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心比心》咖柒菈

3、白芷湖心雨打萍

　　再醒来的姜歆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似乎记忆停止在了陈媛将她扶起的那一刻，自己再如何陷入昏迷的却无从知晓了。姜歆发现自己的这个新身体比以前可是迟缓多了，这让她很不满意。
　　这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不是因为家具太少，而是因为面积太大。四五十平米的样子，但是只摆了一张床，一个梳妆台，还有一架三米多长的绿色屏风。姜歆注意到这房间中并不只有她一个人，还有另一个女孩，那个和她同样幸存下来的的女孩。此时的她，正睡的很香，嘴角还带着甜甜的笑意，似乎正做着什么美梦。姜歆缩了缩手，不想打扰到她。
　　自嘲一笑。
　　自己才不干杀手多久？怎么心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记得曾经，杀掉一个婴儿都不会皱一下眉头。而现在，竟然想去保护一个随时会破碎的笑容……
　　姜歆摇了摇头，如果可以，她倒是想在这里平平静静的生活几十年，然后淡淡默默地死去。
　　姜歆下了床，来到了镜子前。那是古里古气的铜镜，映像不不清楚，只能大概看见五官的样子。那是一张熟悉的脸，熟悉的轮廓，熟悉的线条，还有眉间那点熟悉的红痣。
　　美人痣。
　　红颜命。
　　红颜薄命。
　　明明是不同的，却有着相同的。
　　姜歆向着镜子里的自己微笑，少了几分妩媚妖娆，多了几丝单纯恬静。镜中人儿的表情开始慌乱，这种表情，不会存在于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的脸上的。这不是姜歆，不是自己！
　　“你到底是谁？”
　　不是姜歆？是谁？姜歆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同样咬着牙无声地问自己。
　　“洛扬，我叫席洛扬。”声音很轻，来自于身后。
　　床上的小女孩已经醒了，眼神飘忽不定，只是望向姜歆的时候躲躲闪闪的。毕竟是死过的人了，身上必然是有死亡的气息。姜歆想起冥王就曾经站在自己的面前，用那种听不出声调的语气和自己说话。自己也算是死了一次的人了。
　　“我是姜歆。”姜歆转身向床那里走去，一步一步，很慢。
　　“你别过来！”席洛扬向床内缩了缩，害怕地闭上了眼。姜歆的脚步戛然而止，再也挪不动一步。“你明明……明明没有呼吸了……”席洛扬的眼泪从眼角逼出，害怕地喃喃道。
　　姜歆退回去，坐在了梳妆台前的椅子上。
　　“好，我不过去。”姜歆开口，一字一顿地说道。“但你也必须接受我没有死的事实，不像那四个人……”姜歆想起那四个死在刀下的小姑娘，禁不住补了一句，声音很轻，还是被席洛扬听见了。
　　房间里静了下来，连席洛扬的嘤嘤哭声都听不见了。姜歆发现，席洛扬正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她，不仅仅是害怕，还有冰冷的陌生。
　　因为害怕她的死而复生，又因为她极无所谓地谈论生死。
　　但姜歆并不在乎这些有啊无的。
　　……
　　“你念过书？”姜歆喜欢她的名字，席洛扬，不像是粗人取的名字，带着一种出尘的味道，很好听。
　　“我……”席洛扬因为害怕，咽了咽口水，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开了口。“我爹爹是凤阳知州，他教过我念字，这算不算念过书？”
　　席洛扬睁着眼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姜歆，像极了无辜的小狗。
　　“我是地下的厉鬼，上来杀人的。”姜歆不急不缓地抛出这么一句，成功地吓到了小洛扬。见她的肩膀又开始颤动，姜歆继而说道，“从现在起，你必须忘记你爹是凤阳知州，你只是个没处去的小乞丐，你的名字不是席洛扬，而是小青。”
　　“我不是小乞丐！乞丐最脏了！”席洛扬壮着胆子争辩。
　　“你就是。如果你不是，我就……杀了你。”姜歆的眼色一厉，舔了舔嘴角，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转眼间，姜歆已经从梳妆台前行进到了席洛扬的面前。席洛扬赶忙小鸡啄米样地点了点头，泪水泛滥起来。
　　席洛扬的手指抓着被单，关节泛出白色。她一声一声地说着，“我是乞丐，我是乞丐，我是乞丐……”她说的次数越多，姜歆笑得就越发灿烂。

