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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道不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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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钓枝头,镇上已无人迹。
恍惚巷子间有人影闪过,再定睛一看时,只剩一两只阿猫阿狗流浪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
果然,晏晚垂下眼,有人跟踪她。
她将灯提得更高些,袖子顺着肌肤滑下一截,玉锁环在灯火下荧荧发亮。
耳后一阵疾风。
一道利掌劈向晏晚,被她侧身擦过,那人冲到与她并肩的位置,回手一掏便要抓向她的脸。
晏晚手指一动,袖间弹出一道钢索,格挡开来,与那人齐齐后退几步,拉开距离。她眉心一跳,心道,一声招呼也不打,直接就下手啊。
“劫财?那也不必让我破相吧。”
那人不言语,短刀一横,复又上前来夺。他的目标很明显,直奔晏晚的手,反而助于晏晚预判他进攻的方位。
晏晚手中的钢索瞬间分为三股,末端是细小且锋利的倒钩,淬着寒津津的月光。
这是结合了袖箭、绳镖和飞爪等多门暗器特点的自制软兵器,名为无向。
二人又交手了两个回合。
此时,一股钢索缠住那人的小腿,一股绕在他持刀的手腕上,被那人紧紧地拽着,还有一股被晏晚甩过墙头牢牢勾住,以防被那人拖走。
发丝黏在晏晚的脖颈,她喘息着,太久没有动过手了,生疏了。
战况胶着,气氛焦灼。
房檐上忽然传来轻飘飘的一句,音色清冽,语气漫不经心,“欺负个姑娘算什么本事?”
说话间少年纵身一跃,长剑出鞘,从上空斜插过来,挑开恶徒手里的那根钢索。晏晚身子顺势一旋,收回绳索,得以脱身。
天太黑,她看不清少年的脸。
恶徒并不理会少年,杀招仍是直逼晏晚而去。然而少年管定了这桩事,他追着恶徒的身影,宛如游龙探海,招招拆解下来。
那剑气凌厉,上下翻飞,就好像页页书纸,轻薄,却也能轻易地让手指留下道道血痕。
有人接盘,晏晚乐得轻松,这恶徒比她预想的难缠,纵有机巧傍身,用久了身体也吃不消。
“少侠当心,这人用的是苍鹫派的功夫。”
苍鹫派以狠辣著称,这恶徒用刀不讲章法,只攻命门,正是苍鹫派的作风。
少年闻言挑眉,喘息一口,轻嗤,“管他是苍鹫是麻雀,是凤凰是野鸡。”
对面一直沉默的恶徒皱起眉头。
晏晚没忍住笑意,“您可真会得罪人。”
少年愈打,眼中兴奋的光愈盛,与恶徒从地面缠斗到屋顶。
晏晚在一旁观战,少年的步法轻巧,好似借风而行,一招一式干净利落,未留残影。
在她残存不多的年少记忆里,只有一个人让她直观地感受到过剑可以有这么快。
那就是久居逢君山的剑神,方回川。
可是方伯父已经知命之年了。
至于轻功,更奇怪了,她脑子里闪过本本秘籍,却没有哪家能对得上的。
少年忽地卖了个空档,两人错开一个身位,都将后背留给了对方。而后他用剑柄狠击那恶徒后颈。原来较了那么半天劲,是想留活的。
胜负已分。
晏晚粗粗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人。粗布麻衣,手里的刀是好刀,只是看刀柄磨损,与他的用法显然不一致,刀柄上的玉坠也不是便宜货。这家伙不是刀的主人,倒像是抢来的。
少年潇洒地挽了个剑花,负手将长剑背在身后,“哼,这厮我跟了好几日了,抢小孩子的东西。这人我带走了,免得吓着姑娘,夜深了,姑娘还是快回去吧。”
小孩子的东西?听起来这少年并不知道锁环的用途,抑或,他知道,但并不在意什么玄不玄机锁的。
但是,那可是关系到无涯岛密阁的宝藏,没有人会不动心吧?
“你笑什么?”
