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上的象牙塔》码字工笑笑

1、抵达

　　长途客车经由连绵的山脉和山脚下碧绿的原野，时不时的出现一个小小村庄。那些村里散养的牛和猪，还有一群群的鸡，会大摇大摆到公路上去溜达，惹得司机骂骂咧咧。

　　向晚一直容易晕车，像这样为了躲闪各种家禽家畜而猛停猛开的封闭客车，更让她翻肠搅肚的难受，咬着牙抑制想吐的冲动，冷汗早已浸透了衬衣，眼前已经发黑了。

　　谭青青也晕车，按着肚子俯身闭眼，戴着耳机忍耐着。

　　许萍回头问：“你们俩这是晕车吗？要不要喝点冷水压一下？喝点不会吐。”

　　向晚仰着身子无力地举起手，许萍忙给她一瓶已经不怎么冰的水：“看看会不会好点。”向晚连喝了几口，感激地说：“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你呢，也来一瓶？”许萍问谭青青。

　　谭青青抬起头：“不了，我大姨妈来了。”

　　前面几排传来毛毛哈哈大笑的声音：“咱们这群人是真没用，一路上东倒西歪的，这还能当老师？真正的苦日子还没开始呢！”

　　陈浩不满地扭过头：“可别带上我，我精神着呢！”

　　周简对司机喊：“师傅，还有多远呐？”

　　司机不耐烦地用方言吼了一句：“急什么？赶着投胎？”

　　镇上教育组派来接应的杨家和老师忙说：“他们是大城市来支教的老师。”又对众人带着歉意说：“对不住了。”

　　司机吼道：“支教有什么了不起，来拍个照网上到处发，搞十天半个月就走，孩子们啥也学不着，净学着假洋气！”

　　快到镇上，就不再有各类动物横穿公路了，路面也不再起起伏伏，客车终于平稳起来，向晚和谭青青都舒了一口气，从窗户向外看。正午的阳光下树叶都闪闪发亮，屋顶和地上全都被炙烤得发白晃眼，知了声嘶力竭地叫嚷着，仿佛在说：“热死了热死了！”

　　这种天气这个时间，没什么要紧的事，谁也不愿意出门。只有三两个男童，泥猴一样在藕田里窜，想必是饿着肚子在外面野呢！

　　车子缓缓在一个背阴的地方停下了，杨家和老师笑着说：“漆树镇到了，我们下车吧。”

　　一行人陆续下车，热浪扑面而来，仿佛掉进了沸水里。

　　“原来刚才晕车的时候还是幸福的，起码有冷气。”谭青青说。

　　杨家和老师客气地说：“各位检查一下行李，别掉了什么。”等大家都检查完，他说：“象征性点个名吧，毕竟我们现在都还不熟悉。初中部：金星，刘杰，陈浩，杨韵秋。小学部：周简，高宇，毛毛，谭青青，向晚，许萍。”

　　众人一一喊到，拖着行李箱背着背包，随杨家和往前走。

　　“我们先吃个饭。”杨老师带领大家找馆子：“你们想吃什么？”

　　毛毛喊：“我想吃川菜！”

　　向晚说：“我想吃湘菜。”

　　许萍笑了：“你们别想太多，这是能由得你们挑的吗？”

　　杨家和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什么像样的餐馆，更别说什么口味了。要不去我们教育组上次开会吃过饭的地方，家常菜还可以，当然你们都见过大世面，不一定喜欢。”

　　高宇说：“随便吃点吧，我们又不是来当客人的。”

　　“对，随意吧。”大家都赞同。

　　街道两边都是旧旧的牌匾和灰扑扑的各式小店，有的透明推拉门关着，有的是大铁门敞开着但看不见老板，有的挂着水晶帘，有的挂一块花布。有的店家架一个风扇在躺椅上打盹儿，有的拿着蒲扇在竹床上看手机。谁也不指望有什么生意，当然，来了一群说普通话还带着大件行李的外地人，他们不免多看一眼，这样的人买点东西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到达小餐馆，人人汗流浃背，但是店里只开着两个大的摇头扇，没有开空调。毛毛忍不住喊：“老板娘，打开空调吧！”

　　老板娘说：“那要多加十块钱哦！”

　　毛毛一下站起来：“你去抢吧！”

　　男老板忙打开空调：“没事没事，打开。”

　　吃着没有任何风格也没什么特殊味道的饭菜，幸亏每个人都饿了，竟然都光盘了。重新投入滚烫的空气里，小镇丧失了魅力，人人只想早点到目的地。

　　只有谭青青在那里自言自语：“这面斑驳的墙好文艺！”“阳光从树叶间这样透过来，真美啊！”“这家店招牌都看不清一个字了，我看见了时间的痕迹。”“可爱的小猫猫，你一定是热晕了，快进去，别傻了！”……

