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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十
      我从杨乔手里把乐高拿回,并用肩膀推了他一下。
      “走吧杨乔,我请你去喝点?”
      他假装弱不禁风,向前踉跄。赌气十分地朝空气吼着:
      “好啊!”
      好一肚子不能消化的委屈,解铃还须系铃人,是我该给一个解释了。
      我和他随便找了家街头的烧烤店,店里人还不少,想着味道不会太差。走进去,氛围挺不错,播放着流行歌曲,人们就着背景音乐各说各话。
      正所谓情场失意,杨乔点起菜来还真不含糊,什么烤牛羊肉串、五花肉、腰子、虾、鱿鱼、生蚝……,还来个买一斤送一斤的蒜蓉小龙虾。
      唉,我的那点余额,危机四伏。
      最后,我还要了12听雪花啤酒。
      漫漫长夜,慢慢喝,好好聊。
      菜点好后,他使劲盯着我,面无表情,好似在审讯犯人。
      “今晚的问题是,你喜欢的人到底是谁?”他开始了。
      “不要再回避了,或者撒谎,没意思了。”且补充道。
      我深吸一口气,同样盯着他的眼睛,推心置腹。
      “南明。”
      他眉头锁紧,一脸不解。“你,你之前喜欢过女生吗?”
      “没有。”
      “那你怎么能确定,那是喜欢呢?”
      好问题。我告诉他,见不到会想,见到了会紧张,会没理由的心动。
      “我也是第一次对同性产生这样的感觉,中间也想过到底是为什么。我有过好朋友,我认识什么是友情,可对南明,除了爱情,我想不到其他感情。”
      他问,什么时候认识的南明,我把学习钢琴的前因后果讲了。
      “你有没有想过,你认识她的时候,正好是你跟你前男友分手的时候,你在感情里受到了伤害,恰好,南明的出现陪你疗伤,你把对情感的需要寄托到了南明身上,让你误以为是爱情。”
      “可是,遇到南明后,我才有很大的勇气拒绝林鸿文,并斩断了跟他的关系。南明,是我的救赎者。”
      “确定,不是你幻想的喜欢吗?你说可能是一见钟情,你一直都是异性恋,怎么可能对一个女孩一见钟情呢?”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会不会我其实是双性恋?”
      “李燃,我可以给你说一个判断方法,真正的喜欢一定是生理性喜欢,是你想不自觉地靠近他,想牵手、拥抱、亲吻,甚至会幻想跟他有亲密的举动。你对南明有这种感觉吗?”
      “我没有想过跟她亲吻、拥抱是什么样子,想象不到。”杨乔的话让我有些恍惚。“可是,我的确会对她心动哇,我看到她会紧张,会脸红,这难道不是生理性喜欢的表现吗?”
      “……可能是吧。”他也没有喜欢同性的经验,无法给我提供参考。
      “杨乔,你说爱真的分性别吗?”
      “很难讲,就我而言,我不可能喜欢上一个男的。”
      “如果是彭于晏呢?吴彦祖?或者尊龙睡你,你同意吗?”
      “哈?不同意!我会觉得自己被侵犯了。因为我就不可能喜欢男的,完全接受不了生理上的亲密接触。”
      “遇到南明之前,我也没想过同性恋这件事,从来也没有对同性有过非分之想,但南明就是不一样,我想被她牵着……,和她拥抱……,可是我的的确确,想象不到和她接吻是什么样子,好像涉及到我的知识盲区……,跟男生接吻会有什么不一样吗……”我一边说话,一边在脑海里幻想场景……
      “李燃,你,流鼻血了!”杨乔赶忙走到我旁边,暴力地拆解纸巾盒,把随意一卷的纸巾塞进我的鼻子里,扶着我的头往后仰。“你再想啥呀,后劲儿这么大吗?鼻血都流出来了。”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杨乔已经把我安顿好了,我仰着头,十分不解咋就流鼻血了。
      “我只是想象一下和女生亲吻的画面,身体就这么吃不消。”我摸了摸脸还有脖子和耳朵,已经烫得不行了,好想此刻来一个老北京冰棍儿,冷静冷静。
      “你这哪是生理性喜欢呐,你这是生理性真爱啊!”杨乔又在调侃我。
      “杨乔你说,这会不会就是初恋的感觉。”
      “你想到你初恋,会流鼻血?!”