晏晚回过神,“啊,我是没想到,少侠如此愤世嫉俗,却忍这么久才出手,有违江湖道义啊。”
“唔,之前也交过两次手了,”少年摸了摸鼻尖,“还多亏有姑娘在,耗费了他许多力气。”
合着是二打一了。
怪不得,她方才就疑惑,这恶徒武功不弱,怎么会被个小孩子察觉,还这么久都没得手,原来那孩子是有人相护。倒害得她轻敌了。
哦,对了,锁环。
晏晚背过手,悄悄将锁环褪下来,嵌入袖中无向,这回很难被人发现了。这其实是个真的。若是她败了,她会先一步将锁环毁掉。
少年察觉到她偷偷摸摸的小动作,“我看到那孩子被送走了,姑娘不打算物归原主吗?”
他知道,小孩千方百计遮掩着的恐怕是件宝贝,未免打草惊蛇,所以一直盯着。
谁知目睹了这位姑娘拿了“扳指”进去,还拿着“扳指”出来,不久,与之同行的另一位姑娘又领着那孩子出门了。权衡再三,还是确定孩子安危要紧,于是远远尾随他们至一处渡口附近。
那位姑娘也不简单,七绕八绕后,他竟跟丢了。
但是看小孩一路上表现乖顺,不像是强迫,所以他当即折返回来,再寻这位带走“扳指”的姑娘。果不其然,已经打得热火朝天了。
这才有了英雄救美这出戏。
“我何时说要物归原主?”
这少年的出现本就是意外,晏晚想不到如何圆谎,也觉得没有撒谎的必要,干脆坦白。
少年指尖敲点剑柄,不赞同道,“姑娘如此行事,也有违江湖道义吧?”
“我保了他性命,他送我块玉,不正是道义吗?涌泉之恩滴水相报,真论起来,还是我亏了呢。”
晏晚眨巴眨巴眼,言辞诚恳,好像真的吃了什么大亏。
“你!”
少年没遇见过这般女子,慢声细语却句句占着歪理,饶是他方才打斗时也是嘴贱得很,这会竟也不知该如何反驳。
晏晚心道,她救那孩子,为的就是这个锁环。还回去?怎么可能。
她仰视着少年,那少年立在檐头,衣襟飘荡,为月色烙下剪影,两人相隔甚远,谁也没看清对方的样子。
晏晚划破纸灯笼,拢在灯罩里的迷烟腾地喷出,这本是她用于自保的。
“少侠,我们道不同,就此别过吧。”
烟雾散去时,街道又变回空荡荡的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折腾了一宿,晏晚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她是被阿粟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扯下盖在脸上的话本子,又摸了摸怀里的无向。
哦,不是做梦。
那位见钱眼开的客人想必心虚,也并未来找什么麻烦,闲话不提。
“昨晚暗侍接走那孩子,可有说什么吗?”
“他们不敢提异议的,我明面上可是家主派来保护您的,您又未同我一道,他们只会以为是家主的意思。”
保护,她这个二叔说得好听,焉知不是监视?
“送到晏家后……”
“姑娘放心,我命他们将那孩子送去听松书院,由莫掌院亲自教导。”
晏晚颔首,莫掌院是她在晏家最信得过的人,阿粟也要排在他后面。
“对了,您昨晚还未说完,那少侠是如何出手的?什么招式?模样、身量如何?有口音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越问越离谱了。不过一面之缘,哪就认得那么清楚,真当我是神仙?”
“哦。”
阿粟有点失望,不过她一向把情绪忘得很快,“姑娘,我今早在镇子口排了好长的队,猜猜我带了什么回来?”
“哟,我本该赔你一根簪子的,难为你还肯想着我,”晏晚揶揄道,“什么宝贝?”
阿粟撇了撇嘴,又笑嘻嘻地从背后拿出一包东西,催她拆开。
晏晚打开层层油纸。
龙须酥?
她惊讶地看向阿粟,阿粟示意她尝尝。于是晏晚小心翼翼地掰下一块,含在嘴里,贝齿细细碾过。
“姑娘,好吃嘛?”
晏晚怔忡。
好吃的,就像回到了回不去的六年前。
“姑娘,马喂好了,我们几时出发呀?”一恍神的功夫,阿粟这小丫头已经出出入入好几趟了。
晏晚瞧着阿粟迫不及待的样子,莞尔,“我看你是一刻也坐不住了,话本替我收好,路上解闷儿。”
“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