

　　刘图的笑意更深了，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怎么，陈医生是在回避我吗？”

　　陈舒让的呼吸微微一滞，但很快恢复如常。

　　“如果你没有其他问题，今天的咨询就到这里吧。”

　　她合上病历本，站起身，示意他可以离开。

　　刘图却没有动，依旧坐在那里，目光牢牢锁住她。

　　“陈舒让，你真的觉得，能这么轻易结束吗？”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压迫感。

　　陈舒让的手指微微颤抖，但她依旧挺直了背脊，冷冷地看着他。

　　“请你离开，否则我会叫保安。”

　　刘图终于站起身，慢悠悠地整理了一下衣领，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陈医生。”

　　门关上的一瞬间，陈舒让仿佛卸下了所有的力气，缓缓坐回椅子上。
　　她的目光落在百叶窗的缝隙间，那些细密的光线依旧在跳动，却再也无法让她感到一丝温暖。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试图将那股厌恶的味道从记忆中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