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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阴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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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的密信来得不是时候,又或说是,实在太赶巧了。
只有一只瘦弱的飞鸽,腿上缠着红绳与纸。
安帝的心思一如既往地难猜。
他们押下了所有活着的北磐人,命人严加看管,尤其是他们的首领,极有可能下一刻就会觉得不堪受辱而选择自尽,于是,看着他的人是李同光和朱殷。
夜一过,第二日就会启程回安都。
城中热闹,正在为今日的胜利大摆宴席。
酒盏交错间,谈笑声不绝。
与衙门里的地牢截然相反。
地牢阴湿、昏暗,俘虏的脸上尽是死气沉沉。
他走进牢内时,朱殷说他们滴水未进。
充满野性的民族,在山之外驭马驰骋,自有傲气,又如何受得了这般屈辱。
他们的首领被高高挂起,双手捆绑于梁柱之上,半吊着一口气。
余下三十来人,皆是如此。
他单独见了那首领。
那是一双孤狼的眼睛,不甘、狠戾,企图在气势上压他一等。
他们被发现时,正计划着对阳城附近的另一个郡县发起进攻,而这个甬道,则是他们从北磐进入到安国地界的途径。
可洞的尽头,不是北磐。
而是天门关。
此事禀报回去,立刻轰动了三国。
千人之军,竟看管不住这些如同老鼠一般的北磐贼人!让他们寻得了漏洞,从遥远的北磐而来,对安居乐业的百姓拳脚交加、放火劫财。
一盆冷水泼在了这人的脸上。
他领着一千北磐人。
冰凉的污水从头顶渐渐蔓延至双眼,感受到异物的侵入,他挣扎着手上的绳索,呲着牙忿忿低吼。
“你们中原人!卑鄙!”
实际上,李同光没有提前审问他的权利。
他不过是一小小的骑尉,面对这样大的国事和如此可恨的北磐人,他们做着威逼三国安全之事,按理来说,应该是将军、都尉,甚至是由君主亲自来审。
骑尉大人,赢了这场战,那么他该做的就只剩下将人安全押回安都。
可他偏不墨守成规。
“你们是买通了哪国的军队才进来的?”
那人哼一声,愤怒别过头。
李同光倒也不恼,还继续问:“是安国吗?”
他哼哧着的呼吸忽然由加重而变得平缓,甚至是停滞了一瞬。
许是后知后觉才发现刚刚自己的破绽有点多,他转头看向安国的骑尉,一脸不屑:“不、是。”
李同光勾勾嘴角:“嗯,那就是了。”
那人的眼瞪着他,凶狠得像是要扑过来把他撕裂扯碎,“我都说了不……”
“我们的皇帝与你们是有什么交易吗?”
李同光把他的话打断。
他的神情逐渐从不耐烦转变成不可置信,“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李同光点点头,笑说:“我也不知道我在问什么。”
朱殷在牢外等着他。
他出来时神色比方才要释然得多,似乎是在进去的这段时间里终于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
他淡定地接过朱殷递来的披风,问:“我若让你去查驻守在天门关外的安国军队里哪个是陛下最信任的,你能办到吗?”
朱殷先是一惊,然后再是后知后觉地低头称是,“只要是大人所托,下官定竭力办到。”
李同光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目光不自觉被今夜的月色吸引。
烟雾腾腾,飘荡在空中。
与朦胧的云很像,却也不是云。
烟尚可拨开,云雾却难。
而他想知道的真相却又恰恰隐于这云雾之后。
该用剑直面,还是,静候其变呢。
眸中的光凝成了霜雪,两颊不知是因才饮了酒还是因为太冻了而有些微红。
他企图揽月入怀求一稳梦,想借着这如水的月色从压抑的情绪中得到一丝舒缓。
何来的压抑。
李同光觉得,一国之君竟可以为了一己私欲而放弃百姓社稷。
其实他根本不会怀疑安帝的。
只是那一句话,“难辨真假”,既透露出威严、又夹杂着胁迫,是在暗暗对他说,不用再往下查下去了,尽早回来吧。
可安帝精明,不会暴露自己的。
但这封信却恰恰好被他所发现了异样,除非……他们之间确实有不可见人的交易存在。安帝一时急切,这才说了胡话。
而且,如今他们立了战功,安帝的脸色会是如何的?
是赞赏于奋战前线的安国士兵与黎民,还是想说他们不听命令、贸然行动?
