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挣魂，苦夏雨雪》阮木沉

29、活人是死人的坟

　　另外几人进门后看着场子的样子，问巫濑明贤是不是和永冬无云闹矛盾了。巫濑明贤当即摆手“哇，你们都在说些什么话啊？我哪里敢得罪岚哥和渊哥的小公主？我是去波恩读了三年书，不是去缅甸把脑子卖了啊。”
　　“那场子怎么搞成这个样子？”身着墨蓝色燕尾服的青年晃着手中的酒杯，无名指上方形切割的钻石光彩夺目。“哟，渊哥，岚哥都走了这么多年了，还把印章戒指戴无名指上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的心系家族，要为渊行家抛头颅洒热血呢。”
　　捏了捏眉心，渊行庸倦怠的声音透着些许疲惫“今天是来给你接风洗尘的，无关紧要的话就不要说太多了。”“啊，大家都是来看我吗？我好感动啊呜呜呜。”说完巫濑明贤面色一转由夸张变得百无聊赖起来“但是渊哥，这种话从你嘴巴里说出来怎么一点可信度都没有啊？”
　　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巫濑明贤一拍头，双眸睁大“你该不会是当年对岚哥爱而不得，后来又亲眼看着他离世而自己无能为力，最后终于疯了，将年少时的笑言一直遵循到了现在吧？天呐，渊哥，你真的，我哭死。”“啊对对对，我对无岚爱恋成痴。所以被你们这群傻叉拉着一直给永冬无云铺路不是因为爹对你们父子情深，都是因为我那早死的白月光就给我留了这么一个种。”
　　“哈哈哈草，渊哥，你这话传到小云耳朵里你真的得被她骂死。”“无岚从土里爬出来我都敢在他坟前这么说。当着他妹的面我有什么不敢的？
　　不过你小子，从德国回来完全可以过更好的人生，不必和我们继续纠缠在这万丈深渊里挣扎前行。无岚当初已经证明过代价的高昂了。逃走又回来，真的想好了吗？”
　　往后躺靠在沙发上，巫濑明贤看着天花板，记忆模糊回到了幼时。其实一开始他和这群人并不一样。在座的都是佼佼者，不少是家族指定的预选继承人。而他，只是家中颇受偏宠的幼子。和他们比起来，那时他人嫌狗烦，说是纨绔也不为过。
　　如果不是岚哥秉持着宁可错抓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原则，他可能甚至都没有机会和这群人今天坐在一起谈天说地。
　　一开始他其实并不喜欢这些人，一股子的清高，浑身上下那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都快扑人脸上了。那时候他想着，永冬无岚人真是太好了，连这样的人都合得来。
　　后来接触久了，他才发现永冬无岚其实对大家都一样。那个人只是，内心热忱，血液冰凉。永冬无岚努力地想要将一切庇护于他的羽翼之下，为此不惜使用贱烂肮脏的手段。任由外界评判。为了那个宏大而遥远的目标，那个人放弃了眼前可以拥有的一切。
　　“说实话，渊哥。其实我觉得，即便岚哥知道我跑了，他也不会怪我。但是你知道吗？
　　我在波恩的每一天，每一年，我都在想啊。这是岚哥做梦都想到的地方，这是岚哥的理想。现在我在这里了。可是岚哥呢？
　　那场车祸多么荒唐啊，一个那么优秀机关算尽的人，到头来一场火就夺走了生命。他这一生短短二十余载，除了声名显赫什么也没留下，活得像我做了一场梦一样。
　　有时候我甚至会想，会不会其实岚哥根本就没在这世上存在过，那一切都只是我的假想。
　　所以小云找到我的时候，我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你知道吗？那个跨国电话打过来的那一瞬间，我听到小云声音的那一瞬间，我以为岚哥活过来了。她只是用了和岚哥连十分之一都不相像的声音，我却感觉岚哥好像重新站在我面前了。我差点就哭出来了。
　　我连她要我干什么都没听。我只是欠了岚哥太多，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证明岚哥不只是我的一个梦。
　　我知道，小云想走的跟岚哥其实根本不是同一条路。我也知道，渊哥你比小云清醒多了。可是你也放任小云在这个错误的方向上一路狂奔了。为什么？我们所有人心里的答案其实是一样的。不是吗？
　　小云把自己活成了那个人。我知道这很残忍。但是如果她没有这样，我们根本不会聚在这里。现在想想真荒唐，我们为了那个人而合谋，选择的却不是他昔日的理想。可是谁被放过？谁又甘心？”
　　一片寂静里，渊行庸想「永冬无岚你真是死得好啊，你自己一个人痛痛快快地走了，留下我们所有人惴惴不安地活成你的坟。你个王八蛋，等下地狱了我一定揍你百八十顿。」