　　慕容晟看着被陈媛带来的两个女孩。她们已经褪下了粗布衫，换上了锦织袍。随意披散在肩上的杂乱发丝也被梳成了规整的丫鬟髻，浸过发油的发丝编成两缕顺从地搭在肩上。
　　陈媛低声对慕容晟说了几句，便低头行礼退步出了房间。
　　偌大的房间中，只有呼吸声和慕容晟的脚步声。最后，姜歆看见一双脚停在了自己的脚前。她抬起头，看见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和两双锐利的鹰眸。一双是慕容晟的，另一双来自于停在他肩头的鹰。
　　“很好，很好……很好！”慕容晟连叹三声好。寒冰样的眸中漾起了莫名的兴奋。“从今以后，你就专门服侍小姐慕容天香，不许让她见到任何除我以外的人。”慕容晟蹲下身，平视姜歆的眼睛。
　　如果只是做一辈子丫鬟，姜歆愿意。
　　用上辈子的血腥，换这辈子的平淡，很合算的买卖。
　　姜歆自我安慰。脑中又闪现过大山死不瞑目的脸和四个死去的小女孩。
　　一切，不会这么简单。
　　“姜歆明白。”姜歆学着刚刚陈媛的样子向慕容晟行礼，眼睑垂了下去，不再和慕容晟对视。姜歆没有注意到慕容晟的嘴角露出的满意的笑容。
　　慕容晟一挥手，一团白纱落在了姜歆面前。“以后你只能蒙面示人，你的活动范围也只是丞相府这么一块地方，若让我发现你当着谁的面揭下面纱或是走出了这丞相府，那个人得死，你——也不会好过。”慕容晟冷声道，眼角似有似无地瞟向了姜歆的左手腕处。天虫蛊既然种在了她的身上，想必陈媛不会看错人。
　　“姜歆……明白。”姜歆从地上捡起白纱，顺从地围在了耳侧，一张小脸单露出一双眼睛而已。
　　慕容晟一怔，这实在不像一个七岁小女孩的作风，由于姜歆身中天虫蛊，所以她曾经的身份相对来说并不重要，但慕容晟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以前是什么人。”问句，亦如陈述句般决绝。
　　姜歆没有任何慌乱，她上辈子是杀手，不是演员，她也懒于去伪装自己什么。像穿越这种事情，说出来也是没人信的，既然如此，本性出演反而会更好。她不慌不忙地开口道，“回老爷，姜歆本是孤儿。”
　　“好聪明的小姑娘！”慕容晟开口赞道。一双眼睛却是用极冷峻的眼神将姜歆又扫了一遍。慕容晟有一种可怕的错觉，这个女孩七岁的身体中似乎藏着一个有着巨大能量的灵魂。这种可怕的错觉只是停留了一瞬，慕容晟不敢再去想。慕容晟将视线从姜歆身上挪开，转移到了在一旁微微发颤的席洛扬身上。
　　颤抖着不敢抬头，这才是正常的七岁小女孩。
　　“小丫头，告诉我，你以前是哪家的小姐？”慕容晟将自己的语气放缓，但眼神依然锐利无比。席洛扬的肩膀颤得更厉害了，眼泪都簌簌地流了下来。
　　“我是……乞丐……”席洛扬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两个字几不可闻，但房间里实在太安静了，慕容晟没有道理没有听见。慕容晟的脸上的僵硬一点点化去，挂上了虚伪的温和。
　　“很好，以后，你就跟在少爷慕容天泽身边吧。”
　　“是。”席洛扬轻轻答道。
　　“陈媛，把……”慕容晟顿了顿，忽然转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青。”姜歆心中一笑。
　　“陈媛，把小青带出去。”慕容晟吩咐道。陈媛应声从外面走进来，牵起了席洛扬的手，退出了房门，并将门认真地关上。慕容晟走回到姜歆的身边，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手中，看见了她左手腕上的一条红线，忍不住了笑意。“姜歆，你跟我过来。”
　　姜歆跟着慕容晟到了内间，看着慕容晟在一幅画前停下来。这幅画很普通，无非就是江山河流一类的，很大，几乎遮住了半面墙壁。慕容晟放开姜歆的手，搭在了旁边一把普通的桃木椅上，只听见‘咔吱’一声。好像触动了什么机关一般，姜歆清楚地听见了类似齿轮转动的声音就从自己的脚底下传来。墙上的画从正中间纵向裂开了一道竖直的缝，然后墙壁向两边退去，渐渐形成了一个门大小的规矩洞口。
　　密室。
　　这是真正的密室，如同姜歆曾经进行残酷的秘密训练的地下室。
　　“进去吧。”慕容晟推了一下姜歆的后背，就将她推入了那道大门。姜歆的身影一下子浸没在了墨色中，就好像被黑暗一口吞掉。一如她当初离开楚北寻，投入‘暗风’组织一样。姜歆没有犹疑，向门中走去，走下了一台台石阶。
　　慕容晟在门口驻了步。
　　这个女孩过于早熟的冷静，过于冷漠的心境，过于强大的魂魄。带来的究竟会是什么？给她种下天虫蛊，是冲动还是注定的呢？
　　慕容晟抬步，也走进了黑暗的密室中。
　　墙壁，慢慢的恢复了原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