发生了这样的事,安国在三国之间的处境又会是如何的。
他又如何做到瞒天过海。
———
王郡守在深夜扰了他的梦。
苍老的面容憔悴而无力,面中泛着醉酒过后红色,嘴里呢喃地说着什么。
他手里捧着两盏酒,一盏递给李同光,一盏留给自己。烈酒入肚后,见李同光还维持着刚接过酒杯的动作,也不喝,只是盯着自己看,他便忽然眼眶一热了。
泪水涌出,润洗了整张面。
他哭得撕心裂肺、涕泗横流,除了悲伤,其余的感情一丝都没有。
李同光没有反应,只是静静地等他哭完。
他将酒盏摔在地上,忽然张开了双臂,一边哭着一边把头埋进了李同光的怀里,抱住他,再次哭得泣不成声。
良久才说:“谢、谢谢你,谢谢你们。”
他拍打着李同光的后背,却无意间触摸到了一道伤。
隔着单薄的长衫,那一道伤痕从肩一直到腰,凹凸不平,摸着甚至有些湿湿的。
王郡守一脸严肃地松开了手,微微仰视他,“你放心,过几日等城中大小事务打点好之后,我会写信回朝廷,自请削职的。”
李同光听着疑惑:“请我放心?”
他笑:“大人不是觉得下官德不配位吗?”
李同光张了张口,方要辩驳,他就继续说道:“也不止大人这么想,很多人都是这么认为的,也包括下官自己。”
“这个位置太高了,我没办法做到事事都利于百姓,也没办法做到不被琐事束缚,大人也许不知道,下官的琐事,有自己的、也有他人的,到底来说,只是一个欲望。安国如此之大,你我皆是依附着这片土地所活着的百姓。”
他的眼神坚定,一点一点地去冲破李同光眸中的摇摆不定的光。
“下官的志向没有那么远大,一心只想着自己的利益,而不顾后果。现在,是我犯下了滔天大错,百姓有些死的死,有些伤的伤,归根结底,都是由于我德不配位。我做不到为各个百姓找寻新之路,不是不想,而是我没这个能力。所以,还是交给他人吧,能真正救百姓于水火的、有能力之人,像你一样的人。”
话落,他轻轻拍了拍李同光的肩。
而他的神色晦暗不明。
王郡守做错了事会悔改,他只是小官之职,却也认定了自己要负责百姓的社稷与安国的江山。
他不愿再去想那些繁琐的事了。
*
赶了三日的路,他们快马加鞭地押送被俘虏的北磐人在午时回到了安都。
城门为他们敞开,前来迎接他们的是安帝的两位儿子,李守基与李镇业。
雍容华贵的姿态,傲视一切的目光。
他们立在城门口,看见李同光的身影在视线里越放越大,最后不情愿地说,“臣等奉陛下之令,受陛下所托,祝英雄凯旋、欢迎归城。”
他们微微俯身,不等李同光说什么就起来了。
李守基不屑,上下扫视他:“俘虏呢?”
李同光:“你无权过问。”
话一出,马下的皇子成了尽失颜面的,他通红着脸,“你什么意思,本王是安国的皇子,是我父皇的长子,本王怎么就没这个权利了,本王甚至还可能是……”
他还要说下去,就忽然被李镇业捂住了嘴,“大哥,别在这儿说错话了。”
他乌黑的眼珠子直转,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们还在城门。
四周多少双眼睛正盯着他们。
李守基气得颤牙,最后,也只是把拳头握在袖中,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而李同光垂下眼睫,“让开,臣要进宫了。”
李镇业拉着他退到一边去,从中间让开了一条宽阔的道。
骑马路过他们身旁时,李同光听到了熟悉的辱骂声。
“死野种。”
他侧头,轻轻睨了一眼回去。
李守基反倒更气,“你看什么看!”
他大吼。
顿时,引起周遭一片哗然。
切切私语声四起。
李同光别过头,将这些抛之身后,抬起手来向前招了招,示意队伍可以继续向前了。
“皇兄,你又摊上事了。”
“关你什么事!”
城内,竟有一众百姓分别站在两侧。
手中拿着腐烂了的蔬果,只要他们靠近一步,就会有成千上百的朝他们身后的北磐战俘砸来。
朱殷立刻大喝:“此乃朝廷即将关押的重犯,闲杂人等一并退开!”
完全没人听他的。
他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身后的大笼子。
“我说了,退下!”
朱殷再次喊道。
而旁边的他们已经蠢蠢欲动了。
李守基和李镇业在身后抱着臂,等着看笑话。
李同光手中的青云剑则早已等待着出鞘了。
呜呼!又写了三千!我真是个厉害的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