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报仇八年不晚》端翁

24、第 24 章

　　迷迷糊糊中，有人似乎在敲我的门。我滕地一下翻身起来，撞倒了沙发边的椅子，撞疼了膝盖。我知道那一定是许伟健，他回来了！我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青青”，什么前女友，我都可以不在乎。我下了决定，一拉开门，我就扑倒他的怀里，我要他把我抱进来，算是对他的惩罚，我要伏在他的胸口哭个够，哭出我这一天来的痛苦……
　　可门外站着的却是杭晨。
　　我很失望，淡漠地问道：“你有什么事？”
　　他不回答，看我一眼，走进屋来，换拖鞋，关上门，照直往客厅的沙发走过去。我歪歪倒倒地跟在他身后，不停顿地问：“你到底有什么事情？你这算私闯民宅，你知道不知道？”
　　他在沙发上坐下来，笑着问我：“你喝酒了吧？”
　　我一屁股坐到他旁边，歪着头盯着他：“你到底有什么事情？”
　　“你电话怎么关机了？”他反问道。
　　“我不想有人打扰，所以关机了。”
　　“彻底失恋了吧，许伟健是玩儿真格的吧？”
　　“关你什么事儿？”
　　“想要自杀？”他一脸戏谑。
　　我一把抓过他放在茶几上的背包，拉开拉链到处翻找，又去摸他的裤兜。他条件反射般快速朝旁边一闪，双手护着自己的裤兜，一脸吃惊相：“你干什么呢？动手动脚的。”
　　“给我一支烟。”我说道。
　　“我又不抽烟，哪来的烟？”
　　“你下去帮我买一包，行吗？我给你钱。”我起身去拿钱包，站不稳，颓然坐到沙发上，再起身，他一把拉住我，把我摁坐到沙发上：“女孩子家，抽什么烟哪？不就是失恋吗？至于这样糟践自己的身体吗？”
　　“你懂什么？”我看着他，两眼一热，眼泪又出来了。
　　“好好好，我这就去给你买去，你别哭啊，别哭啊。”
　　杭晨起身出门买烟去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不知道，因为我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第二天，我得了重感冒，头重脚轻，走路飘得厉害，像踩在云朵里似的。鼻子出血，高烧不止。不得不打电话让成凤帮我请假。
　　成凤又打电话给董昕然，昕然来了，死活要拉我去医院。我平时基本不上医院，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自己去药店买止疼药，感冒药什么的。我说我没那么娇气，吃点药就好了。昕然拉着脸吼我：“姐姐，你不能这样，年纪越大越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能乱吃药的。”
　　“一个小感冒能有什么事儿啊？”
　　“感冒也能死人的！”昕然不由分说，拉着我就往外走，她个儿高，力气大，我身体本来就飘，拗不过她，只得换了衣服跟她一起去医院。
　　“我不去许伟健的医院。”在半道上，我无力地道。
　　“知道了知道了。典型的失恋综合症。”昕然笑道。
　　医生量体温，看舌头，探脉搏，问我吃了什么，我说喝了两瓶冰啤酒，医生笑一笑道：“天气变凉了，要少吃生冷的东西，容易生病。感冒算是轻的了，输两天盐水就好，要是摊上别的病，就不是输液能够解决的了，到时后悔来不及呢。”
　　我没有力气，而且一般病人一进医院，就完全瘫软，由在医生安排。昕然在一旁附和医生道：“就是就是，以后可不许再喝冰啤酒了。”
　　“裘小姐酒量很大？”医生又笑着问我。
　　我无力地摇摇头，没有心情开玩笑。医生的白大褂，让我联想起许伟健穿白大褂的样子，心里堵得慌。
　　董昕然下午有课，安排好我，匆忙赶去学校。病房里只有我一个人，到处都是白色的，白得苍凉。戴口罩的护士进来给我换药水，我本能地抵触，脸上始终挤不出笑脸，每一个护士的脸看起来都有可能是许伟健深爱的青青。
　　杭晨来看我，给我买了午饭。我有些感动，像看我亲弟弟似的看着他，他大眼睛看着我，问道：“你那么看我干什么？”
　　“你不看我，你怎么知道我看你？”
　　“幼不幼稚？”他“切”的一声，打开饭盒：“我喂你？”
　　“别别。”我赶紧摆手：“从来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受不住。等输完这瓶，我自己来。”
　　“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你昨天晚上什么时候回去的？”
　　“我买烟回来，你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我就回去了。”
　　“你昨天找我到底什么事儿啊？”
　　“我想请你帮我妈绘一件T恤，她的生日就要到了。”
　　“手绘T恤是年轻人的喜好，你妈妈不会喜欢吧？”
　　“我给她的，她都会喜欢。谁规定了我妈就不能穿手绘T恤？”
　　“为什么偏偏是手绘T恤呢？你可以买别的东西啊，大到金银首饰，小到营养补品。”
　　“俗不俗啊？年年都送商店里卖的东西，没什么意思。我想送给她特别的，唯一的。”
　　“哎，真是个有爱的好孩子啊。”我感叹道。
　　“别用这种老气横秋的口气，跟我妈似的。”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可不就跟你妈一个级别的吗？”我自嘲道。
　　“得了吧。你帮不帮我啊？”
　　“我现在手上插着针头，怎么帮啊？你妈妈什么时候生日？”
　　“下下个月。”
　　我嗤地一笑：“那么早，你着什么急啊？我还以为是明天呢。”
　　“我这不是提前预约嘛？那么多人喜欢你的东西，我怕你忙不过来。”
　　“放心吧，我帮你做。不过我选的图案一般都是电脑上找的，不算唯一吧。你不是搞摄影吗？把你认为最特别的，适合你妈妈的照片拿给我，我来绘吧。”
　　“好啊。”他笑起来，俨然一个孩子。
　　“以后我儿子也得教育得跟你一样懂事。”我心里母爱升腾。
　　“八年前，你不是挺恨我，挺不待见我的吗？还说你要是有我这样的儿子，两脚踩死算了。”他看我一眼，嗔怪的语气。
　　“那不是一时气话嘛。再说了，你那时候的确逗人恨哪，你承认不承认？”
　　“我承认。”他点点头：“哎，烟我买来了，你要不要抽啊，烟钱给我报销。”
　　“差不多得了啊，老拿人开涮就没意思了。”我瞪他一眼。
　　“你昨晚到底喝了多少酒啊？醉成那样，说话都不清楚。”
　　“半瓶红酒，两罐啤酒。我本来就是一心找醉的。其实要在平时，不至于醉的，心情不好的时候，一小点就晕了。”
　　“为什么不去酒吧呢，酒吧多有气氛哪。”
　　“没人陪，再说当时的心情，不适合去热闹的地方。”
　　“其实你何必这样折磨自己呢？你也常说你年纪不小了，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你现在这样透支自己的健康，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怎么你跟昕然一个口气啊？道理谁都懂，可是心里的痛苦，不是靠理智能够赶走的。我当时连一觉睡过去，不再醒来的心思都动过，那还管得了什么健康不健康呢。心里空洞，健康的皮囊也不过是行尸走肉而已。”
　　“其实你还是爱他的，是吗？”
　　“我不知道。或许吧，不过都不重要了。”我叹了口气：“我只想着怎样才能少痛苦点。”
　　“你是很容易动感情的人吗？是不是别人嘴里的好感，到你这里全都变成了爱？”
　　“我不知道。是不是爱，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这人天生就怕分别。高中毕业，大学毕业，跟同学们分开的时候，我也是这样的痛苦。同学们都踏上了往前走的路，我还在原地踏步，不愿意面对现实。我，可能比较怀旧，也或许是懒惰。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这样。”
　　“那你要多久才走得出来呢？”
　　“看情况吧，有时候时间会长些，一两年都有，有时候时间会很短，就几天功夫。”
　　“你这个女人，真是奇怪。”
　　“怎么你现在跟我说话的口气，不像是在跟你的老师或者姐姐说话呢？感觉很不尊重人。”
　　“有吗？我是觉得怎么舒服，就说什么。”

