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挣魂，苦夏雨雪》阮木沉

52、差距

　　良久，两个人停了下来，但这显然不是停战的前兆。少年神子的身体因为过激的兴奋开始颤抖——夏游杰对此很熟悉，这是他要开始认真的预警。千叶三日月双手将刀举至脸侧，刀刃朝上，地上人们的影子向她汇聚，在她身周化作了与她身形相同，使出不同刀势的黑影。
　　在神子出手的刹那，几个人影和少女一同闪现到了神子的眼前。顷刻间战局便定——千叶三日月的身上被赫刺穿多个创口，整个人体表能看见的地方几乎都被伤口覆盖。但五条悟的无下限也出现了瞬刹的破除。贴着五条悟的手臂，影千叶划出了一道半厘米长的刀伤——尽管很浅，很浅，血都没能汇聚渗出。
　　少女把刀收回壳中，“五条，你怠惰了。”“没有人会像你这么拼命地训练的。而且，就不能是老子真的是天才，一开始就达到了老子的极限吗？”少女没有理会对方的吵闹，刃尖指向小杰，“你，过来。”
　　小杰站起身来，手指着自己“我？”硝子走到他的身前，有些犹豫地开口“宗近，夏油他才来东京接受系统性的教育没多久，对咒力的掌握还不熟练。而且他没和你对过手，对你的战斗风格和对于战斗的态度都不明晰。下次吧，下次他再和你比试好吗？”五条也开口“是啊宗近，你今天已经跟老子打过了，下次再跟杰比吧。”
　　没有搭理两人，少女收起三日月宗近，“我会换一把同我咒力不相匹配的刀与你动手，同时，为了展示我的诚意，我还会封用千叶的族传术式。与之相对的，我要你要用你的全力，断斩邪妖！”少女周侧血月影约，一阵狼嚎传来，她的身边出现一柄泛着黑雾的刀剑。
　　刀刃轻轻一挥，虚影狼爪就将不明状况的小杰扔上比试台。“现在，开始准备。”“您的比试请求，是不能拒绝的吗，女士？”“当然可以，如果你能一招杀了我。”站起身来，少年召出黑手，对方直接开口“不要用这种级别的垃圾来侮辱你我的实力。我要你用的，是你的全力。”
　　下一瞬，少女身形未动，但她的刀光出现在了目光可及的所有方向。直面她的感觉，和旁观时完全不同。真正成为这个人对手的时候，她的刀会从不同的方位出现在你周身，真人和虚影的动作力度几乎完全相同，同时千叶三日月还能够随时切换她和虚影的位置。
　　真正站在这里，感受着来自对方攻势的时候，他断定自己之前的猜测无误——如果不是无下限的绝对防御，五条悟根本不可能在这样的进攻节奏里全身而退。或者可以说，迄今为止，在他所见过的所有人里，没有一个可以在这样的进攻下完全抽身。
　　体术补充着咒灵没能阻挡的死角，他尽全力抵挡少女的每一次进攻，但也就此而已了。他没有办法在这样的攻势下进行任何有效的攻击。不如说，在他尝试攻击之前，少女的下一次进攻就会带着排山倒海的势倾轧而至。
　　实力碾压带来的压迫与平素降服咒灵的感觉完全不同。尽管完全明晰对方不是冲着灭杀自己而来，但死亡的威胁始终如影随形。对面的少女，很认真。她要的，确实是看到自己实力的上限。如果不尽全力，真的有可能——会死。
　　从离开故乡踏上东京直至今日，他已经全然明白自己和这些天之骄子之间的差距如云龙井蛙。他确实不弱，甚至天赋远超不少东京的豪族子弟。但是这里是东京，这里的天才太多了。在这里，比他有天赋还努力的人，多的是。
　　在来到这里之前，他曾狂妄地认为自己是不同于世的清流。但真正来到这里，走到这些人当中，他才明白——天赋，不过是这些天才的比拼当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而已。在这些顶级天才的比拼中，努力、心性、资源、性格、对于世界的认知……所有的一切都是重要的。
　　哪怕是五条悟这样狂骜的性格，也会很认真地去思考、去寻找自己和这个世界平衡的奇点。源青岚这样的名门，也要为了渴望的一切而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谄媚。千叶三日月能够以纯粹的力量打破五条悟的无下限防御……
　　他们每一个人都比他站得更高更远，但他们都没有停止自己前进的步伐。他曾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那么终有一天，他会追逐上这些人，成为他们中的一员，甚至是，超越他们。但如今，他愈发不相信自己能够比肩他们了。
　　真的可以吗？这些人从一开始就站得比自己高。而在自己奔跑的时候，这些人比他跑得更快更远。他只是在努力地往前，可这里有人拼了命地在攀爬。
　　明美云织踩在钢丝之上笑谈风声；夜蛾正道为了他们这些学生的利益卖身契签了又签；熏鸢花礼和硝子的天赋被压在深深的制度之下；在学习之余冥冥的鸦羽遍布东京术师能到达的每一寸土地；歌姬的舞蹈和神乐铃声荡漾在四季的每一片花叶里……
　　他偶尔觉得这些人只是为了自己和家族的荣誉。但是那永不停息的步伐呢，要用什么来解释？那淋漓的鲜血，卑微着拘谨的傲骨，不死不休的梦想和必将焚尽一切的烈火，这是他没有的东西。他只是愤怒，但并不知如何改变。
　　而这些人，他们踩在规则之上，游离于法度之间。他们中的一些人玩弄人心，搬弄是非，有着最为肮脏丑恶的嘴脸，偶尔甚至恶心黏腻到让人发指。但和自己不同，无论用的是怎样的手段，这些人切实地在影响着这个世界。
　　手段是不重要的吗？行至终末的道路是不重要的吗？只要能够抵达那个地方？