      “……那倒真没有。”
      关于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这件事,我们趁着酒意,企图往更深里探讨,但说到底,真爱的判断标准到底是什么?或者说,真爱有可权威的判断标准吗?
      “杨乔,如果南明是男生的话,我说我喜欢他,你会相信吗?”
      “会。”
      “那为什么换成同性,就开始质疑了呢?不对,应该说,我们怎么一定知道,自己这辈子就一定喜欢男生、一定喜欢女生的?性取向,是靠什么决定的?性取向决定了我们喜欢哪类人群吗?”
      “没有研究过,但是我身边有朋友是gay,他们都是天生的,就像我只喜欢女生一样,他们只喜欢男生。”
      “可我觉得,有人是天生的,有人就是后天的,或者性取向就是流动的,变化的。”
      “……”
      我和杨乔的酒量都很好,第一轮的啤酒喝完了,没有醉得哇哇大吐,也没有吹牛打拳。店里的客人一波接着一波,还是热闹嘈杂,和外面寂静的夜仿佛是两个世界,失眠或者失意的人,推开门,拨动悬铃,和陌生人一起,觥筹交错。
      我又叫了12听,开始了我们的第二轮。
      “杨乔,如果我是个男的,你还会喜欢我吗?”
      “这个如果没有意义,你要是个男的,就不会有开始。”他的回答斩钉截铁。
      “那如果是此时,我是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在生理上变成一个男的,你还会继续喜欢我吗?”这样棘手的假如,该怎么应对?
      杨乔单手把易拉罐的拉环撕开,放到手里把玩,他在思考,也在沉默,可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回答呢?
      他眉头微蹙,一直看着手里的拉环。
      “……不知道。”他轻声回答。
      我无奈地笑了笑,这本是基于反驳杨乔基因决定论的观点而刁难他的问题,我以为他这次也会肯定回答“不会”,可他的“不知道”既吓了我一跳,又让我再一次评估了他的真心。
      “你真挺喜欢我的。”我伸出酒瓶和他干杯,庆祝这个难得的夜晚。
      “哈,那当然,我的喜欢必定拿得出手。”这句话,说得真帅气。
      “我说我喜欢南明,怎么感觉你没啥危机感呀?不应该像那会儿演出散场时,极其不爽吗?”
      杨乔很鄙夷地看着我笑了,拿着酒罐子左右晃了晃。
      “第一,散场那会儿我的生气,是因为上次我都发现了你对南明的不对劲儿,你还瞒着,显得我像个小丑;第二,我暂时还进入不到危机感的状态,你喜欢女生这件事情,我还没消化完;第三,退一万步讲,就算你真的很喜欢她,我不爽有什么用啊,又不能让你喜欢上我,就是自找烦恼呗。”
      我不由得的钦佩他,哇,好清醒一人。值得鼓掌,还竖了个大拇指。“杨乔,你真不恋爱脑!”
      “你别瞎操心我了,你现在追南明的难度比我还略胜一筹,南明,她喜欢女生吗?”
      现在轮到我落寞了。摇摇头。
      “……不知道。”
      又一次举杯,我和杨乔,同时叹气,真不容易。
      “李燃,我尽力吧,看能不能把你掰直。”杨乔语重心长地说。
      “……”
      这一夜,真的说了太多话了。
      果然,第二天我径直睡到十一点自然醒,昨晚喝得有些蒙圈,完全忘记了今天要和南明赴约的事,还是打开手机看到南明发的微信才彻底醒来。南明发了一个地址,介绍说是西安当地比较经典的陕北菜馆,约好大概12点左右在这家店会和。
      我也来不及过分精致了,赶紧起床洗漱化妆,还好昨天洗了个头,今天还不太油,昨天穿过的衣服今天就不好再出现了,换上我的灰色连帽卫衣、短款面包服、蓝色拖地牛仔裤和雪地靴,再挑选了一对夸张的双圈耳环,学生气中带有一丝朋克,已是尽我所能了。
      时间比较急,带上手机和房卡我就出门了。出门前就叫好滴滴了,顺利上车。昨晚酒喝得有点多,早上起来就比较水肿。在车上,我一直做着脸部拉伸运动,尽量消消肿。
      到了,看一眼时间,还没到12点。四处寻觅,看看南明到了没有,店里此时人已经很多,扫了一圈,没有看到她。
      服务员叫住了我,问我是不是有客人已经进去了,这家店的店面并不大,只有一层,我再仔细看了一圈,没有发现南明。我正准备寻找一个空位,服务员又问我有没有预约,我说了南明的姓氏,她拿起小本本翻了翻,果然有!
