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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矫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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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扬子是被敲打键盘的声响吵醒的,他的眼皮很沉,使了很多力才勉强睁开,视线由模糊一片的黑色,慢慢变得能看见电脑屏幕微弱的光亮。
是陈瑾年坐在那玩沙盒游戏。
他忽觉口干,床头放着一杯水,童扬子伸手去够,却扑了个空。
陈瑾年眸色一顿,转过头对他道:“醒了?”
童扬子眼见着他站起身,走近把那杯水递到自己手里。童扬子躺着喝了一口,发现只是握着玻璃杯,指节就在隐隐发酸。
“你发烧了,”陈瑾年把灯开了,坐了回去,“进门就晕倒了。”
童扬子蹙着眉,缓慢地坐了起身。
他身体一向不好,但是无故晕倒还是第一回。
陈瑾年敲击着键盘声又响了起来,童扬子看着他出神,从他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屏幕里的世界色彩倒影在陈瑾年的瞳孔。
不知看了多久,陈瑾年嘴唇倏然动了动,说:“明天去医院看看吧,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身体的热,延缓了脑子运行的速度,童扬子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笑了下,像是自嘲。他说:“你放心,我上周刚做的检查,没有。”
听完他的话,陈瑾年没再说什么。
后半夜童扬子的烧总算退下去了,但脑子还是迷糊的。三更半夜醒了好几次。一次醒来,他发觉黑暗里,陈瑾年也上了床,背对着墙一动不动。
夜灯发出的白光,照不亮整间屋子。一切都像蒙着深灰色的纱。身子中的热随着汗流出,童扬子整个人既虚脱又冰凉。
他盯着天花板,此刻的世界太寂静了,眼泪不自觉顺着眼角滑下。
他的哽咽声不大,陈瑾年却听见了。他睁开眼,停顿了一瞬,半坐起俯过身去,他的手摸了摸童扬子的头,又用指尖抹去了他脸上的泪痕。
“别哭了,扬子。”
在刚清醒之际的这一刻,他确实恍惚把童扬子认成了从前。
从前他在学校被老师误会时,陈瑾年也是这样安慰哭泣的他。
想来恍惚的不只是他。在他轻柔的动作后,童扬子有几秒的呆滞,而后他别过了脸,泪意愈发凶了。
陈瑾年不会安慰人,更不喜欢安慰人。见童扬子的泪没有要罢休的样子,他也没耐心哄了,揣着手机出房门去阳台抽烟了。
夜深人静,初春的第一缕夜风吹过陈瑾年发梢。他用手挡风,点燃了烟。
陈瑾年穿的很薄,在冬雪刚化的现在,站在阳台,远看像个摇摇欲坠的影子。
他咬了咬烟蒂的末端,眼中的冷漠是日常,不过多了分烦躁,这份烦意大多源于白天所发生的事。
陈瑾年讨厌童扬子的生活,尽管这是他最熟悉不过的曾经,尽管他能在其中游刃有余不会吃亏。可他依然讨厌这种,每分每秒都要提心吊胆意外是否会来临的日子。
像是居无定所的乞儿,在祈求能苟且偷生。
相对的,他也讨厌能活在这种日子里的童扬子,无论他是否自愿。
陈瑾年是个矛盾至极的人,他不喜欢一切改变,想要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田到死,却又做不到对任何事都漠视。
他想起那人的话:自私的英雄病。
想起那个人时,陈瑾年心一下子冷了下去。春风刺骨,他感觉这个世界太过安静了,很想有人陪着说说话。
此时还有人气的,只有手机里美国时差的游戏群还在喋喋不休了。陈瑾年看都没看一眼,点开了备注为鸢尾花的聊天框。
发了条语音过去:“睡没?”
下一秒对方就回了。
【鸢尾花】:「?」
陈瑾年抿唇一笑给他打了语音过去,对面几乎秒接,落花稚气未脱的声音传了出来,带着那份傲娇:“凌晨五点不他妈睡觉,你干嘛呢?”
“你咋还没睡,刚被你男友干完?”陈瑾年调笑。
落花怒骂:“去你妈的,老子在刚和FLW打完训练赛。”
“不懂,你个有对象的,为啥夜生活这么枯燥,只有第五人格。”陈瑾年把烟灭了,转过身靠着阳台的栏杆。
落花的性取向一直不是秘密,虽然没有对外公开,但是朋友之间基本都知道。
两人相识,也是因为他性取向的原因。
那会儿这个游戏才刚起步,陈瑾年深夜无聊打匹配,遇到个巨菜还嘴臭的傻逼佣兵。
只是把匹配,若是平时他骂句傻逼就结束了,但碰巧那天他和付羽宴吵架了,心情很不好,那佣兵算是碰上硬茬了。
陈瑾年这个人一向能发语音绝不打字,连发七八条游戏问候了那人祖宗。佣兵起初还跟他呛,到后来那局的监管也一起讨伐他,佣兵逐渐势弱,静悄悄地留下了个“退出了聊天”。
骂爽了,陈瑾年发现好友那一栏多出了一个红点。一看是刚刚帮他骂人的监管发来的好友申请,陈瑾年就通过了。
这个监管就是落花,彼时他还没当什么破主播。而他给自己发的第一条消息是……
【落花枯已】:「语音:“处对象吗?”」
陈瑾年立刻把他删了。
高阶排位就那么几个人,陈瑾年后来排位频繁吃他的分,有次赛后没忍住嘲讽了他,下次再排到他的时候他的ID已经变成“多行不义必自闭”了。
陈瑾年觉得好笑,才把他再一次的好友申请同意了。那个ID,落花也一直沿用至今。
“陈瑾年,你他妈是不是脑子抽抽了,大半夜没事干,这么关心老子性·生活是吧,”落花破防地喊了他真名,“你是不是真太闲了。”
听他这么咆哮一顿,陈瑾年心情舒畅了不少:“没啊,作为好兄弟关心关心你。”
“谢谢啊,谢谢你大半夜自己不睡觉,也不让我睡觉,来关心我。”落花的白眼就差隔着网线翻过来了,“你他妈到底什么事。”
“没什么事,找你聊聊天。”陈瑾年道。
“心情不好?”
