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报仇八年不晚》端翁

41、第 41 章

　　学校刚一放假，我就通知我爸我妈，我要带男朋友回家，还是那个医生。其实我挺犹豫的，但架不住许伟健一遍一遍地催。我已经推脱了好几次了，这回终于放假了，我再找不到借口，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索性就带他回去吧，先给我妈挣点面子回来。
　　许伟健没有驾照，也没有车。我平时都是坐班车回家，许伟健嫌班车挤，找了个朋友送我们回去。许伟健似乎在每个单位都有熟人，银月市里稍微有名气的人他都认识，拐弯抹角的都是亲戚或是朋友。我跟许伟健恰好相反，我不擅长去认识人，去经营所谓“有用”的朋友圈。
　　我妈一脸喜气洋洋，直往对面家不是借这样就是借那样。我挺烦我妈那德行。不知道旁人都怎么议论她呢。许伟健很配合，我妈去隔壁搬东西，许伟健急急忙忙跑去帮忙。邻居阿姨少不得要问个清楚，多大年纪了，在哪上班，工资多少，家里几口人等等。我怕许伟健烦，赶紧拉着他走，他倒脾气好得很，耐心地听，耐心地作答，脸上始终微笑着。我都替他累。
　　我爸戴着老花镜给许伟健看他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一个治流鼻血的中药方子，伟健是西医，不懂得中药。我爸不知道这些，以为只要是医生就什么都懂，什么病都能治。
　　晚饭我爸我妈准备了一大桌子菜，请了二叔二婶，三叔三婶儿过来一起吃，场面搞得比我想象中要大，比我想象中正式。我有点心慌，感觉我这辈子似乎就这样被定格了，完了。
　　我不知道是因为许伟健确实有魅力，还是通过我妈的宣传我在镇上成了名人，晚饭过后，好几拨人借着来买东西或者是上家里来坐坐什么的，都来观察许伟健。
　　家里摆了两桌麻将。许伟健不会打麻将，坐在沙发上陪我爸和叔叔们聊天。我妈又是花生又是瓜子的往火盘上放，不住叫人“吃，快吃，不要客气。”
　　假使是在以前，在我还十分在意许伟健的时候，我会特别注意我自己的言行。比如既然知道他不打麻将，我就应该稍加控制，这样才不会让他厌烦。但是，我没有，我跟堂嫂还有镇上的几个年轻人在一桌上打的特别起劲，特别热闹，甚至都忘记了许伟健的存在。
　　晚上，伟健睡弟弟的房间，我跟我妈睡。我妈又问了许多细节，比如伟健家里几口人，他的父母如何，脾气好不好，他妈妈话多不多。她把这些信息收集起来，去评估她未来的亲家是不是好相处，会不会给她闺女气受。
　　尽管兴奋，到底累了一天，加上年纪也大了，我妈很快睡着，响起轻微的鼻息声。我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我在□□签名上留言：“回家的夜晚这样长。”
　　很快收到杭晨的短信：“睡了吗？”
　　我回答没有，睡不着。
　　他问：“情况怎么样，大人们满意不满意？”
　　我回答：“当然满意了，能不满意吗？”
　　他问：“你呢？你满意吗？”
　　我问他：“什么意思啊？”
　　他没再回复。我真想给他打电话过去，又怕吵醒我妈。

