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小居然带球跑》孤舟晚

1、第 1 章

　　教堂前的广场上鸽子被喂得肥肥胖胖，一点都不怕人，围着游客索要面包。
　　广场中央的喷泉上洁白天使闭着眼睛在祈祷，潺潺流水汇聚在底部融成一片浅蓝，阳光照射进水中映照出金属光泽。顾承鹤也随大众投下一枚硬币。
　　他像天使一样默默祈祷，许下自己的愿望，睁开眼睛的瞬间却在心底嘲笑自己痴心妄想，过了这么久他早已知道这个愿望堪比天方夜谭，实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这次来Z国主要是散心，偶尔来了兴致顺便采风。
　　顾承鹤两年前没有当大学老师后还会画画，只是不再出门。他一个人住每天都待在画室，创作起来废寝忘食，可以几天几夜不停歇，勉强还能看得出像个人。父母叫了保姆定时上门给他做饭，他的哥哥顾思懿也时常去看他，担心顾承鹤再这样下去会出状况，强制性地将他送到了Z国。
　　被嘱咐要好好散心的顾承鹤其实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觉得家人的担心是多余，他只是在寻找一个平衡点，一个堵住自己胸腔大片空洞的缺口。
　　Z国正值初春，凛冬还未退却，冷空气包裹着皮肤，幸好阳光还散发着些许暖意，驱散了一些冬日的阴霾。
　　顾承鹤沿着街边漫无目的地闲逛，耳边传来急切的外国语言他漠不关心，可是下一秒却被迎面跑来的人撞上，东西洒落一地。
　　“抱歉。”
　　顾承鹤下意识道歉，抬头却发现眼前的人分外熟悉。他愣在原地不知应该作何反应，心里却掀起汹涌的波涛。
　　刚才的天使一定听到了他的祈祷，要不然怎么会实现那个愿望。
　　对方蹲下身捡起被撞掉的东西，不停侧头朝后看，眼见后面有人追来了拔腿就跑，地上没捡完的东西都不要了。
　　他跑得很快，顾承鹤差点追不上，现在才有些后悔之前没好好健身锻炼。
　　一路不知绕过了几个街角，对方终于停下，他站在巷子的角落里瞪着身后追来的人，不一会儿身旁窜出一个小男孩站在他身旁，一大一小警惕地瞪着顾承鹤，连防守的动作都一样。
　　顾承鹤走近一步，他们后退一步，直至退到了墙角，对方把小男孩掩在身后，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是谁？我没偷你东西。”
　　你是谁？
　　这三个字宛如魔咒，顾承鹤一下子被钉在原地，对方语气生硬，面容防备，他不敢置信地再次将面前的男人仔仔细细地从上到下逐一扫视而过。
　　他的头发有些长，没有修理的发丝柔软地垂下盖住了耳尖，穿着廉价的牛仔外套，有些破旧但很整洁，外套里的卫衣很单薄看起来并不暖和，黑色的长裤不知从哪里沾染了灰尘格外醒目。
　　这个人即使跟顾承鹤记忆中的样子完全不同，但是他坚信不会认错。
　　他怎么会认错，从幼时起他们就一起长大，成年后分开了七年即使他们身份不再相当，也没有生出半点隔阂，多年来的感情深厚得原以为坚不可摧，如今仅仅过了两年，再次相遇却是相见不相知。
　　“江凛，我是顾承鹤。”
　　……………………
　　“阿鹤，到哪儿了，快点，我在外面等你呢。”
　　手机里低沉的声音透露着不正经的调调，这边的人也同样以对。
　　随着人群走向出口的男人身高腿长，模样出众，透露着一股出尘的气质，不知听到电话那头说了什么笑得愈发温柔，平添几分亲近感，吸引得旁边好些女生都将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暗自怀疑是哪个明星。
　　“江总居然亲自来，有些受宠若惊。”
　　“受宠若惊的是我才对，顾大艺术家坐我的车是江家的荣幸。”
　　手机这边的人溢出一声轻笑，“凛凛，你这么会说适合去说相声。”
　　“哎别，都多大岁数了还叫小名，我不要面子啊。”
　　话音刚落，他已经走到出口。先前聚集了许多目光的男人挂断电话随手揣在兜里，看向靠在车边的人顿时笑意加大了几分。
