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小狗》悔也

1、第 1 章

　　今天工作的时候，一个男顾客跟江宁诉委屈。

　　“有一次安检，那个安检员摸着我的肚子问我是什么，我小声地说了声：‘肉。’。”

　　卯足力气的江宁险些手滑没站稳，但作为职场老狗，她很自然地从顾客厚实的背脊滑到腰部，装模作样一顿按揉敲锤，“嗯。”

　　顾客果然没有发现江宁的小动作，或者说他很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他问江宁：“我是不是真的很胖啊。”

　　江宁想了想，毕竟是顾客，上帝嘛，只要对方尊重自己，她也不是不可以笑脸以对，主打一个拿钱办事。于是，她还是决定安抚一下：“不，其实你那肉刚刚好，有防震缓冲作用，挺好。”

　　顾客说：“可是趴着按摩的时候肚子杠得慌。”

　　江宁：“……”唉，这让她怎么安慰呢？

　　但秉着得到了小费后的职业精神，江宁说：“要学会利用外物，要不我给你拿个枕头垫胸下面平衡一下？其实一马平川的感觉并不好的，人生还是得有些凹凸不平。”

　　顾客听了，眼睛里的伤心淡了些，很真挚地说：“谢谢你。”

　　江宁说：“没关系。”毕竟他给的小费是真的多，也不动手动脚，除了胖点，挺老实一孩子，跟以往形形色色的老油条相比，好太多了。

　　江宁在这洗浴中心干了两年，为什么作为按摩师的她，会和顾客有以上那样的对话，貌似是把她当成倾听者而不是按摩师了。

　　虽然江宁发疯的时候是女鬼，但安静的时候是美女，貌美，耐心，有亲和力，用温婉来描述她都不为过，大概顾客们就是因为她的这种气场，产生了浓烈的倾诉欲望吧。像江宁这样的人，年轻，好看，声美，在洗浴城极其少见，大多是大妈大叔，人都是爱美的，谁不喜欢对漂亮姐姐倾诉？

　　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不管怎样，反正渐渐的，来找江宁来按摩的人，至少有三成是奔着倾诉的目的，她都怀疑自己要成心理咨询师了，考个证的话，靠着现在的老顾客，说不定能活得更好，起码不用纠结蛋糕太贵，而天天舍不得吃，盯着它在心里对自己说要不明天买吧，然而到了明天，贫穷的自己又说着和前天一样的话，也不知何时才能舍得买下一块香甜的蛋糕，而买下这块将近二十块的蛋糕后，下一次又能在什么时候才能再次吃上。

　　江宁也不想扣扣搜搜，但是房租要押一付三，煤气水电费每个月都要交，回家的路好远需要坐公交车，人天天都得吃饭而且还是一日三餐，来姨妈了要买姨妈巾，冬天到了得买保暖的衣服不然会冻死，偶尔生病了不买药会好多天都难受，它们看上去每一样都不算多，可加起来就是榨干了她每月两千八的工资，所以需要处处斤斤计较。

　　当然，江宁只是想想而已，她能干的只有按摩师，也只能是按摩师，没别的选择，上天根本不给她选择。现在偶尔赚个外快，她挺满足了。

　　只要碰到这类人，按摩就并不重要了，因为他们要的是心灵抚慰，江宁也可以趁机偷偷懒，毕竟按摩师这个工作，费力啊，一天下来，双臂酸疼酸疼，日久天长，她隐隐有得腱鞘炎的趋势。

　　工作结束后，江宁买了两瓶最便宜的啤酒，才从便利店出来就迫不及待蹲在电线杆边歇歇。按摩师好累的，绝大多数时间都得站着，从白天站到黑夜，麻木地经历一次又一次的高峰期，看了无数人，渐渐成了脸盲，最后目睹店里的凌乱，换上自己的常服下班。