　　第二天许伟健晚上要值班，因为上我家去的这两天本就该他值班的。我们各自回家，洗澡换了衣服，又一起到医院旁边的餐厅吃了晚饭，我陪着他一起去医院。我跟他俨然一对夫妻的样子。许伟健忙起来了，没时间陪我说话。我一个人走出医院门，走在冷冷的大街上，忽然之间很迷茫，不知道该去哪里。
　　不知不觉走进了酒吧。
　　还在原来的位置，还是一样伤感的音乐。我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就是感伤得厉害，心情如丧考妣。
　　我要了一杯啤酒，一口一口地喝。看调酒师手里的酒瓶在手里翻转，想起电视剧《家，N次方》里面的齐齐。
　　我拿出手机，登□□，发签名：“心情不好。”看朋友们的空间动态，发现杭晨好久没更新空间了。最后一次更新还是他妈妈生日那天，他写道：“祝愿我最亲爱的妈妈生日快乐，身体健康！”我知道，我落寞的心情是因为杭晨，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我只是避免着去想，去思考。就好像隔着花纹玻璃的人影，我明明知道只要拉开玻璃门，就可以看得清楚，我就是不愿意，也不敢。我原以为只要像真正的恋爱中人那样，跟许伟健用心的相处，用心的去喜欢，去爱，我就可以做到不在乎周围的一切。
　　可是繁华背后，我的心情是那样的苍凉。的确，到最终，我让一切人都快乐了，满意了，受用了，我也收到了各种羡慕嫉妒以及平反昭雪。按理说，这是再完美不过的人生，假如我就在三十二岁这一年把我的终生大事落实了，那么，我的感情之路上，结的将是大果。听我妈的意思，镇上有几个嫁的早的，离婚的见过许伟健或者听说了我的爱情故事后，都暗自羡慕我。我该高兴才是，虚荣心也应该得到极大的满足。但当我扪心自问，我真的快乐吗？答案有一半是否定的。
　　许伟健打来电话，问我在干什么，我回答在酒吧喝酒。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早点回家休息吧，女孩子，经常喝酒不好。”
　　我淡淡地应了声好，又把眼前的一满杯酒干掉。一杯接一杯，我也不知道到底喝了多少。
　　不知道什么时候杭晨来到我旁边。他敲了敲我的肩头。我回头看他一眼，没说话。我往酒杯里倒酒。
　　他把酒瓶夺下来，拉着我就出门。他腿长，我得小跑才跟上。我一边小跑一边压低声音道：“还没付钱。”
　　“我付过了。”他把我塞进车里，一脸严肃，车直往城外开。
　　我头晕乎乎地，路边昏黄的灯光和树一闪而过。车开出城外，没了路灯，人家的灯光从房屋的小窗透出来。我感觉冷，接二连三打喷嚏，酒也给冷醒了大半。
　　我转过头看杭晨，看不清楚他的脸。
　　“对不起，我车里没空调。”他说道。
　　“这是要去哪里啊？”
　　他不说话。我去拉他的手。他沉着声音道：“我在开车，危险。你坐好了。”
　　我不放手：“到底要去哪里？找个地方把车停下，我有话说。”
　　他把车停到路边的空地上。摁亮车顶棚的灯。车窗外只看得见一棵棵黑漆漆的树，没有人家，没有行人。他从车后座上把绒毯打开来，裹在我的身上：“还冷吗？”
　　我摇摇头：“你到底怎么了？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你为什么心情不好？”他问我。
　　“没有啊，我没有。”我笑道。
　　“你□□签名上不都说了吗？还狡辩。”
　　“啊哈，那个，你知道我比较情绪化，可能当时就是受酒吧里音乐的感染吧。我每次去酒吧，心情都会起变化。”
　　“是吗？”他笑一笑：“你家人对他很满意吧？”
　　“还行。我现在，无论带谁回家他们都满意。”我无奈地一笑。
　　“你自己满意吗？”
　　“我？”
　　他不说话，看着我。
　　“不就是那么回事吗？我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我看他一眼：“合适就是了。”
　　“可我觉得你不满意。”他挑衅地看着我，我有点不舒服。
　　“你什么意思吧？”
　　“你其实根本就不喜欢许伟健，你自己也知道，可就是抹不开面子。我真替你悲哀，想不到你也是为了别人而活的人。父母再重要，他们年纪大了，不能陪你生活一辈子。跟一个不喜欢的人天天相看着，不觉得恐怖吗？”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他？我喜欢他，很喜欢。”我说道。
　　“是吗。”他转过身去坐直了，看着窗外。“我不相信。昨天到今天是我这二十多年最灰暗的日子，再这样下去，我要疯了。”
　　“为什么？”
　　“我喜欢你，不是弟弟对姐姐的那种亲情的喜欢。我爱你，时时刻刻的想着你。你让我怎么办？你跟他结婚，让我怎么办？”
　　我心里一阵窃喜，但我知道，这样的时候，需要的是理智，是克制，我要矫情：“杭晨，现实是残酷的，这个你是知道的。就算没有许伟健，我也不会跟你怎么样。我比你大八岁，八岁是个什么概念，你想过吗？别说是咱们周围的同事朋友，你的家人我的家人，就是我自己，想想也觉得滑稽。是，我承认，跟许伟健的确是有点凑合的意思，但我相信，感情可以培养。我早已经过了追求什么浪漫刺激的年龄了，要是跟你一般年轻，或许我会放弃许伟健。”
　　“你喜欢我吗？”他深情地看着我，眼睛里有期待，也有忧郁。
　　我很局促，那样的夜幕之下，我是很想把我的心里话说出来的，但我又怕把一切都说白了，就都没有意思了：“我不知道，或许我对你，真的只是姐姐对弟弟的那种感情吧。嗯，亲情一样的。”
　　“你跟你弟接过吻吗？”他问道。
　　“你说什么呢？怎么可能？”
　　“但我们接过吻，所以我们不是姐弟。”
　　“那事就不要再提了吧，都说了当时是喝高了，还有我妈打过来的电话……”
　　他忽然揽过我的头，吻我。
　　我梦中都在想念的吻的味道！我失去了理智，我们都失去了理智。
　　长长久久的吻之后，他紧紧地抱着我：“裘真，我爱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我靠在他的怀里，疲惫得说不出话来。看起来那么精瘦的人，胸膛却是如此的温暖，如此的可靠。他不住地亲吻我的头发，摩挲我的脸，我的双手。
　　“今晚我要带你去个地方。”
　　“哪里？”
　　“去我妈家。”
　　我坐起来：“不行，那多尴尬。”
　　“我妈知道。”
　　我像被下了药似的，关于许伟健，关于现实的东西，我一点都不愿意去想，我就想乘着感觉的翅膀，跟杭晨一起走，无论去哪里，这个夜晚，我就想听他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