　　“凛凛，好久不见。”
　　“顾承鹤！小点声。”
　　这里人来人往，顾承鹤故意大声，吸引了许多目光汇聚到他们身上，江凛觉得脸都丢尽了。
　　几步上前接过顾承鹤的行李箱，绕道后备箱放进去，回头一看对方已经把自己安排得妥当。
　　“倒是自觉。”
　　“嗯，江总已经是大江总了，不能再劳烦帮我开车门。”
　　“顾大艺术家即将是顾老师了，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那么多学生够你嚯嚯，能不能别再调侃我了？”在回国之前顾承鹤已经告诉了江凛后面的安排，他对此没有意外，感觉是顾承鹤理所应当就是那个样子，或许是气质加成吧。
　　江凛一脚油门踩出，车速却提不起来，现在正值下班高峰期，机场附近车流拥挤。他也不觉急躁，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副驾上的人闲聊。
　　“这次回来多久？”
　　“不走了。”
　　“终于舍得回来了，还以为你要在那边娶妻生子呢。”
　　“那倒没有，在那边孤独终老还差不多。”
　　“这几年你都没回国几次，是不是都乐不思蜀了。”
　　“没有，我是去那边完成学业，不是享乐的好吗？很惨的。”
　　顾承鹤笑得无奈，他怎么会听不出好友在阴阳怪气，气他很长时间不回国，即便是回国的那几次也是没待几天就飞往了国外。
　　“我还不是为了早点毕业，”顾承鹤倾斜视线落在江凛紧绷的嘴上，声音更加缓和，还带着几分哄人的架势。“你看，我一毕业就回来了。”
　　“谁管你。”
　　话虽这样说，脸上却缓和了不少，甚至嘴角都上扬了几分，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又转头强调。
　　“是阿姨经常念叨你。”
　　顾承鹤转头失笑没再说话，绿灯亮起，车子继续向前行驶，天色逐渐暗下来，道路两旁的路灯也被点亮，静谧的空间里只有车里播放的音乐弥漫缭绕。
　　江凛还穿着正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看起来是下班后就立刻开车到机场等他。顾承鹤没有惊讶，虽然他们自从成年后就很少见面，平时也不怎么联系，但那种默契仍然存在。
　　在十八岁之前他们形影不离，十八岁之后奔向各自的旅程。然而就算相隔天涯，他也明白那份友情依旧存在，不会因为不见面而消失也不会因为不联系而变淡，相信江凛也是如此。
　　车子一路行驶到顾家，顾承鹤今天回国家里人都知道，早早就准备了晚餐等待归来的人。
　　晚餐很丰盛，江凛也在其中，在顾家他没半点不适应，自然得像是自己家，当然没人有异议，顾家的人都习惯了他的存在。
　　在顾承鹤没出国之前他经常往顾家跑，小的时候更是把顾家当作自己第二个家。
　　他和父亲住在一起，从小没见过母亲。虽然别墅里有管家和保姆，衣食住行都不用担心，但是江轻鸿工作繁忙经常不在家，诺大的房子空荡荡的没有人气，安静得可怕，他不想一个人就跑去找顾承鹤，留在顾家和顾承鹤挤在一张床上。
　　年纪小的时候对于和好朋友一起过夜总是兴奋和激动，两个小男孩躲在被子里打着手电筒看漫画，看鬼故事，自己吓得自己直发抖。
　　江凛本以为会害怕得睡不着，可是关了灯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陷入梦乡，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发现自己紧紧地抱着顾承鹤，半个身子都压在人家身上。
　　对方皱着眉似乎睡得很不安稳，江凛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把噩梦传染了。
　　吃过晚饭后休息了一会儿，江凛站起身准备告辞，秦女士热情地挽留。