　　江宁一只手拿啤酒，胳膊直直地搭在膝盖上垂着，她有些伤感地想，她年纪轻轻，才25哇，要是得了腱鞘炎的话，将来会不会性无能，只能当个枕头公主。

　　不要啊，她可是互攻主义。不想当枕头公主，也不想找纯攻，她喜欢不分你我，不分上下的相爱。

　　但是，多愁善感的江宁，现在是单身，将来也未必会再有对象，女同的终点往往是姬崽恋直女，遥遥无期，要么就是莫名其妙成了小三，五雷轰顶。

　　啪嗒一声，江宁单手扣开易拉罐的拉环，仰面咕噜咕噜就是几大口，深沉叹了口气。喝爽了，也冷了，她打了个激灵，站起身双手交叉在手臂上摩擦生热几下，慢悠悠走去等末班车。

　　工作日复一日。

　　顾客一到店里，指名就问：“江宁在吗？”

　　店里的小美懒洋洋喊了声：“叫你呢。”

　　好不容易送走一位顾客，偷了空闲的江宁才坐下几分钟，屁股都没坐热，只好把手机塞回口袋，挂上微笑朝顾客迎去：“你好。”

　　这次是一位女顾客，她趴在床上：“我很喜欢跳舞。”

　　江宁很识趣地不说话，静静听着。

　　“高中的时候摸到手机就是看各种街舞，还有拉丁舞之类的，总之我喜欢看那些漂亮有力的躯体舞动的样子，也向往和他们一样，多帅啊，酣畅淋漓的感觉很棒。”

　　“于是上了大学，我第一时间就跑去加入街舞社。”

　　“但是前面的那些人全都有舞蹈基础，看着镜子里学他们动作的自己，我感觉我就是个僵尸，你能想象吗？反正四肢各干各的，脑袋也扭不对，因为不会速度也很缓慢，表情还不自信，茫然呆滞，真的很丑很搞笑。”

　　“我觉得我被骗了，明明进团的时候说没基础也没关系，会有人教，结果进去了全是会的，根本没人管我。于是我给自己报了舞蹈兴趣班。”

　　“但是我选的专业忙到起飞，兴趣班根本去不了几次，寒暑假也忙，毕业后更忙，现在事业有成，好不容易有空学了，却这个样子。”

　　江宁适当地给出回应：“也许只是你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

　　顾客说：“可能吧，毕竟街舞还是挺难的。”

　　江宁：“嗯嗯。”

　　说着说着，然后顾客突然兴奋起来，就当江宁的面真的跳了起来，还拉江宁一起，并且江宁是站桩。

　　整个过程，江宁都是凌乱的。

　　一舞毕，顾客气喘吁吁，问江宁：“怎么样？”

　　她看起来真的好期待。江宁酝酿了下措辞，很谨慎地夸：“你的擒拿术练得真好。”到现在她的胳膊都还疼着呢，估摸对方在跳舞的时候过于激情忘我，死命抓她肉。江宁已经很努力保持面部的微笑不疼得扭曲狰狞。

　　顾客眼里的光一点点变成泪光，江宁改口：“真的很不错，起码我很喜欢。”在洗浴中心待得久，毕竟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一番摧残和成长，江宁现在撒起谎来信手拈来，张口就说，反正顾客就图认可，图开心，她没必要对着干。

　　顾客眼泪汪汪：“真的吗？他们都说我根本没有天赋，只是在做无用功，费时费力费钱。”

　　“真的真的。”江宁连连点头，保证的表情坚定得仿佛要入党，“凡事不是一蹴而就的，不要在乎别人的看法，也不用对自己这么严格，你好歹很有力量。”切身体会。

　　兴许是江宁稳定的情绪感染了顾客，最后顾客的眼泪没流出来，心满意足塞给她一个红包，迫不及待结账走人，大概是练习自己的爱好去了。

　　顾客走后，在小美鄙夷又嫉妒的注视下，江宁将五百元揣进口袋，面色如常拿出手机玩。

　　因为今天有工伤的缘故，下班她要去买个芒果慕斯，馋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