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挣魂，苦夏雨雪》阮木沉

40、是咒灵，还是伙伴？

　　海量的信息涌入他的思绪，在思考出什么东西之前，他听到自己的肚子先叫了一声。思绪被迫被中断的感受并不令人舒适。他现在在一片混乱里有些发蒙。
　　裂口女的话值不值得信任呢？裂口女值不值得信任呢？在是一个被他驯化的咒灵之前，裂口女首先是一个咒灵。尽管这段时间以来裂口女对他都表现得很友善，但这会不会其实是拥有了思维以后的咒灵的一种两面三刀呢？
　　太多的疑问砸得他脑袋凌乱。裂口女开口“我需不需要告诉您，如果没有太强烈的防备意识，其实您思维里的东西，都会直接同步在我的脑海里？”鉴于裂口女毫无表情的面色，这段话说得就更令人肝疼了。
　　“先把这个东西解决了，我不喜欢被人探知到我的内心。这在人类的世界里叫做尊重。”点点头，裂口女又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做。不如我假装不知道您在想什么？”
　　小杰感受到一股无力的胃痛，“所有我调服的咒灵，都会这样吗？”一阵绝望涌上少年的心头。裂口女迅速摇头“不知道，我不能和他们沟通。”站起来端了碟零食放在桌子上，给裂口女开了一个后自己又拿了一个吃，“你之前没有遇到过其他咒灵吗？你们是怎么对话的？”
　　拿着零食裂口女犹豫不决，皱着眉头回答小杰“强大的咒灵之间一般不太会撞上，大家有各自统辖的区域，在那个范围里会更适合自己行动。至于弱者，没什么印象。”
　　小杰搓着手指思索“按照咒术界的认知，我们一般认为咒灵是为了拥有更强大的力量而恐吓威胁人类。那么在这个说法中，咒灵是依托人类的恐惧而存在的。也就是说，人类对于某种存在越是畏惧，该种咒灵也就越发强大。
　　但在一个区域和范围内，人们的恐惧不可能只有一种。那就和你所说的咒灵是各自为政相悖了。而且当时我们追捕你的时候，你的残秽从各个地方向我们涌来。按照这个事实来看，咒灵之间应该是互相知晓其他同类的存在并且会对此采取措施的才对。”
　　裂口女皱着眉“我听不懂，夏油大人。”小杰捏了捏眉心“我的问题，没考虑到你还没能完全理解这些语言是什么意义。但是，你还有什么信息可以提供给我吗？”
　　裂口女摇摇头，又想了一下，举起小杰刚刚递给自己的零食“夏油大人，咒灵并没有实体，我们不需要进食。只要还存在着对我们的恐惧，我们就能够一直存续下去。”“那么被调服之后，你们是否有一天会因为没有足够的恐惧而消失呢？””这个不知道，但是您的疆域里的情况，您不知道吗？”
　　“事实上，如果你今天不告诉我，我都不知道这个叫疆域。在我所学到的知识里，只有我修习的这个方向叫做咒灵操使以及一些基本的理论知识。”“啊，那人类的教育可真糟糕啊。”
　　小杰瞪大眼睛，这下轮到他把头摇断了，“不不不不不，只是和我相同的术师较少，没有什么可参考的资料。不能因为这个就觉得我们的教育有什么问题啊！我们的老师们可是很负责的！”
　　裂口女茫然地点头，“我尽量理解，夏油大人，还有您肚子好像饿了。”“不要总是探听我的内心。然后，不需要用尊称。既然你是拥有智慧且对人类无害的咒灵，那么我们就都是为了人类而战的勇士。我们是平等的。”“啊不是，是您的肚子叫了。还有我也不为人类而战。我只为您而战。”
　　本来准备回收裂口女的手，在这一刻顿住了。他试探地问道“你想要在外面吗？我不知道疆域里是什么样子。但是拥有灵魂的生命被关在什么地方的话，会很痛苦吧。”“啊？不会啊。这个世界哪里都差不多。”
　　思考了一会儿，他还是决定尝试一下，“要不你换一下我的衣服，不然可能会吓到其他人。你今天先感受一下，如果比较喜欢在外面的话，那以后就不进疆域了。”
　　“您不需要如此顾虑我的感受。夏油大人，啊不是，夏油杰。我们是您调服的咒灵，换句话来说也就是您的工具。您只需要使用我们就好了。怎么好用您怎么使用，其他的无需在意。”
　　“可你是活生生站在我面前的人，你有思想有灵魂，会对我微笑会帮助我。我做不到把你和其他咒灵当成一样的事物。”“可我们本质上就是一样的夏油杰。你不能因为我拥有思想就赋予我人格。甚至我会这么思考，都有可能是出于你的调服。这么一想是不是就轻松多了？
　　“不是的！无论出于何种缘由，最终你都是站在我身边的战友，我绝不可能，不在意同伴的感受！”裂口女不明白，裂口女不理解。但是裂口女想，随便他吧。反正主人的命令就是一切。
　　于是咒灵换上了夏油杰的衣服，他们一起出门的时候，把高专的一些协助人员给吓了个半死。为此最后小杰最后选择了去城区里吃，果然，行走在城市里，那种看异物的表情，从人们脸上消失了。
　　看到这一幕，小杰露出了真心的笑容。但裂口女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他。“其实没关系的，疆域里已经平静很久了。我不在外面也是可以的。”
　　点了四份麦当劳，小杰坐在裂口女的对面。“可是我觉得不应该这样。你只是和大家不同，这不是你的错。你什么也没有做，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在记录在册的档案里，你甚至没有杀过人。
　　何况你现在是我的同伴，以后我们将会一同拯救这个世界的人们。如果作为他们的捍卫者，你甚至还要为他们所诟病和不耻，那么我们到底在守护什么？
