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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莲藕同根 ...


  •   今日是七月初七,乞巧节,也是小蛮和白一的大婚之日。秦婉儿本与小蛮说好要去捧场的,但先前闹那一出,她是无论如何也去不得了。

      人说七夕是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日子,如今只有馒头还陪着秦婉儿了。从前逢年过节秦婉儿也经常是一个人过,她并不害怕孤身一人,今日却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还闷得慌。她打算去镇上沽点酒回来喝,据说南疆的百花酒颇有来头,是为乞巧节特制的酒,她倒是还没喝过。

      今日镇上很是热闹,出门没走几步,秦婉儿就被路边的一个小商贩塞了一个莲蓬到怀里:“姑娘,来个莲蓬吧!连生贵子,多子多福呢!”

      这哪儿跟哪儿啊!秦婉儿刚想把莲蓬放回去,旁边一个小贩也凑了过来:“姑娘,也来个藕吧!莲藕同根,藕断丝连,圆圆满满!”

      这时,颜乐从对面走了过来,在摊子上放了些银子,道:“老板,帮我多拿几个,这位姑娘的也一并算我账上。”

      小贩接过银子,喜笑颜开:“好勒!谢谢神女大人!”

      秦婉儿将莲蓬和藕递给颜乐:“夫人,不用了。” 颜乐却没有接,而是含笑道:“今日开心点,以后,这样的日子也不多了。”

      秦婉儿撇撇嘴,只好将莲蓬和藕放入兜里,继续找酒去了。

      小蛮家在主道旁,秦婉儿绕不过去,远远地看见那里锣鼓喧天,灯笼高挂,一派喜庆,只想低着头快点走过去。谁料,走到门口时,一个喝得醉醺醺的人从门内晃晃悠悠地走出了,将一只酒碗递到秦婉儿面前:“这位姑娘,来都来了,喝碗喜酒再走吧!”

      秦婉儿想侧身绕开,不料那人不死心,追了上来,硬是将酒碗塞到秦婉儿手里。秦婉儿不想再推脱下去引人注目,只好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那人满意地走了,秦婉儿却觉得身子有些麻麻的不听使唤。许是刚才喝急了。秦婉儿使劲甩了甩脑袋,却愈发觉得不对劲,脑子里跟进了浆糊似的,还有些发热——她喝酒千杯不醉,就算醉也不该是这个感觉。她这是中毒了。

      该死,难道是小蛮他们知道了她是晋王妃,对晋王害她姐姐的事怀恨在心,想要伺机报复!不过,不管这是什么毒,一般的毒药在秦婉儿这儿都大打折扣,她不在怕的。

      秦婉儿晕晕乎乎地继续往前走,却是要忘了她出来的目的。怀里的馒头似乎是觉得热了,探出脑袋“喵喵”叫了起来。

      忽然,街角巷口的一缕青衣吸住了秦婉儿的目光。虽然只是一瞬便消失了,但秦婉儿确信她没看错,飞快地跑着追了过去。

      主道很长,脚步声噼里啪啦地踏在青石板路上。秦婉儿嫌那南疆服饰配套的头饰繁重,直接拔了钗子解了头饰扔在地上。

      街边有人喊她:“姑娘,你的钗子掉了!”

      秦婉儿没理。不一会儿,又有人喊:“姑娘,你的莲蓬掉了!”

      “姑娘,你的猫掉了!”

      馒头不知什么时候掉了出来,跟在秦婉儿后面跑得使劲,四条腿硬是跑不过两条腿。

      ***

      拐了七八个弯后,秦婉儿终于在一条小巷子里追上了陆让。

      巷尾是一条死胡同。青衣人没有回头,蓄了力准备越墙而逃,被秦婉儿一个箭步冲上去,扒住他的肩,将他转过身面向她,按在了墙角。

      看清他的脸的那一瞬,秦婉儿的脑子“嗡”的一声炸了,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仍是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眸,俊雅清秀的面庞往日总是波澜不惊、忍辱负重,此刻却泛着几分红晕,带着几分慌张。仍是那乌黑柔顺如瀑布般的长发,此刻却被她按在墙上摩挲,与她披散的发融在一起。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毒药的作用,她丧失了思考的能力,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而是踮起脚尖,搂住他纤细的脖颈,对准了他的唇啃了下去。

      他没有反抗,只是静静地闭上双眼,任由她发泄、肆虐。

      她啃得很用力,仿佛是在报复。甜甜的血腥味没入她的口中,她用力地吮吸着,感受这偷来的、本不属于她的片刻欢愉。

      半晌后,他推开了她。秦婉儿这才发现,他的唇被她咬得鲜血直流,而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她蹲下了身,掩住面。她曾以为,她永远也不会有眼泪这种东西,那是脆弱的表现,但她不该是脆弱的人。

      陆让默默地抹去了唇角的血,汗珠从他的领口滑下。他开口道:“王妃醉了。”

      她没醉,只是脑子和身体频频发热,有些不受控制罢了。那近似疯狂的吻不是她的本意,但也许,是她内心的折射。隐忍克制是她求生的本能,就如同她习惯了受伤便会本能地忽略疼痛一样,她习惯了孤独,所以本能地压抑着感情,甚至连自己都能骗了过去。但今日,所有藏在暗处的情感都借着那药劲爆发了,再也藏不住了。

      她蹲在地上,放声大吼:“你为什么要躲着我!为什么连你也不要我了!”

      他将她从地上拉起来,道:“今日我先送你回去吧。”

      她拂开他的手,抹干眼泪,定了定神,道:“我不要回去。我问你,那什么玉脂舒痕膏,是你拜托颜乐夫人给我的,对吗?也是你让刀三留下来保护我的,对吗?”