      我落座没几分钟,南明就进来了。她今天穿了一件灰色无领长款大衣,内搭是同灰系半高领针织衫,外再叠加一件深v领黑色连衣裙裙,头发是散下来的,简单地别在耳后,更惹眼的是那对纯金色贝壳耳饰。
      第一次见南明涂了深红色的口红,气场十足,生人勿扰。
      和平时很不一样,但又是一样的。
      平时的栀子花自顾自的美丽,温柔低垂;今天的栀子盛开如画,不可一世。
      南明走近了,我赶紧移开眼睛,害怕又要流鼻血。
      “来得好早。”南明笑着向我打招呼,轻轻的好听的声音。
      “没有没有,我也刚来……”
      不对!好熟悉的味道……,她用了我买的栀子花香水!
      我好激动,她真正地接受了这份礼物。
      南明发现了我的发现。点点头,眉眼弯弯,像飘起的柳枝条。
      “哇,老师,你真的很适合栀子花的香气哦。”
      她把大衣脱了下来,一边整理,一边问我:
      “为什么你会形容我是栀子花呢?”
      对啊,为什么呢?老实说,我也没想过为什么。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在记忆里搜寻……“小时候,一到夏天,家里就会摆上几朵栀子花,很简单的,栀子花都是妈妈从街上摆摊儿的老奶奶那买的,几块钱就可以好多枝,在吃完的罐头玻璃瓶里装些水,再把折下的栀子花插到瓶里,玻璃瓶就摆在窗边的旧柜子上。风一吹,家里就好香好香,就连黏糊糊的我都是香的。第一见老师的时候,很莫名,就一下闻到了栀子花的味道,就是小时候罐头里装着的栀子花,一摸一样。”
      我极其认真地在讲,好怀念那些个装满栀子花的夏天,恍然一想,已经过了十几年了。
      南明也很认真地在听,若有所思。
      “妈妈是不是很喜欢栀子花?”她轻声问。
      “嗯嗯,妈妈很喜欢。”
      突然,她问了一个让我措不及防的问题。
      “一个人在这么远的地方读书,想妈妈吗?”缓缓地问道。
      第一次有人问我想妈妈吗?别人问得都是“会想家吗?”
      我听得一愣,想到了小时候还年轻的妈妈,哼着歌把栀子花插到罐头瓶里的妈妈,以为夏天很长,我有一个青春不会老去的妈妈。
      妈妈可以是“家”,但“家”不一定就是妈妈,妈妈要比“家”更具体,更重要。
      “想,可想了。”我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把打转的眼泪收了回去。
      她看着我,温柔地点点头。
      我也看着她。“老师,是不是也想妈妈了?”
      她抿了抿嘴唇,再次点头。“很想。”
      “但是,我不知道我妈妈喜欢什么花。”她浅浅地说给自己听。
      这时,服务员过来了,问我们要点什么菜。我都可以,不挑食,南明就点了些特色菜。
      我们就妈妈这个话题开始,聊到了自己的家乡。南明的老家是安徽的黄山市歙县,就是徽州古城坐落的城市。和我一样,大学选到了青原,毕业之后,也一直留在青原工作,父母都在老家,并没有想过回去,虽然家里就她一个孩子。
      “你有兄弟姐妹吗?”她问。
      “我有个哥哥。”
      “……真好啊。”她顿了顿,然后说道“感觉有个兄弟姐妹,有很多事情就可以一起商量了。”
      我很木讷地点点头,因为我还并没有体会到什么事情是需要我和哥哥一起商量的。
      “老师,那你怎么想着来这么远的地方读书?”
      南明托着下巴,想了一下。
      “当时高考成绩不佳,供我选择的学校也不多,相比南方,我更喜欢西北,所以就来了。”
      “唔,我也是这样,我一直都想学传媒,当一名记者,结果分出来之后特别不理想,也报不了好的传媒学校,家里人就劝我学一个比较好就业的专业,我就选法学了,而且报了一个在法学专业上还比较拿得出手的学校,就是青原民大了。”每次说到跟我喜欢的专业失之交臂的时候,我都会补充一句:“我当时要是坚持学传媒,现在也是能赶上短视频时代的红利了,大大小小也能成为个小网红,实现财富自由。”
      “那还真是,错失发财良机。”我把南明逗笑了。
      “老师,为什么会更喜欢西北呀?”