　　我曾经的人生和路走得歪斜，但是一直以来，我都遇到了很多很好的人。所以我希望，把这份温暖传递出去。我被这个世界的温柔和美好环抱包围，想要带给他人幸福。”
　　裂口女不懂。但是她说“稍微等我一下，夏油大人。”从女厕所里出来后，咒灵重新坐回他的对面，拿起给自己买的那一份，试探着开始进食。咒灵没有味觉，但是裂口女不想说这些。她开口道“很好吃。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谢谢夏油同学。”
　　不同于一直以来的锯齿音，此刻从咒灵口中吐出的，是清晰的咬字。小杰震惊地抬起头，口瞪目呆。少女用围巾严实地遮住自己下半张脸，但是笑容从她的眉目间传来。只这一刻，一直以来坚定的信仰在少年的心中动摇。
　　但他谁也不准备告诉。甚至，因为他的小心谨慎，这一次，连裂口女也没有听到——他心里的那句“我所要拯救的世界，也要包括你们。”幸福从裂口女的脸上传染到他的脸上。然后他们像真正的兄妹一样逛街，他给裂口女挑了各种不同的款式的围巾，还选了一些衣服和鞋子。
　　其实裂口女不太感兴趣，但是看着小杰高兴的样子，她最终没有多说什么。回到高专，裂口女陪着小杰去给硝子送东西。硝子看到穿着小杰衣服的裂口女，伸着手指向她大声问小杰“它，你在搞什么夏油？”
　　小杰想了想，开口“我，额，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对，就是这样了。”少女瞪大眼睛“你疯了吗？要是被高专知道了，你知道你会怎么样吗？”“可是她没有对人类展现任何的恶意。而且她一直都在帮我们不是吗？”
　　硝子的声音震天响“那它也是咒灵，咒灵！夏油，你别发疯！你知道你现在做的事情要是被发现了会引起多大的恐慌吗？”少年紧紧咬住嘴里的肉，‘对，就是这样。当初爸爸妈妈执意要养我的时候，那些人好像也是这么说的。’
　　于是他歪着头笑到“我会证明的。任何代价我都可以承担。除非有不可辩驳的事实摆在我的面前证明我是错的，否则我绝不会放弃。”
　　“哈？所以呢？我们的想法就不重要了吗？你有想过你这么光明正大把她放出来，如果某天被非术师看到了，这个世界会陷入怎样的恐慌中吗？你有想过上面的追责下来夜蛾老师和明美小姐要怎么给你担责吗？
　　你有考虑过我和五条吗？你当然可以毫不犹豫做英雄，但是拜托你看看我们好不好？我们和你是一体的，你如果出什么事，我们怎么可能会放开手让你一个人面对啊？外界又怎么可能认为我们没有参与其中呢？”
　　话语间少女的眸子蒙上清浅的水雾。在这一瞬间，少年的坚持被打破。是啊，如果只是他自己一个人的话，怎么不可以呢？他想要做什么做便是了。
　　可是他不能。因为他面前哭泣的少女，因为那个还在房间里打电动的年轻神子，因为那个在档案室彻夜工作不休的精明女人，因为那个已经为了他之前让硝子离开高专而一直在被追责的男人。
　　他们的命运被丝线牢牢裹缠，成为了不可分割的圆。他所做的每一件事，一旦反噬，都会平等地将达摩克利斯剑高悬他们头颅。
　　这些人的命运，早在他进入高专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和他捆绑在了一起。在这一刻，术师是利益联合的团体这个事实才展露在了少年人的眼前。原来是这样，通过这种方式，才做到将每一个人牢牢卡死在其理应承担的位责上。
　　难怪所有术师都完全遵循了咒术界的法则。强压和逼迫当然好解决。可是，重要之人的眼泪，亲近之人的伤痛，这些东西，却会让人自己折摧傲骨。他必须低头，这个世界轮不到他实现完美的理想乡。
　　他重新扬起笑容，“对不起啊硝子，我之前没有认真考虑，太鲁莽了。这是给你带的东西，我先回去了。”将东西留下少年就踉跄着步伐离开了。裂口女抱着东西也随之离开。
　　硝子知道，她小心翼翼捧着的人偶，又碎开了细密的裂纹。但是要怎么办呢，该怎么办呢？这样一腔孤勇的热血，根本不足以对抗这个世界本身的法则。无谓对错，人间不允。
　　看着桌上的食物，她掏出手机打电话。铃音空响几声，对面才接起来。应当是直接用头和脖子夹着的，说话声音有些奇怪。对面散漫的声音传来“什么事硝子？”
　　“夏油待会儿应该会去找你。我，好像说了一些让他很难过的话。你到时候，劝劝他。”对面应该是突然打得不太顺利，她听见棒棒糖被咬碎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他把那个会说话的咒灵带出门了。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是显形的那种出现，而且还是在城区。我，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但是，五条，你知道的，这，这肯定不合规矩。”少女紧张又着急地解释着。
　　虽然是三人中年纪最大的，但大多时候，她都因为鲜于和人接触而不善处理人际关系。所以每当出现什么问题时，她都更习惯于求助两个男孩子。
　　而这一体同命的高专生涯，也让他们对她几乎有求必应。以至于她都有些忘了，其实在骨子里，夏油是那种固执到听不进别人的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