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小狗》悔也

4、第 4 章

　　每月有四天假，一周一次，江宁一觉睡到天亮，打扫卫生，然后买菜，做饭，边吃饭边看电影，又睡了个午觉，睁开眼看时间才一点，大脑放空盯着掉了好多块墙皮的房顶，江宁觉得无聊，她想找点事干。倒不是说江宁没事还找事就是个劳碌命，她就是不想待在家里，尤其是没什么事可以做的情况下，更不想待着，一个人空坐着容易多想，胡思乱想多了不就容易得抑郁症嘛。

　　昨天晚上回来，因为次日不上班就放纵熬夜，看书看到四点，反正现在是看不下去了，正在考虑要不要出门的时候，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是江宁认识的一个在法院工作的女性，电话刚接通，她就劈头盖脸地哭嚎：“江宁啊，怎么整，我好像得病了！”

　　江宁被她这一声唬地，拿远手机，缩了下脖子，心里纳闷，年纪轻轻能有什么病啊，每次看到她都生龙活虎的，她问：“什么病？”

　　黄雅雯：“我不清楚，反正是腹部那里，我睡觉的时候摸了特别硬，我昨天夜里死活睡不着，就查了下百度，肚脐眼左边的腹部好硬怎么回事，什么脂肪瘤，胰腺囊性肿瘤，脾大，结肠癌，直肠癌，肠息癌好多好多哇，我也不清楚是什么。”

　　“你以前那一块不硬吗？现在右边和左边差距很大？”江宁搜了下，说左边腹部有动脉的，很粗的那种，“也许你几天只是消化不良。”

　　黄雅雯愁眉苦脸：“可是好几个月前就这样了，那天我平躺睡觉，摸了下肚子，突然发现腹部硬邦邦的，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以前躺着瘪瘪的，很软，已经好几个月了，因为忙一直懒得去在意，可是查了下百度，要么是瘤，要么是癌，吓得我总是想这件事，江宁你今天能不能陪我去医院啊？”

　　医院啊，那可是人多口杂，手续挺麻烦的地方，运气不好的话排队也久，毕竟都赶着双休日看病，而且离江宁住的地方有些远，来回跑起来的话会很累，是无聊，但她也不想折腾，“你自己不能去吗？”

　　黄雅雯哀求：“我长这么大，几乎没去过大医院，小时候都是父母带着，一个人去医院，真的很吓人，我感觉我会六神无主，像个无头苍蝇，拜托。”

　　嗯……

　　黄雅雯诱惑道：“给你五十，路费我出，包你吃一顿饭。”

　　峰回路转的思绪骤然停止犹豫，江宁果断道：“行。”

　　黄雅雯喜极而泣：“谢谢你瓜友呜呜呜……”

　　江宁的娱乐途径之一就是跑去法院旁听案件，最感兴趣的是离婚案，一来二去就跟里面的一个实习生，也就是现在的黄雅雯认识了，熟悉之后加上联系方式，碰到有意思的事黄雅雯会告诉江宁，有什么奇葩的离婚案还会提前通知江宁来，挺好玩的一个瓜友。

　　两人来到医院，黄雅雯拿身份证弄了张就诊卡，里面充上钱，“我应该挂什么科，脾胃病科，还是消化科？我想拍个片子或者抽点血化验下，这样就能清楚了吧。”

　　江宁不喜欢医院里浓重的消毒水味，它们会勾起江宁对死亡的回忆，她语气平淡：“看你描述的位置是脾胃吧，不对的话医生应该会告诉你该去哪，实在不行那边有前台可以问问。”

　　“好，听你的。”黄雅雯找到科室，在外面等号，江宁坐在一旁心不在焉玩手机，频频出神，就连黄雅雯的话都没听进去几句。

　　人啊，真的非常怕死，嘴上天天因为工作学习说不想活了，好想死之类的话，真碰到丁点毛病就怕得要死，惜命极了。承受着各种困难压力，觉得生活无望，可他们还是活下来了，为什么呢？应该就是有个不甘心的愿望吧，这就成了活着的动力。因为不甘心，所以活着，因为还活着但没达成愿望，所以继续着不甘心，宛若一个闭环，让人永远忙碌摸不到尽头。

　　黄雅雯的理由就是没存够钱，存够钱才能实现那些事，那江宁为什么要继续活着呢？江宁找不到理由，但是她就是想活着，可能她只是想赚钱吧，都是钱这样肤浅表面的目的，那看来自己和黄雅雯没两样，也就是和普通的大家没两样，明明都怕死，却总是把想死挂嘴边，好像只有这样做生活才能好过些，类似于说脏话来发泄，总比闷在心里要好。

　　也有一些人，天天把死挂在嘴边，不是在期待死，而是渴望爱，但更有很多人是想找个借口逃避吧。

　　可有的人，连找借口逃避都不愿意，丢下所有独自死去，如此自私，让还活着的人继承他的罪孽。

　　到黄雅雯了，医生先是让她躺下按了按她的肚子，然后叫她起来，很淡定地说什么事也没有，正常的，那一块是肠子，里面有什么大家都懂。但黄雅雯非常害怕，说：“可是医生，我看百度，左腹那一块是动脉，会不会有硬化的可能。”

　　医生藏狐脸表情：“是屎。你不放心的话可以拍个片子，或者做个检查，但是根据我多年的经验，大概率是屎，你晚上睡前摸一下，第二天早上醒来摸一下，上完厕所躺平再摸一下，对比就知道了。”

