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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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下午两点，是一周课表上的最后一堂课。
这是一天中最容易犯困的时候，尤其是在暖气开得足足的阶梯教室。
讲台上，头发花白的老教授正慢条斯理地分析着“幼儿攻击性行为的成因与干预”，声音平稳得像催眠曲。
底下，众生百态。
有的将手撑住眼皮，强撑着一口气听老师继续上课；有的眼皮耷拉着，看得出内心在“睡”与“不睡”中激烈交战，有人干脆摊开笔记本，看似在记笔记，实则笔尖已经许久没动，还有的已经撑不住直接枕在手臂上小憩……
就在靠窗第三排，有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坐得笔直。
她叫冉然，学前教育专业大一学生。
此刻，她正微微侧着头，目光落在摊开的课本上，纤细的手指握着笔，偶尔在老师重点讲述的概念下划一道线，模样认真极了。
任谁看，这都是个标准的好学生。
专注、安静、守规矩。
只有坐在她斜后方的舍友林筱，用笔帽悄悄戳了戳她的后背，压低声音：“然然，别划了，你那一页纸快被你描出浮雕了。”
冉然笔尖一顿。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课本，有几个字下面，已经被无意识地描了又描，墨迹都快透到下一页了。
她轻轻呼了口气，把笔放下，指尖有点凉。
确实走神了。
脑子里转的不是什么攻击性行为理论，而是正在回忆复盘昨晚游戏里一场打到凌晨的竞技局。
对方有个玩得特别刁钻的“黑影”，不管她换了什么奶位，在关键团战前都能精准秒掉了她。
哎，自己操作还是弱了点，反应慢了点。
“冉然。”
讲台上忽然传来点名。
冉然瞬间回神，抬起头，对上教授温和的目光。
教授推了推眼镜：“你来说说看，对于学龄前幼儿出现的抢夺玩具行为，除了引导分享，我们在实践中还可以有哪些具体的干预策略？”
教室里安静了几秒，不少昏昏欲睡的同学都看了过来。
冉然站起来。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轻轻呼了口气。
教授以为她有些紧张，又重复了一遍问题，并提醒：“别紧张，聊聊你的看法。”
“可以从环境创设和规则建立入手。”冉然的声音清晰平稳。
“比如，增加同类型玩具的数量，减少资源竞争；设置明确的轮流等待标志，像沙漏或者计时器；还可以在游戏前进行简单的规则讨论，让幼儿参与制定“玩具使用公约”。”
她顿了顿补充道：“最重要的是，当冲突发生时，老师不要急于判断对错，而是先帮助幼儿表达自己的感受，再引导他们一起想办法解决。”
教授点了点头，眼神里有赞许：“很好，考虑得很全面。尤其是最后一点，帮助幼儿表达感受，这比老师简单地说“要分享”有用得多，请坐。”
冉然坐下，手心有点潮。
不是紧张，而是刚才那一瞬间切换频道的费力。
林筱又用笔帽戳了戳她，这次是带着笑意的：“可以啊然然，走神都能答得这么溜。”
冉然没回头，只是把刚才描花的那页纸轻轻翻了过去。
下课铃终于响了。
教室瞬间活过来，收拾书本的窸窣声、讨论周末计划的谈笑声、椅子弹起的碰撞声，混杂在一起。
“终于解放了！”林筱伸了个懒腰，凑过来，大眼睛眨巴眨巴。
“然然，明天周六，今晚通宵？”
“不通宵。”冉然把书装进帆布袋，补充说道：“十二点前睡。”
“啧，养生。”林筱撇嘴，随即又眼睛一亮，“那至少还能打三五把竞技？我刚上钻石，急需巩固战绩！”
“行。”冉然拉上羽绒服拉链，“不过你先去吃饭，别又吃泡面。”
“知道啦知道啦，妈——”
两个女生随着人流走出阶梯教室。
十二月的冷风扑面而来，带着干冽的气息，远处图书馆的灯早早亮起，在渐深的暮色里晕开暖黄的光。
回宿舍的路上，林筱叽叽喳喳说着游戏里遇到的奇葩队友，冉然安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声。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
她拿出来看，是妈妈发来的微信。
妈妈：【图片】。
妈妈：然然，看这个！妈妈单位发的福利，理查德克莱德曼新年音乐会门票！两张！
冉然点开图片。
门票拍得很清楚，深蓝色的底，烫金的字，演出时间就在元旦晚上。
她有些意外，手指敲字回复。