　　青绿色卫衣的青年不耐“搞什么啊，今天是来庆祝明贤回国的，又不是给岚哥开追悼会。每年都这样烦不烦？知道这小子要上咱们的贼船不就好了？整那么多事干嘛？”说着就唤了服务员来“去，开几瓶酒，叫点妹子来。把场子搞燥起来。哥儿几个今天不醉不归。”
　　——“这个人好厉害，年纪轻轻就死了，还能让这么多人为了他聚在一起。他一定是个很优秀的人。”“早死可是个太牛逼的属性了。死得早会把很多可能性给灭杀掉。好的坏的都交给活着的人猜想了。所以人们总喜欢把早夭的天才捧得很高。
　　你信不信，要是老子也在二十多岁的时候死了，御三家那群老不死的连老子的性格都会说是孤高天月，而不是盛气凌人。老子的传记里肯定都是什么老子，某某日，虽然冷脸如何如何，但其实心里，是怎么怎么慈悲什么的。”
　　反转术师喝着拿铁点头“确实，人类的记忆会在彻底失去某件事物之后对其进行不断美化，直到臻于完美。尤其是投注了感情之后，在人死灯灭的那一刻连曾经的苦痛都会被品尝出甘甜。”
　　咒灵操使震惊“硝子，你感悟这么深刻的吗？”摇头“职业特性。医生大多都这样。在生死关头，无论是当事人还是旁观者，大多都会变得感伤起来。这也算是人类的一个特性吧。”
　　“这样的吗？也不知道我死之后，会不会像他一样被人铭记呢。要是有人能记住我曾在这世上来过就好了。”反转术师挑眉“不一定哦。按照你两这么糟糕的性格，后辈应该都不会和你两关系太好吧。而我们两个又都比你大，等五条也死了之后，你就得一个人给我们两上坟了哈哈哈。”少女笑得张扬，咒灵操使翻了个白眼不想理她。——
　　这边，永冬无云刚到家就看见一个小团子缩在大门口蹲着。她走近也蹲下来“这是哪家的小流浪猫混到我这儿来了？”小孩子抬起头伸出双手“云姨姨，抱。”抱起小孩“怎么不进去？”“想云姨姨一回家就能看到我。”
　　拢紧他身上的外套“被风吹了会感冒的。你妈又忙到没时间管你了？”点点头“妈妈最近在准备开整容医院什么的，让我有什么事情就先找你。”“啧，你到底是她家小孩儿还是我的小孩儿啊？她也不怕我把你给卖了。”
　　“云姨姨把我卖出去了再把我偷回来，我们一起骗他们的钱，然后回来我给云姨姨数钱钱！”戳着小孩子的脑袋“你这小奸商，我可没教过你这些哈。你都是跟哪儿学的？”男孩子在她的手臂里吐着舌头萌混过关。
　　“想吃什么自己跟保姆说。我去书房了。”“云姨姨给我做嘛，今天不想吃阿姨做的饭。”永冬无云在楼梯上侧过身歪着头看他，想了一会儿后下来抱起他放到饭桌旁。“想起来了，今天是我们小寿星的生日。那你等着，云姨姨去给你煮长寿面。想吃什么蛋糕自己打电话跟你良阿姨说。订完蛋糕先写作业，别光顾着玩手机。”
　　“我没带手机云姨姨，你的可以给我用吗？”“我外套里，你自己拿。密码是xxxx。”“诶，不是妈妈生日也不是云姨姨生日诶，这个密码有什么特殊含义吗？”厨房里和面的手停顿了一瞬“有哦，是云姨姨的哥哥离开云姨姨的那一天呢。”“为什么要把这样悲伤的日子作为手机密码呢？”“因为很重要。”
　　“好了，来吃面吧。来，小东西嘟嘴，给你妈妈炫耀一下你的长寿面是我做的，哈哈哈。”把照片发给郁和莲采后叼了块面包她就去书房处理事情了。
　　没一会儿敲门声响起，小孩子的声音透着门槛传过来“云姨姨，我可以在你旁边写作业吗？”“进来吧。”一室安宁。
　　铃声响起永冬无云抬头一看“你妈妈，你继续写作业。我出去接电话。”“没关系的云姨姨，不会吵到的。你在这里打就好啦。”耸肩出门接起电话“什么事？”
　　“永冬！你记不记得我们之前接的那个女明星的整形？”“嗯，记得，怎么了？”“成功了！所以我现在在和她谈代言的事。然后你来投资，那我们就可以把这个整容医院开起来了！这样福利院的孩子们就算将来找不到工作也可以留在医院里打下手赚一口饭吃了。”电话那头郁和莲采的兴奋透着屏幕传递过来。她也难能可贵地露出了一抹真心的笑容。
　　“好，那后续的事情你和兖良谈。我签个名就好了。”“这么信任我？不怕我把你底裤都赔掉？”“那你尽管赔吧。反正你儿子在我手上。不怕你不拿你的技术来赎。”
　　挂了电话回房间年幼的孩子盯着她看。一开始她还没意识到，后面发现不管她干什么孩子的目光都锁着她。于是她开口了“怎么一直看着我？”“云姨姨不开心吗？”“嗯，怎么说？”“明明是好消息诶，但是云姨姨眉心一直皱着。”
　　“偷听大人说话是吧？”“才不是呢。门都关上了，怎么可能听得见嘛。只是妈妈这个时候给你打电话肯定是事情成功了啊。而且你一回来就开始翻架子上的资料，肯定是要跟妈妈签合同了。那肯定是妈妈开医院的事情成功了啊。”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她。
　　“你小子怎么这么聪明？一点都不像你那个妈。”“因为我是云姨姨带大的嘛。”“别要你妈了，来当我儿子。”“可是我本来就是云姨姨和妈妈的宝贝呀。”“真乖，来，给妈妈亲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