　　我生病的事情，变成了一件大事，连李一平也知道了。曾经那么木讷的人，居然买了一束花来看我。我跟杭晨都目瞪口呆。我感觉像电视剧的情节，不真实得厉害。
　　杭晨站起来，抓起背包：“裘老，你好好养病吧，我先走了。”说完转身走了，留我跟李一平在一起。
　　“你怎么来了？”我问李一平。
　　“听说你病得厉害。我听小董老师说的。”
　　“昕然怎么跟个喇叭似的。”我咕哝道。
　　“我记得你以前可不爱输液啊，都没输过，怎么这就，真的只是感冒吗？”
　　“是啊，只是感冒。”
　　他拿起我的手，低着头道：“真叫人心疼。”他眼角的皱纹清晰可见。
　　我的心，颤抖了一下，依稀记起我们曾经相处过的那些旧时光。我抽回手，嫌他过分夸大实情：“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一个小感冒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你男朋友呢，不知道你生病吗？”
　　“他不知道。”我看着李一平，笑道：“要是他知道，你还会来吗？”
　　“会啊，怎么不会？”他看着我，很有勇气的样子：“难道你有男朋友，就成了他的专属之物了吗？你不是那样的人吧？”
　　我倒是想成为他的专属之物啊，可惜他不要。
　　“我开玩笑呢。”我笑道。
　　“大家都挺关心你的，小董老师，还有成凤。连杭晨都来看你来了。”他说道，眼睛不看我。
　　“杭晨不是特意来看我的，他来托我办事儿呢。”我笑道。
　　“反正你一向人缘就好，男女老少都容易跟你交朋友。”
　　“应该说，我容易跟女人和单身男人交朋友，我可不跟已婚男人交朋友的，你知道，我怕误会。”
　　“知道。”他点点头。
　　“这花挺漂亮的，什么时候学会这些花里胡哨的招数了？”我嘲笑道。
　　“临时起意的。你喜欢就好。”他笑道，含情脉脉地看着我，我不喜欢那样的眼神。如果他跟我年纪相当，或许我会为那样的眼神感动。可是他已经四十多了，那眼神，总给人不干净，猥琐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