冉然：这么好？你们学校今年这么大方？【惊讶.jpg】
妈妈：可不是嘛！说是钢琴王子第一次来S市，教育局给直属学校都发了票。不过也不是人人都要去，我们办公室就好几个老师去不了。
妈妈：王老师家孩子要考研冲刺，张老师那天要参加亲戚婚礼，陈老师说她欣赏不来这种……哎呀，反正多出来的票，都内部流转了。
冉然忍不住笑了。
她能想象出妈妈办公室里那群老师互相送票的场景。
冉然：那咱们赚大啦。【发财.jpg】
妈妈：那当然！你小时候不是学过两年钢琴吗？正好去听听真正的钢琴家是怎么弹的。
冉然：妈，我那都是小学的事了……而且就学了两年，《欢乐颂》都弹得磕磕巴巴。
妈妈：那有什么关系，熏陶熏陶嘛。
冉然：还有什么我认识的人一起去听吗？
妈妈：对了，陆老师，就小时候一起打麻将的，记得吧？她也要去，说她儿子元旦放假从Z市回来，正好带着一起。哎呀，时间真快，想想当年你们还是小豆丁呢……
陆老师？冉然对这个老师有印象。
妈妈调去分部之前，在小学和她一个办公室，关系挺好的，还一直约着去对方家里打麻将呢。
至于她儿子……好像叫陆什么凡？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是个挺聪明男生，成绩很好。
就是小时候妈妈老是拿他和自己比较.......
这点很不好！！
冉然：哦，陆阿姨啊，记得。她儿子应该比我大一届？【疑问.jpg】
妈妈：对，今年大二了，在Z市读大学，学什么航天还是航空的，反正是个好学校。
妈妈：不说别人家了，你明天下午没课对吧？回家吗？妈妈让你爸炖排骨。
冉然：回来的，我要吃糖醋的！【转圈.jpg】
妈妈：好的知道了，路上小心，多穿点。今天S市降温了。
冉然：知道了。【ok.jpg】
很平常的母女对话。
关于陆老师和她儿子，也只是顺带一提，像聊“今天降温了”一样自然。
冉然放下手机时，已经走到了宿舍楼下。
推开307的门，暖气和熟悉的洗衣液香味一起涌来。
林筱已经迫不及待地开了电脑：“快快快，我先去把我的泡面泡上，趁泡好之前先开一局！”
“你不是答应吃饭吗？”冉然脱下外套挂好。
“吃完泡面再点外卖嘛，不冲突。”林筱理直气壮，已经戴上了耳机。
“然然你快上线，我拉你！”
冉然无奈地摇摇头，走到自己书桌前。
她的桌面很整洁。
左边是专业书，《儿童发展心理学》、《学前教育原理》、《幼儿园课程设计》等书摞得整整齐齐。
右边是一个小小的木质书架，上面摆着几盆多肉，绿莹莹的，还有几个粘土小人、歪歪扭扭地摆在那儿，这是手工课的作业。
中间，那台白色笔记本电脑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却是专为打游戏而生的游戏本。
冉然嘴角微勾，按下开机键，在等待开机的时候，顺手给窗边的多肉浇了点水。
电脑启动，桌面背景是默认的蓝天白云。
她移动鼠标，点开战网，启动《守望先锋》。
账号：匪石
登录。
游戏背景音乐响起的瞬间，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她背脊挺直了些，肩颈放松下来，眼神聚焦在屏幕上。
刚才在课堂上那种温和的、清冷的、略带疏离的感觉，被一种更专注、更锐利的东西取代。
林筱的组队邀请弹了出来。
冉然点击接受，戴上耳机。
“来了来了！”林筱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带着兴奋，“我玩天使，你玩什么？猎空？源氏？”
“看对面阵容。”冉然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过去，平静但清晰，“你先选，我补位。”
“好嘞！”
游戏开始加载，地图是“努巴尼”。
冉然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当运载目标正在移动的计时出现在屏幕上时，她微微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然后，那个在课堂上认真回答问题的师范生冉然，彻底消失了。
此刻坐在电脑前的，是国服五百强奶位“匪石”。
第一波团战很快爆发。
冉然这局玩的是“士兵76”。
她站在二楼高台，视野开阔。
耳机里是密集的枪声、技能音效、队友的报点声。
“对面双飞！双飞！”
“毛妹有大吗？毛妹有大吗？”
“我切后排！我切后排！”
混乱中，冉然的声音很稳：“双飞交给我。天使，你保好T。”
她抬起战术目镜，准心锁定空中的法老之鹰。