　　两人身形距离拉开，千叶三日月收回刀，吐了一口浊气。咒力在小杰的身周疯狂涌动，在北辰一刀流起手势结束的瞬间薙刀和破裂剪形成十字交错挡在小杰的左右。踏地瞬刻，成形的影子四散，少女又挥出一刀。
　　刀光剑影中，村正的刃口横断裂口女挡在小杰面前的身躯，跨过碎裂一地的剪刀碎片，名刀止步于少年鼻尖轻吻。少女凌冽的声音闯进他的耳“太弱了。这样的实力，尚且不论能否成为这些人的同行者，你甚至连追随明美大人的资格都没有，遑论成为她意志的承继者。”收回刀具，少女离开训练场。
　　辞别众人，源青岚和千叶家的人一同离开东京校。“下次再见啦小杰小悟，我会再来找你们玩的哦。”
　　收回裂口女和乌天狗，想了一下，少年暂时跳过了千叶三日月，问出了另一个问题。“东京的世家子弟，都是自幼熟识的吗？你们之间的连接，感觉似乎都很紧密。”“那就要感谢安倍晴明先生了。在成为平安时代最耀目的向标之后，安倍先生认为唯有孩子，才是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的最重要的希望。
　　于是他开设了最初的非家族型阴阳术教习学堂，吸收所有拥有阴阳术才能或者这方面学习意向的人，并对年幼者进行了相当程度的学费减免。为了祭奠先生，术师家族延续了这样的传统。这也是为什么高专能够建设起来并被各个家族认可的根本原因之一。所以，我们这些人在很小的时候，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那些大人扔到一块，美其名曰承继安倍大人的意志。”
　　“这样啊，”少年长吐一口气，咽了口口水，再进行了一次深呼吸，还没开口询问，硝子就直接接话了。“其实五条会更熟悉宗近一些，因为他们都是攻击型的。我作为后勤培养学生，一般不怎么跟他们一块。而且宗近不喜欢接受治疗，我就更难接触她了。
　　不过我也可以讲一些我知道的。和五条跟源青岚的家族不同，千叶一族在宗近出生之前就已经相当衰落了。你知道的，势力的交替是如同日升月落般自然的东西。
　　而且千叶一族的衰落，从他们的家族史上也可以看出来是必然的。因为千叶一族一直以来都是以北辰一刀流闻名。但是要屹立于东京俯瞰诸多名门，只靠祖辈的荣光是不足够的。而北辰一刀流在千叶周作成政之后，基本就没有再出过他这个级别的剑术天才了。
　　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带领人，必然导向的，就是家族的颓败。尽管在历史的长河中，千叶家也出过几个天赋实力都还不错的人，但是尚且不论和他们的先祖相比差距有多大，那些人基本都在重大战役中牺牲了。
　　所以千叶家可以说，从来没有守住过属于自己的天才和荣光。在宗近出生的时候，千叶已经只剩下一个迁居郊部带着枯井的庭院了。”“可是千叶三日月看起来，并没有强大到足以改变她的宗族。”
　　“是啊，因为现在你眼前的新千叶，是明美云织用她的舌灿莲花换来的。虽然不太喜欢明美，但是不得不承认，她在这种事上，还真的是独一档的天赋。”神子叼着草接话。小杰看着白发少年。白发神子伸了个懒腰，“找个地方坐着慢慢说吧，老子和硝子给你好好科普一下明美云织是个什么魔鬼。”
　　少女用刀将黑巧蛋糕切成了四份，装起一份后将最小份的那盘给了五条，和自己一样大的分给小杰。神子挑了一勺尝了尝味道，皱着眉头放下勺子。“那个时候其实老子还不太记事，不过这种大事件都会在高层圈子的当权者里传。
　　宗近快出生的时候，明美带着三日月宗近去了一趟千叶家。应该是待了一下午吧，就离开了。回来的时候三日月宗近被封在了高专。然后好像是过了三个月左右，宗近出生了。明美又去了一趟千叶家。当天下午，千叶家就宣布定立宗近为新家主。并为宗近起名千叶三日月。接着不到一个月，千叶族部就迁回了东京市区。
　　宗近在没多大的时候就被千叶家送到明美手上教导了。但是明美这个人嘛，她不喜欢管小孩儿，就把宗近扔到氏族联办的幼儿园里了。那个圈子，你知道的，惯会踩高捧低。何况三日月宗近最初还是德川的刀，所以宗近一开始被德川的那群人欺负得很惨。
　　之后呢，也不能说巧吧，我们有去问过，但是青岚一直不承认。我们都更倾向于他是受了明美指示。他开始和宗近一起训练，并且把宗近接到他家和茗伊阿姨同住。
　　在茗伊阿姨的干预下，德川的那些东西就不敢再在明面上找宗近的麻烦了。之后，宗近就展现出了如今你见到的，比之传说中的北辰刀流创造者不遑多让的剑术天赋。她在剑术考试里，以压倒性的实力成为了我们这一辈的剑术第一。
　　在这样的情况下，明美通过宗近，拿到了千叶几乎可以说是完全的话语权。然后她用宗近和千叶无条件为德川效力为条件，交换了德川当时几乎全部无主的名刀。顺便说一下，德川同意这件事的时候，在堂参与讨论的人有：
　　源氏嫡脉第三支的家主及家主夫人源赖卞和源茗伊，加茂家当时家主的第五子加茂明伦，以及，我们五条当时的家主。”“这些人是？他们为什么要出面为明美小姐做担保呢？”
　　“源氏嫡脉第三支是源青岚家，明伦哥是明美小姐的未婚夫，五条是六眼的消息最早是由明美小姐透露给当时的五条家的。所以他们都愿意卖明美小姐一个面子。”少女咬着勺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