      他别开眼:“我没有不要你。”

      “那到底是为什么?如果是因为永宁侯的事,我们可以一起面对。你说的那些鬼话,什么蓄意利用,我一个字都不信!你说我爹是叛徒,真假我不知道,但你明知道,我是我他是他,我跟他根本不是一路人!”

      “王妃……”

      “不要叫我王妃!叫我阿霁。”

      陆让合上眼,仰首喃喃道:“你是晋王明媒正娶的王妃,是丞相的女儿,而我是罪臣之子。天堑鸿沟无法跨越,若先前不慎让王妃误会,那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她不明白,正是因为她在他心里太过重要,他才要拼命把她推开。他早已为她安排好了那个能保护她的人,可惜她偏偏不要。

      千戈镇发现的蛇纹图腾和端王的出现曾给他一线的希望,但盘萦剑和顾鼎的消息却无端掀起了波折。再后来他才意识到,无论真相如何,蛇图腾既还能杀沈原,那当今朝堂,就算他找到了翻案的证据,也绝无可能替洛家沉冤昭雪。

      他也渴望有朝一日堂堂正正地站在她面前,但眼前只有一片漆黑。他不敢再造次,他不是圣人,也会犯错,他害怕再这么下去,他会克制不住,才选择离开,默默地守护。

      巷子外面依旧是节日的喜庆氛围,巷子里却仿佛腊月寒冬。馒头好不容易赶了上来,扒着秦婉儿的衣角往她身上爬。

      “馒头,别闹。”

      陆让的眉头微颤了一下。秦婉儿看在眼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馒头?”

      秦婉儿看着他睁眼时复杂而尴尬的神情,惊叫出声:“不会吧!你是馒头!”

      记忆的碎片连在了一起——

      “江海霁初景,草木含新色。就叫阿霁,如何?”

      “她是我在黑暗时所见唯一的光,亦是我在这世上,唯一一个愿意无条件交托一切的人。”

      原来他们从一开始就被命运绑在了一起。

      原来那日在山洞里,他说的那个比任何人都重要的姑娘,从始至终都是她。

      秦婉儿的头更痛了。

      六年前,他也是这么无缘无故地就消失了。

      那时,她在山里遇见了一个破破烂烂的少年,却一眼就被他透亮的双眸所吸引。往后三年,每天她都来找他,给他带白面馒头,和他一起打果子,看深不见底的天池火山。

      她本来以为日子会一直这么下去,直到有一天,他发烧了,烧得很重,蜷缩在树荫下全身是汗,抖得厉害。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要去山下替他找大夫。然而,当她终于带着大夫回来找他时,他却消失了。

      她找了他三天三夜,却毫无所获。她以为他被野兽叼走了,难过了好久好久。就是那时,师父与她说,人生无常,情之一字,还是少沾的好。

      她曾以为自己已经心硬如铁,不会再动情了。但她终究是太年轻,不经其事,怎知其味。

      秦婉儿静静地陈述道:“所以,那时你忽然消失,是被王爷带走了。” 她对当时他的不告而别一直耿耿于怀,如今终于释然了。

      “嗯。”

      “所以,那日在祁连山洞,你说让你活下去的那个姑娘,是……?”

      陆让轻叹了口气:“阿霁,我保护不了你。我的一切,也算不了什么,王妃用不着稀罕。”

      秦婉儿彻底清醒了。她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

      “我稀罕的。”

      陆让怔住了。少女的眸子里含着星子,她是认真的,也是他没有想到的。他以为自始至终只是他一厢情愿,及时抽身痛的也只是他自己。他从未想过要伤她。

      “你说话不算数。”

      陆让知道她说的是哪一句。他曾答应她不再推开她,要与她共同进退。但那时,他还没有想那么远。“阿霁,对不起。”

      秦婉儿轻轻地在他的唇上点了一下,舐去了他唇心的血珠。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 她将他的脸掰正,抵着他的额头,“我要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明不明白我的心意。”

      她的呼吸靠得太近,他再也忍不下去了。星夜的窄巷里,他搂住她的腰,第一次冲破了欲望的枷锁。唇齿间的深情如疾风骤雨般碰撞在一起。他忍得太辛苦。

      他眸中的阴鹜褪去了,化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阿霁,你可想好了?我给过你机会,是你非要跟上来。我本已计划好了要抽身,但你偏还要招惹我,那今日之后,可就再没有回头路了。”

      有一瞬,秦婉儿几乎以为又要被他骗了。

      不过,她相信自己看见的,不仅是眼之所见,更是心之所见。她从未怕过什么,既然选择了,便不会后悔。

      秦婉儿从怀里掏出那只藕:“这个给你。”

      “这是?”

      “他们说,莲藕同根,藕断丝连,我不需要回头路。你知道吗,我秦婉儿这辈子从未怕过什么,但唯独怕了你了——怕你离开时说的那些话是认真的,怕你对我真的没有半分情谊。我不经骗,只要你以后别这样了,好吗?”

      陆让定定地看着她,道:“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乱世飘摇,人海浮沉,我背后是洛家十年的血案,或许永无翻身之日,你当真不怕?”

      秦婉儿勾起唇角:“不怕。”

      陆让含笑道:“王爷如果知道了,也许会砍死我。”

      “你知道,陈熠和我不是……”

      “我知道。”

      他轻轻地搂住她,坐在窄巷尽头,看那漫天星辰。外面没有人知道,这两个表面看似杀伐果断、冷漠坚毅的人,在这遥遥星夜下也逃不过内心的柔软。只要他们心意相通,就再无畏惧。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不知属于他们的星辰,又在何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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