      “感觉……更远吧”。
      还在聊天中,杨乔给我发微信,说晚上他有场演出,叫我过去看,还一并发了个酒吧的地址。
      我想了一下,并不着急回复杨乔。
      “老师,你晚上有事吗?”
      “没有。”
      “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演出,就你上次见到的,我的同学他的演出。”
      “嗯?你的同学还有演出?是哪种?”
      我表示也不清楚。
      “嗯去,想去捧个场。”南明答应得很利索。
      在得到南明的陪同后,我才回复杨乔要去,并假模假样地问一句可不可以带人,杨乔冷漠地回了一句行吧。我问他为什么不问是谁,他发了一个表情,并配文道“还能是谁!”。
      大概是中午吃得太饱了,下午我们一直都在散步。沿着书院门,走过粉巷、德福巷、湘子庙巷、太阳庙……,一月份的西安,像是戴上了保暖围巾,给不近人情的寒气添了些暖意,我们这些游客后知后觉,在街市闲步,忘记了寒冷。
      一路上,我和南明认真地迈着每一个步子,在故意做旧的石板路上,在涂满粉色爱心的斑马线上,在沉睡了千年历史的无名小道上,在春晖无力兼顾的角落里,细腻地倾听着这座城市和它的陈年往事。
      “老师,你喜欢旅游吗?”我和她步伐一致,抬脚、屈膝、前移、着地,这一系列“迈步”的分解步骤,我们出奇地同步,可能在超高速摄像机的升格下,能揪出那几毫秒的快慢。
      “应该喜欢吧,但我去过的城市很少。”南明平静地回复我。
      走得有些累了,我开始寻找附近的饮品店,导航显示前面不远处有家咖啡店,走几步就到了。我向南明提议去喝杯咖啡,她很快应允了,毕竟我们已经步行几公里了。
      这是一家独栋的西餐厅,有两层,像是上世纪留存的精致小洋楼,外面的墙皮有块块黑斑,是岁月的蹉跎。第二层的每个窗户上都安装了一个遮阳布,也是时代久远了,泛着年龄剩下的枯黄色,窗台上都摆有红色的花朵,我看得不真切,应该是玫瑰,可以在寒冬开得那么娇贵,像盛装出席的明星。走进里面,风格非常英伦式,壁画还有摆件,让我联想到了维多利亚时期的绅士。圣诞节刚过不久,店里摆放的圣诞装饰还没来得及摘下,在用纸折成的圣诞树上挂着的小灯一直在羞答答地闪烁,很想用吉他为它弹唱一首小星星。
      我和南明在二楼找了个窗边的位置,相对而坐。各自点了杯咖啡,我们都喜欢喝拿铁,口感偏柔和,尤其不喜欢很苦的意式或是美式。
      “我妈妈喜欢喝美式,喝得咖啡很苦。”南明看着窗外,轻轻地说道。
      我很惊讶,因为我的父母是不习惯喝咖啡这种外来饮品,从小到大,他们都是喝茶,咖啡在我家很少见,而且像出生在六七十年代的父母辈,应该大多数是接触不到咖啡的,毕竟是稀罕玩意儿——至少在出生的小县城里是这样的。当然也有可能和我的家乡盛产茶叶有关。
      所以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父母喜欢喝咖啡的,尤其还是很苦的,仔细想想,南明比我大三岁,我有个比我大七岁的哥哥,她父母年纪应该我爸妈要小个几岁。
      “噢?第一次听说有咱们父母辈的家长喜欢喝咖啡的。”
      “是啊,现在也还戒不掉。”
      “阿姨,年轻的时候一定是小资潮人~。”
      “哈哈,不是。”她还是一直盯着窗外,还伴着摇头。“因为我的父亲喜欢。”
      我猛地发现问题,南明在我面前称对父母的称呼不一致,一个是妈妈,一个是父亲,一个亲昵,一个冷漠。
      “快看!”好欢蹦的语调。“好美的夕阳。”
      我顺着南明手指的方向,透过窗户的层层污迹,注意到了天边那片情深似海的红潮,它妖艳得极其投入,那我想起了莫奈的那幅《猩红的夕阳》。
      我回头看着南明,她兴致勃勃,像是被夕阳吸了进去,离我那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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