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之爱》端翁

13、第 13 章

　　接近年关，翻译公司的活少了。老师们都放了假，但是邱中冠却比平时还忙，他们有各种各样针对中小学老师及各种单位职员的培训，报酬当然不低。欧阳丹闲置在家里，从床上移到沙发上，又从沙发上移到床上，频繁的换电视频道，浑身总不得劲儿。Y大学的图书馆也放假关门了，没有地方可去。去市中心呢，欧阳丹还不大会开车，加上报名学车的人无比多，好像普通人的生活水平全都一下子跃上了几个台阶，个个儿都能买车，就跟几年前手机突然普及了一样。所以，即使会开车了，拿到驾照还不知道何年何月呢。倒来倒去几趟公交，累还在其次，时间也赶不及。
　　突然间，四周的绿色绿得太浓郁了，尤其是冬天里的绿，绿的冒着阴森森的气息，其间掺杂的灰白的掉光了叶子的枯树枝，带着苍凉的神色；整个小区安静得不行，一整个早上甚至于一整天都没有一丁点的声响；邻居家的门好几天听不见响动。欧阳丹有点害怕，有点孤单。她不辞辛劳的倒车去找武文芳，可是文芳刚刚升了职，作了副校长，忙得起火呢，哪里有时间管她。要找严丽敏呢，似乎她们之间还达不到完全交心的地步，只有跟武文芳一起的时候，才能找严丽敏，这是判断女人间交朋友先来后到，交情深浅的标准，况且严丽敏有孩子呢。所有人都忙！
　　欧阳丹找中冠抱怨，中冠也没有法子，最后说把丫丫接过来住几天，一则欧阳丹不会太寂寞，二则，也方便她跟丫丫增进感情。欧阳丹欣然同意。
　　丫丫是个可爱的孩子，很善解人意的样子。家里面没什么玩具，唯有电视和电脑，但丫丫就是能够安静的陪在欧阳丹身边，两人并排坐着看电视。欧阳从电脑上下载食谱，做好吃的给丫丫，领着丫丫在空旷的操场里闲逛。遇见遛狗的就蹲下来逗一逗，时间还算过的热闹。邱中冠把丫丫架在脖子上沿着客厅跑，父女俩笑的十分开心。欧阳丹看着，心里热乎乎地，心想有个孩子并不坏。
　　可丫丫不只是欧阳丹的“准继女”，她还是爷爷奶奶的孙女儿，外公外婆的外孙女儿。才一个星期，丫丫的舅舅就开车把丫丫接走了，说什么中冠和新女朋友正是享受二人世界的最好时间，不要让小孩子打搅他们，还有么，孩子的外公外婆想念丫丫得很，尤其外婆，都想出病来了，所以要接丫丫过去住一阵。欧阳丹能说什么呢？她没有资格，没有权利。她的心却一点一点的沉下去，自己跟自己赌起气来，为她这样名不正言不顺难堪境地。她想要快点结婚。
　　邱中冠把她接回Y城后，日子越过，两人之间越平淡，像结婚好几年的夫妻。偶尔，中冠还是会故意的亲她，拥抱她，但是她明显地感觉到这中间少了最初的激情，仿佛义务劳动似的，只是机械地进行。中冠也没有提过关于结婚的只言片语，他不提，她也不便于追问，她可不是善于催婚的女人。她疑心中冠这样迟疑，也许是还未完全放下他的已故的前妻，她翻看他的柜子里他跟前妻两人的照相，他们一般的年纪，他抱着她，笑的那样灿烂。这些照片被他故意收起来了。他大约也感觉到她的敏感，或者他正试图忘记过去。
　　她的脾气渐渐的大起来，动不动就爱发火，笑脸也少了，常坐在沙发上发呆。她开始后悔仓促的就决定回来这寒冷的Y城。她现在甚至连翻译的心情也没有，不是读不懂句子，就是译出来的东西干瘪瘪地，没有质量。只得跟翻译公司请假，计划过完年再接稿。她的话题越来越多的集中到中冠的前妻身上，他们相识的过程，如何相爱，如何求婚，如何结婚，如何生孩子，等等等等。中冠心想，活着的人总不至于吃死人的醋，于是一五一十的告诉她。可是中冠错了，很不幸，欧阳丹把这段时间的心烦意乱通通归罪于他的前妻，她盯着他前妻的照片看，她偷偷地仔仔细细地推敲他们之间的通信，她有意无意地让中冠回忆出更多他跟前妻之间的故事，她常常半夜睡不着，睁着眼睛想中冠和他的前妻之间的感情，想他们在一起时的各种画面，静夜里她仿佛看见中冠的前妻从窗外一闪而过，她忍不住比较，她和中冠的前妻，在中冠的心里，到底谁更重要，她开始怀疑中冠是不是真的爱她，她简直就要疯了！中冠呢，眼看着她这样一步步的踏进自我烦恼的怪圈，想着办法的开解，有时候他也难免生气，心想她竟然这样不懂事，这样固执，这样不潇洒。他害怕她缠着他，要他讲他的过去，为此还找过几次借口跟同事们打麻将喝酒，到半夜才回家。她感觉到了，开始惶恐起来，她认为如果照这样下去，她会亲手毁掉她跟中冠的幸福，她要想个法子解决她自己的烦恼。她把他们的照片，通信整理出来，放在纸盒里，递给中冠说：“你找个地方把这些藏起来吧，别等我看见，我心情很不好。”
　　中冠很吃惊，打开看见是旧信件和照片，随口说道：“她都过世了，就只剩下这些东西而已。”
　　她拉着他的手臂，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直往下掉：“中冠，请你理解，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我总是东想西想，我讨厌我这样敏感。可是我希望我的爱情是纯粹的，不带一丝杂质的。你能明白吗？”