　　杨家和说：“初中部就在镇上，要买什么随时可以买，小学在山村，还有很远呢，你们轻易出不来的，趁现在缺什么赶紧买吧！”

　　高宇点头：“生活用品准备点。”

　　向晚小声盘算着：“山上肯定什么都不容易买到，那就要买牙膏牙刷，毛巾，盆，桶，纸巾，洗衣粉，梳子，镜子……”

　　大家都笑起来：“向晚适合当管家！”

　　“向晚列个清单吧，给我们照抄！”

　　向晚果然列了一个清单：“来，建个微信群，我发给你们。”

　　按照向晚的清单，每个人买了一堆东西。结账的时候，向晚又说：“别忘了拖鞋！”

　　“对哦！”于是众人又买拖鞋，有买不到合适尺码的，也都将就买了。

　　向晚想了又想：“好像不缺什么了，你们初中部的还好，我们万一漏了什么很麻烦的。”

　　杨家和说：“应该差不多了，我看着够齐全的。”

　　于是兵分两路，初中部就在前面直走几百米，杨家和说：“你们自己去吧，大门那里会有人接应的，我去安排小学部的老师们。”

　　小学部的六个人跟着杨老师，挤上一辆面包车，司机是接了电话赶来的。

　　车里没冷气，开着窗吹来的也是热风，一行人几乎要中暑。

　　驶出小镇，水泥路变成土路，土路变成山路，颠得向晚和谭青青又一阵阵的作呕。

　　“原来这就是山路十八弯啊！”毛毛兴奋地拿手机拍照。

　　许萍也在拍照：“第一次见到真正的盘山公路呢！”

　　车子在一级一级的悬崖边上行驶，每个转弯处都是大斜坡，有时候几乎陡峭得像竖起来的。惊得女生们尖叫连连，男士们佯装淡定，也捏着一把汗。

　　在这又紧张又刺激的路途上，却有着小镇无法比拟的美景。公路像一条带子把大山的裤腰系了一道又一道，山上的野果在枝头招摇，不知名的鸟儿在自己的地盘放肆地说笑、跳动。

　　司机得意地说：“像这样的路没几个人敢开上来，也就是我本事大经验多！”

　　杨家和连忙奉承：“那当然，高师傅是我们最信得过的，要不然怎么次次教育组专门找你呢！”

　　到了村口，路太窄开不进去，高师傅说：“就在这儿下吧！”

　　毛毛指着几个提着筐挑着扁担的人：“他们干什么去？”

　　杨家和说：“最热的时候过了，他们应该是扯花生去，要不就是掰玉米。”

　　毛毛说：“那么小的孩子也跟着去地里吗？”

　　高师傅大声笑道：“这哪里小，六七岁了，不就要去帮忙干活！”

　　杨家和说：“我要就高师傅的车回去，不然下不了山。我打电话叫小学的人来接你们！”

　　不一会儿，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骑着摩托车赶来，黑黑的脸上全是汗，满面堆笑地说：“支教老师们好！”他伸出手来，和每一个年轻人握手：“我叫张文明，是小坑村高小的校长。”

　　杨家和看高师傅等得着急，赶紧和大家告别离开，张文明把摩托车推到村口小卖部门口：“帮我看着点！”转过头对老师们自豪地说：“我的技术过硬呢！这种路敢骑摩托车去镇上的人就两个，一个是我，一个是小卖部的老板张新闻。”

　　“那别人要去镇上呢？”毛毛问。

　　“我和张老板都可以带人啊，刚带你们来那个高师傅有时候会带人上来和下山，但是要提前说，他收费也不贵，等会儿我把他电话给你们。”

　　学校在村后的山顶上，一条长长的斜坡上尘土飞扬，村里的人不知怎么消息那么灵通，很快他们身后就跟了一群看热闹的孩子，老人们也在家门口远远地打量着。

　　张文明一回头，孩子们就往回跑，也有几个胆大的，用筷子敲着铁盘子，又是喊又是笑，鬼鬼祟祟的。

　　气喘吁吁到山顶，一个很大的操场上，鲜红的国旗在风里飞扬，操场后面是一长排平房，两侧都是小排平房。

　　谭青青站在操场往山下看：“小坑村好大啊！而且是阶梯式的，越到后面越高。”

　　张文明笑道：“是很大，小坑村是一个行政村，一共管着五个村：小坑村，杨家冲，晏家山，高家巷，小戴湾。我们小坑村学生多数姓张，其余的你看他是哪个村的就知道了，也有少数例外。”

　　高宇问：“五个村都有小学吗？”

　　张校长说：“每个村都有初小，初小是一到四年级，小坑村的初小在小卖部那一块，以后你们自己去看看。高小就是只有五六年级，五个村的孩子上高小都到这里来上。”

　　向晚问：“那他们放学后又天天走回去吗？这几个村隔得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