“有点吧。”
落花冷笑道:“哦,把我当情绪垃圾桶呗。”
“好好说,确实是。”陈瑾年理直气壮道。
“上辈子欠你了,真的是……”落花打了个哈欠,“说事,说完我要睡了。”
陈瑾年笑了笑,沉吟片刻道:“你身边,有没有什么……变化很大的朋友?”
“嗯?”落花思索了一会儿,“露为霜。”
陈瑾年噗嗤笑了出来,他嘴毒道:“他特么都不算个人。你现实没朋友了是吧?哦,你现实确实没朋友。”
“……”落花叫道:“把酒话江南!老子特么现在就看茴城飞夜城最快的航班是哪一趟,你给老子等着!”
陈瑾年笑得不行,松了松眉,道:“别了,今天没真空接待你,家里有个病号。”
落花敏锐察觉:“你前天说那个来你家的朋友?”
“嗯。”
“哦,你今天说的也是他呗。”落花讪讪道。
陈瑾年笑:“真聪明,给你搬个奖吧。”
“你是真傻逼啊。”落花嘟囔,问:“他为啥还在你家啊?”
陈瑾年道:“他家有点事,来我家借住一段时间。”
“怎么,他变化很大吗?”落花语调有些闷,像是困倦了。
“特别大,”陈瑾年真切道:“除了面目,面目全非的程度。”
落花半笑不笑:“呦,大变活人呢。”
“差不多吧。”
落花伸了个懒腰,语速增快:“差不多个屁,人家就是去泰国变性了也是人家的事,关你屁事啊,怎么,你要替人家活还是怎样,你在这心情不好个勾八劲啊。”
陈瑾年一噎,好像还真是。
“你们巨蟹座是不是有点太特么敏感了,人家可能非常享受自己的现状,你在这没事找事。”落花持续输出,“退一步讲,人家就算不满意现在,又和你有啥关系啊,他是你很重要的人吗?也不是吧,以前也没见你提起过,他既然影响不了你的生活,你就别他妈咸吃萝卜淡操心了,不知道的以为你要竞选下一届的美国总统呢,管那么多。”
被他一系列连说带怼下来,陈瑾年茅塞顿开。他点了点头,认可道:“你说得对。”
他话音一转:“诶,我以前咋没发现你这么能开导矫情逼呢?”
“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逼。”落花无语,“真去你妈的了,再见,老子抱男人睡觉了。”
“行。”陈瑾年低笑。远处的天已经渐显亮色,手机屏幕上的时间也来到了早上六点,他看向远方对电话那头的人道:“早安。”
落花一顿,而后道:“早安。”
耳边的通话结束音,犹如风筝的线轻巧断开。
陈瑾年的眼底依旧是一片漠色。情绪的悲喜是说给他人听的,陈瑾年只是想听个响。
至于所说对他有用与否,也根本不重要。
他又点了一根烟,在阳台上衬着寒风抽完。
七点一刻的时候,童扬子磕绊的从床上爬起,脚步很轻地走到客厅。付羽宴今天难得起了个大早,煮了粥和两个鸡蛋,她的手艺不错,只是一直懒得煮。
童扬子站在客厅,看到的是陈瑾年和她正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付羽宴瞧见他醒,有些惊讶,赶忙劝道:“怎么就醒了,生病了多休息会儿。”
陈瑾年没什么表情,他也道:“我待会儿给你学校打电话请假,你回去接着睡吧。”
童扬子眨了眨眼,迟钝几秒,道:“不用了,我没什么事,可以去。”
闻言,付羽宴看了看陈瑾年再看了看他,“别勉强,知道你刻苦,但身体也很重要。”
付羽宴这个人,阅历摆在那,为人处世懂得也多,她肯定也能看出童扬子现在的模样,不像个正常学生,但是童扬子不说,她就还当原样去对待。
童扬子轻轻摇了摇头,说:“阿姨,我真没事。”
带着鼻音的声音,染着病色的脸蛋,配上这句话还真有点倔强的意味。陈瑾年想他当真是个无时无刻都能演的实力派。
他面上表情不变,撂下了一句:“那你去吃早饭,我待会送你去。”
说完,陈瑾年回房换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