　　“可我是在你之前认识的她，这总没有错啊。”
　　“我不是说你有错，或者你们有错。我是担心，假如你的心里还有她呢，一个人的心可以大到能同时容纳两个女人吗？即使可以，总要分个高下。可我实在不愿意这样。我也知道你们之间的感情不是一把就能抹掉的，不过你拿走这些，我看不见就会少想一些。”
　　中冠第一次发火了，他吼道：“我想到你这样的自私！她人已经不在了，不在了！总共剩下的，就这么一些东西，你都不能包容，还谈什么感情？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我对你很失望！真叫人寒心！”
　　中冠一把扔下东西，摔门出去了。照片信件撒落一地。
　　欧阳丹伏在沙发上，哭出声音来。所有的孤独，苦闷，不如意，通通和着眼泪冲出来。以她对中冠的了解，她以为中冠过不了一会准会回来，来哄她，把她抱在怀里，她决定从此绝口不提这件让人伤心的事。眼泪都哭干了，头也晕了，邱中冠仍旧没有回来。欧阳丹感觉事态有些严重了，她理理头发，站起身，把装满照片和信件的纸盒子拿进书房，按照原来的位置，一件一件的重新摆放好。然后，她回到沙发上，蜷着腿坐着，身上搭着薄棉被，等邱中冠回家。
　　邱中冠电梯也没坐，一路狂奔到楼下。头脑里乱的很。欧阳丹怀疑得也对，他经常会想起前妻，但是他并没有刻意去翻过那些照片和信件。他是希望，慢慢的跟欧阳丹相处，他对前妻的怀念会慢慢淡去，他认为欧阳丹是该理解他的，他万万没想到，她变得如此不可理喻！他花费心思去爱护她，包容她，可她呢，不但没有消停，反而越演越烈，简直跟疯了没什么两样！他当初觉得她与众不同，是他看走眼了，他失望，他生气。他想约伏刚出来，但是他凭想象就知道伏刚要说的话，犯不着又受他的指责。他翻看着手机上的电话，鬼使神差的，他竟然打给了武文芳。武文芳先是吃了一惊，然后爽爽快快的就赴约了。
　　两人约在一个茶室，就像之前欧阳丹，武文芳和严丽敏一起去过的那样的茶室，安静，恰当的音乐轻轻柔柔的飘着，气氛暧昧。邱中冠静静的坐着，不开口说一句话。武文芳也什么都不问，点过茶后，要了一件啤酒。
　　“我不想喝酒。”看见服务员抱着一箱酒放在桌子旁边，邱中冠像突然醒悟过来似的，开口说道。
　　“心情不好的时候，喝一点，没事，有我在呢，不会让你睡大马路的。”武文芳很娴熟的开启酒瓶，斟酒，轻柔的语调，软化了邱中冠心里许多的不快。
　　他们一边喝酒，喝茶，吃小菜，一边聊天。邱中冠断断续续的把发生的不愉快告诉文芳。文芳拿着酒瓶，缓慢向酒杯里倒酒，头也不抬，说道：“其实你要理解欧阳丹，她也有她的难处。她毕竟是没有婚姻经验的人，比不得你我。而且，根据我对欧阳丹的了解，她真的是那种爱情至上的女人，她当然不会与别的女人一起分享你的爱。其实大多数女人都是一样的。在爱情上，我们都是自私的。我想欧阳丹也知道，她无论怎样，总比不过你的前妻，活人是无法与死人比较的。这一点你扪心自问应该最清楚。当然她这样过激的表现，也确实有点欠妥，也有可能是她换了个环境，太寂寞了。”文芳说的很有道理，邱中冠只有点头的份。
　　看见中冠只是点头，文芳又后悔她劝得太实在了，劝到了点子上。带着忧伤的邱中冠的脸，在晕黄的灯光下，显得迷幻而吸引人，尤其那双闪现在眼镜后面的单眼皮眼睛，聪明中带着点坏坏的样子，极具挑战性。文芳不禁伸出一只手去，握住他的放在桌子上的手，她说：“真的，在我的眼里，你真是少有的好男人，我从来没有，遇到……遇到像你这样的男人。我有时候，真是羡慕欧阳丹。”整个晚上的谈话，文芳在提起欧阳丹的时候，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亲热的叫丹或者欧阳。她叫她的全名，听的人会疑心，她跟欧阳丹之间，不过泛泛之交罢了。
　　邱中冠没有抽回手。他们要了更多酒，频繁的碰杯，相互微笑着盯着对方看，很快，一件酒就消灭完了，两人都不胜酒力。在酒精，灯光，音乐的作用下，中冠好像得了健忘症，忘记了自己是什么人，身在何处。他只觉得心跳的厉害，渴望着什么东西，好像挖宝藏时，锄头磕着金属声响的那种心情，迷迷糊糊的克制中偏偏充满着急不可耐。文芳的心早就漂浮起来了，她觉得整个身体虽然牢牢地粘在凳子上，可是脑袋好像不是她自己的，正轻飘飘地往上升腾，里面装着的尽是眼前的邱中冠，他的两只眼睛怎么一下子变成了四只，嘴巴也是两张，不对，他的整张脸都是两份，一张往左一张往右，模糊不清，很有趣。文芳笑起来，脑袋伏在中冠的手上。中冠用手去抚摸她的头发，情不自禁的俯下身去亲了一下。她感觉到了，抬起头来，一双水汪汪的，迷离的大眼睛看着他，他大胆地迎向她的目光，准确无误地吻上她的双唇……
　　那一夜，邱中冠没有归家，欧阳丹倒在沙发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