“突突突突突”。
三杀。
“nice！！”林筱在语音里喊。
冉然没说话，只是迅速切换位置，避开对方猎空的追击，同时按下治疗立场。
黄色的光环在脚下展开，血量缓缓回升。
每一个走位，每一次开火，甚至每个技能的冷却时间，都在脑子里清晰地计算着。
这局打了十分钟，赢了，几近于平推。
回看最佳也是冉然的那波绕后开大。
“太强了太强了！”
林筱退出队伍，一边嗦着泡面一边说，“然然，你刚才那个绕后，怎么想到的？我完全没看见你什么时候溜过去的。”
“对面注意力都在正面。”冉然摘下耳机，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颈。
想了想继续说：“他们源氏切我们后排切得太凶，后排压力大，前排就会往前压，侧面就空了。”
“学到了……”林筱似懂非懂地点头，打趣道：“还有，你这变声器什么时候可以关了，每次和你双排打游戏，我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又不碍事，习惯了，你倒是多习惯一下，以后别人要是说你绑定奶，你就问就说我是你男朋友。”冉然轻笑。
林筱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刚你妈给你打电话吗？”
冉然点了点头，刚游戏打到最激烈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因为不方便接电话，只能匆匆回了两句。
“哦，让我元旦去听音乐会。”冉然关掉游戏，点开外卖软件，补充说道：“理查德克莱德曼的。”
“钢琴王子啊！跟你妈一起去？”
冉然滑动手机屏幕，附和说道：“嗯，她单位发的票，她学校好多老师都去，拖家带口的。”
“那挺好，很高雅。”林筱没再多问，注意力回到自己的泡面上，“哎，你说我是点黄焖鸡还是麻辣香锅……”
话题就这么轻飘飘地过去了。
就像生活中大多数对话一样，不起波澜，也就是随口一说。
晚上两人点了黄焖鸡外卖，凑在小桌前吃。
林筱边吃边刷游戏论坛，看到好笑的梗图就分享给冉然看。
宿舍里暖洋洋的，窗外的天空彻底黑透了，只有对面宿舍楼的灯光点点。
吃完饭，又打了两局游戏。
赢一局，输一局。
十点半，冉然准时关了电脑。
“洗澡睡觉。”她说。
“这么早？”林筱意犹未尽。
“明天要早起回家。”
冉然拿起睡衣，“我爸炖排骨。”
“好吧……”林筱妥协了。
“那我也早点睡，明天回去跟我妈逛街。”
卫生间传来水声。
冉然站在淋浴下，温热的水流冲过肩膀。
她闭上眼，脑子里什么也没想，只是放空。
等擦着头发出来时，林筱已经爬上床了，抱着手机小声笑。
“看什么呢？”冉然问。
“游戏群里在传一个视频，巨搞笑，黑影放烟花，一下大0个……”林筱把手机屏幕转向她。
冉然看了一眼，也笑了：“这烟花，放的真不错，就像过年了一样。”
吹干头发，关灯上床。
宿舍陷入黑暗，只有林筱手机屏幕的光偶尔亮一下。
“然然，”林筱忽然小声说，“你记不记得，咱们大一刚开学的时候，我说我喜欢打游戏，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打，你说你也玩，但只会一点点。”
“嗯。”
“结果你的一点点……”林筱笑起来，“是国服五百强的一点点。”
冉然在黑暗里眨了眨眼：“那时候还不熟。”
“也是。”林筱翻了个身，“不过说实话，有时候看你打游戏的样子，跟平时完全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就是……特别专注，特别有气势。”林筱想了想，“好像那是你的地盘似的。”
冉然没说话。
过了几秒，她才轻轻“嗯”了一声。
确实是她的地盘。
在那个世界里，没有需要小心维持的好学生形象，没有复杂的社交，没有对未来的模糊焦虑。
只有明确的规则，清晰的胜负，和靠实力就能掌控的节奏。
很简单，很纯粹。
“睡吧。”她说。
“晚安。”
宿舍安静下来。
冉然侧躺着，看着窗帘缝隙中透出来的一点点光亮，她想着明天要回家，想着爸爸烧的糖醋排骨应该很香，想着那场音乐会……哦，对了，陆老师也会去，还有她那个在Z市读大学的儿子。
叫什么来着？
陆……羽凡？
名字平平无奇。
印象里，他挺矮的？
不过也就一闪而过的念头。
很快，睡意涌上来，她翻了个身，陷入梦乡。
窗外的月亮安静地在空中挂着，清辉洒在校园里光秃秃的树枝上。
S市的冬夜，寒冷又平静。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