　　“这么早就回去啦，就在家里睡，房间给你留着呢，凛凛好久都没来了，正好小鹤也回来了，你们年轻人可以多聊聊。”
　　“以后时间多得是，我爸一个人在家，不能让他当空巢老人。”
　　“他可没想过你是不是留守儿童。”秦女士撇撇嘴。
　　她话说得直白有些伤人，江凛却没有在意，他知道秦女士对他很好，从小到大都这样，偶尔话说得不好听关心却是真的。
　　一直安静的顾承鹤这时站起身，顺手拦着他的肩膀往外走。
　　“我送你。”
　　走到江凛的车边，顾承鹤拍拍他的肩膀解释道，“刚才秦女士的话不要多想，她没有恶意。”
　　“我知道。”江凛随和一笑，半点不见介怀。
　　他走进车里坐上驾驶座，摇下车窗冲着夜幕中的人扬了扬下巴，笑得自信又张扬。
　　想起饭桌上顾父和秦女士说起的事情，又觉得有趣，随即多说了一句，果然见到对方脸上浮现了几分无奈和疲惫。
　　“明晚见。”
　　顾承鹤不喜欢宴会。
　　觥筹交错间酒杯中的液体反射出的光点陆离光怪，每个人都带着面具拿着筹码审视对方身上的价值与利益。
　　他回国之前父亲就说要给他举办一场晚会，向邀请来的人正式介绍他的存在，时间就定在他回到C城第二天。
　　顾承鹤并不想露面，也觉得没必要跻身他们那个圈子，他的哥哥却无奈地劝他，父亲高兴你终于回来，就随他去。
　　顾家有两个儿子，顾承鹤的哥哥比他大五岁，大学毕业后就接受了家族产业。
　　顾承鹤在宠爱中长大，可以活得肆意潇洒，但是他却循规蹈矩，对外人谦和有礼，低调处事，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他在国外攻读完学业后回国也只是想当一个大学老师，简简单单地过完一生，完全没有接手家里公司的想法。
　　站在二楼，他垂眸向下望去，视线不自觉锁定不远处和人应酬的男人，一举一动都恰到好处的自信与从容。
　　定制的手工西装穿在他的身上完美地显现出挺拔的身躯，宽肩窄腰隐藏着爆发力。
　　对方似有所感，转头望向二楼笑意真诚了几分，略微抬手朝着他的好友遥遥一敬。
　　顾承鹤也随之露出相似的微笑。
　　晚会开始，顾元义向大家致辞，介绍了归国的小儿子，又让顾承鹤发言说两句才作罢。
　　顾元义被人簇拥着奉承，顾承鹤也被一堆人围着吹捧，还自顾自地介绍自家的女儿，话到后头颇有一种强买强卖的架势，他对这些不堪其扰，又不能甩脸色，只好一一敷衍而过，幸好有人见他受困过来将他带离漩涡中心。
　　“吓坏了吧？”
　　二人站在阳台上吹风，垂下的帘子遮住了后方的靡靡之音，这方安静得好似两个世界。
　　“有点。”
　　江凛还是第一次见顾承鹤这般狼狈，他喝了口香槟偏头看向身旁的人，漂亮的眉眼少了几分凌厉，被宴会的喧嚣折腾得多了些无奈，看起来都变得柔软。想起刚才对方被围在人群中央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就觉得有趣，好像一只温驯的绵羊被狼群围攻。
　　“习惯就好，后面这种事情还多着。”
　　听见江凛玩味的调笑，顾承鹤瞬间觉得刚才自己那一遭也不是很麻烦，想必江凛见过得更多，毕竟他更加有价值。
　　“看来江总很有经验。”
　　“那倒没有，老江没催，他们也不敢贴上来。”
　　江凛虽然在顾承鹤面前整天嬉皮笑脸，但是在外的形象来看完全就是压迫感十足，他手段了得，凭着自己的实力身居高位，看着集团里的蛀虫心烦，一进公司绷起的脸色就更加不好，工作起来尤其严格，吹毛求疵，打工人们也对这个总裁敢怒不敢言。
　　顾承鹤没有在好友那里找到安慰，只好一个人抬头望天。
　　江凛拍拍他的肩膀拦揽着顾承鹤掀开帘子走进宴会厅，笑道，“不想待就先回去，我还要去应付一下那些人。”
　　顾承鹤点头应声，江凛放开他倒退着摆了一下手，笑容肆意又张扬，如同他们还在十八岁的模样，他的视线不自觉跟随着那个宽阔的背影。看着那人走向江轻鸿的方向，站在父亲身边收敛起身上的锋芒，露出妥帖的笑接受周围的赞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