　　黄雅雯老脸一红，出来她说：“丢脸丢大了，质疑了医生就不说，还像个傻子一样，被屎吓半死，不想活了，好丢脸，真的好想死。”

　　江宁毒舌：“想死还来医院，真病情发作，你躺办公室里臭了烂掉得了，还能讹一笔工伤。”

　　黄雅雯吐吐舌：“说着玩儿嘛，我能不怕死吗，我还没存够钱买上房子带父母过好日子，我要是没父母，要是他们不期待我这个他们花了很多钱培养的女儿找份好工作养活自己，一个人活在世上，不被强加所谓为我好的期待，我也不会有这么大压力，随便打打工得了，不顺心想走就走，不称心想死就死，自由自在，现在脱不下长衫，干跟专业有关的工资低还累死累活，领导骂我我还得拍马屁说骂得好呢，像个孙子似的。”

　　“叮”的一声，江宁低头一看，钱到账了。黄雅雯晃了晃手机，悬在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人也开心起来，她眯着眼笑道：“走吧，我请你吃饭。”

　　江宁瞅了眼时间，“下次吧，我去法院的时候，今天中午煮了饭，不吃浪费了。”

　　黄雅雯遗憾地撅了下嘴：“好吧好吧，那拜拜了，今天多亏了你，还好没病，虚惊一场。”

　　回去要转站，在江宁工作的洗浴中心附近的公交站点，然后坐她以往下班的那辆公交车回家。

　　第一辆公交人很多，挤了满满当当的人，江宁被堵在车头部位，这辆车的司机很暴躁，突然刹车，又突然启动，搞得江宁头晕眼花。随着车里的人上上下下渐渐来到中部，终于有了空隙，她可以站地松垮些，于是抓住吊环，拿出手机打发时间，结果又是一个急刹车，这次江宁猝不及防，她根本刹不住脚直接手拉着吊环转了180度，与此同时前面传来司机痛骂别车的声音，江宁摔趴到一个女生的腿上，因为场面太要命了，江宁在心里默默来了句：“好一个安塞腰鼓，嘿！”来缓解窘迫。

　　真想跳车。

　　江宁用胳膊肘撑起身体，一眼就看到对方有些紧张而交握的双手，线条流畅，骨感十足，在阳光下白得像是能发光，真的是好看死了！就是怎么感觉有点眼熟？但是现在情况尴尬，江宁也不是手痴，当然不能什么也不顾地盯着看，多冒犯啊，她说了句抱歉然后起身，看清人后有些意外。

　　大眼睛？

　　大眼睛显然也认出她了，她气质温润，淡定从容，先前对偶遇的惊讶已经转成微微一笑，她对江宁打招呼：“你好。”

　　江宁想到大眼睛之前的话，非常希望自己只是想多了：“你，不会是来找我的吧？”江宁问这话的时候都想用摇头来表示自己强烈的想得到肯定回答的期望。

　　可惜事事不如意，大眼睛说：“嗯。”她站起来，似乎想让江宁坐。

　　江宁连忙按住她的肩膀，说不用你坐，“你有什么很急迫倾诉的心事？可以去找专业人士。”江宁说完，犹豫片刻，还是咬牙说：“昨天的钱，我还给你吧，我又没做什么。”她这么大人了，还是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的。

　　“不用的，那就是给你的。”大眼睛的仪态很好，明明坐地笔直端正却不见紧绷，反而松弛轻松，给人一种外柔内坚的好感，说话时眼神不飘忽，总能恰到好处地对视，不给人压迫又令人感到亲和，加上咬字清晰的谈吐，无不透着股书卷气息，这样的人在现在很少见了。

　　江宁忍不住蹙眉，她不理解：“为什么？”

　　车子渐渐停稳，此时传来到站提醒，“南新路到了，下车的乘客请依次从后门下车，上车的乘客请配合往里走……”

　　江宁看大眼睛没有要下车的意思，来不及等大眼睛回答就往后门走去，紧接着问：“你不下车吗，我今天不上班，你坐车回去吧。”

　　大眼睛见江宁要下车，她也跟着起身，“好。”

　　天，是大眼睛本来就这么打算，还是她就是这么听话没主见啊，让走就走？要换做是江宁自己，她有事跑去找员工，员工不仅今天不上班白跑一趟，还被员工下了逐客令，啊，想想就好气，可大眼睛好平淡，性子和涵养好到令江宁羡慕和敬佩。

　　下了车，江宁忍不住问：“你叫什么名字？”江宁的工作原因，会遇到非常之多的人，她早就没了知道别人名字的兴趣，哪怕是自己的顾客。

　　“宋知唐。”宋知唐比江宁高出许多，说话的时候会微微垂视，所以江宁每次跟她说话，总能对上宋知唐的视线，能感受到她身上有股莫名的专注。

　　“哦。”江宁听了没印象，看来之前的顾客没提过这号人，她说：“未来六天我都上班，你有空就来拿钱吧。”说完她就往转站的公交车站走去。

　　宋知唐的声音从背后徐徐响起：“好。”

　　江宁没回头，仅是捏了下包的带子，继续走路。江宁觉得奇怪，怎么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呢，刚刚在公交车上还说不用，现在让她来拿又说好，搞不懂想法。回到家后，江宁才突然想起来，不是，当时宋知唐说什么本来就是给她的，这话为什么听起来那么像宋知唐认识自己？

　　可江宁对宋知唐根本没有任何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