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4章 ...
-
第4章
新学期开学已经过了大半个月。
李老师讲课的声音很沉闷,明明是很年轻的年纪,讲话却总像上了年纪的老先生,音调拖得粘腻绵长。
夏日闷热的天气,烦躁冗长的语文课文,窗外的蝉鸣是催眠曲,褚言在蝉鸣交响乐中仿佛下一秒就要睡着了。
李老师走下了讲台,他把手按在褚言的肩膀,宽厚温热的手掌,透过薄薄的衣衫,将温度传递到了褚言的身体。李老师手上微微加了一点力度,他能感受到手掌下透过衣裳那柔软的触感,又能感触到柔软下是坚硬的骨感。
褚言一激灵,彻底惊醒了。
他闻到淡淡的木质香,是李老师身上的香水味。
李老师只是笑了笑,刚好下课铃响了,他布置完作业就走出了教室。
褚言刚刚做了噩梦,所以他还没反应过来,一脸呆懵的表情愣在座位上。下节是体育课,白黎和陆恺来喊他一起去操场。
“你刚刚上课睡着了?”白黎明知故问。
上课的时候白黎看到褚言的脑袋一晃一晃地,他觉着好笑,想要叫醒褚言的时候李老师已走下了讲台向他们走来。
“对。”褚言闷闷地回答 。
“怎么了?没睡醒。”白黎看到褚言恹恹的样子,不免担心地问道。
“做噩梦了。”褚言犹豫了下,实话说了。
“什么梦?”白黎笑着说:“把你吓成这样,都打不起精神了。”陆恺也适时补了一句:“对啊,梦见啥了?”
“我...我梦见窗帘。”褚言犹豫着说。
“窗帘?窗帘有什么好怕的?”陆恺不明所以。
褚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是梦见一捆厚厚的窗帘,包裹着我,透不过气。”
“可能刚开学上课太累了。”白黎拍了拍褚言的头:“别想太多。”
褚言笑了笑:“可能吧。”
第一节体育课,体育老师只强调了课堂纪律,又让大家跑了几圈,女生跑三圈,男生跑五圈,随后就解散自由活动了。大伙都吵囔着要了运动器材自己去玩了。陆恺让白黎和褚言一起去打篮球,褚言说自己不会打,白黎也跟着说自己不擅长。
“你不会打篮球?”褚言在陆恺走后问白黎:“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会。”
白黎转过头看着褚言,刚跑完五圈,褚言白皙的脸上泛着一片红,几缕被汗浸湿的头发贴着饱满的额头,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像一只被遗弃许久的不经世事的流浪猫被好心的路人投喂时露出的期待眼神。
“你为什么会怎么觉得?”白黎觉着好笑。
褚言想了一会儿,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白黎在他心里总是无所不能的,是因为他帮他借了课本吗?还是因为他轻松解了好几道褚言毫无头绪的难题?
褚言不知道。
直到下课了褚言也没有回答白黎这个问题,他面对白黎的时候总感觉思绪很混乱,像断裂的风筝线,线的一头明明还紧攥在手里,线的另一头却不知道早已飞到哪里去。
直到他听到有人喊他,他才回过神来。
“褚言,你家是不是在西街老巷那边?”一个剃着寸头的男生问。
褚言点了点头,问:“你怎么知道?”
“我是班长啊,帮老师给全班整理过个人记录表。”那个男生回道。
褚言还没回话,就有人带头起哄:“那我住哪,班长你知道不?” 男生支吾着说不出来。围聚在一起聊天的大伙笑开了:“怎么就记住了褚言的家在哪呢?”班长涨红了脸,嘴巴张了又开,却又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像搁浅在岸上的鱼。
“别笑了。”冷冽的声音在欢笑的人群里炸开,大家闭了嘴巴,向声音的主人看去。
白黎本来将头埋在臂弯里睡觉,宽大的校服外套罩在他头上,他纤长骨感的手指随手把衣服挑开,露出了一张惹眼又充满攻击的脸。
白黎爱在课间睡觉,大家都知道。但是他脾气好,睡得也沉。平时不管课间多么吵闹,也不见他发气。
这还倒是他第一次这样。
“你记褚言家地址干吗?”白黎问,语气算不上和善。
寸头班长像是想起了正事,连忙对褚言说:“你知道吗?你以前那个巷子出过事!”
褚言心里一咯噔,心脏怦怦跳得极快。
他想起了之前在巷子被人围堵的事,这件事除了李老师和白黎,就没有其他人知道,褚言也不打算告诉任何人。他机械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不清楚。
“啥事啊?你倒是说啊!”
“就是啊,别卖关子了快说!”
寸头班长很享受这种被人群簇拥的感觉,他清了清嗓子才正色道:“我也是听我妈说的,好几年前了吧,那巷子差点发生一起凶案!”
“啊?”围聚的人群哗然。
班长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水:“不过,那个女生反抗很激烈,她随身带着一把水果刀,给凶手手上划了好长一道口子。”
班长用手比划着,就像是自己亲眼见过一样:“又深又长!”
褚言突然想到巷子遇到的疤痕男,就像有一盆凉水一头浇到褚言的头上,褚言觉着自己从头顶凉到脚底,脊背仿佛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周围是吵嚷的讨论声,褚言已听不大进他们说的话,只依稀听到了几个零碎的词句,什么“没有造成实质伤害”“只判了几年”“今年年初早就放出来了。”褚言头晕得厉害,头痛的要爆炸开来,他想叫他们安静下来,嘴巴却张了又闭,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像搁浅在岸上,待宰的鱼。
上课铃响了,清脆的铃声吹散了嘈杂的声音,也让褚言勉强打起了精神。他感觉到有人在戳他的后背,轻轻的。
他转过头,落入一双深邃的眼眸,褚言看不清白黎眼底那层被雾盖着的自己的倒影,他的视线下移,落在了白黎的薄唇上。从窗外吹进教室的风将白黎的声音带进了褚言的耳朵里,他听见白黎说:“放学我送你回家。”
褚言想问“那你晚自习怎么办?”亦或是”你赶得及吃晚饭吗?”可他一句也没有问,就如同他听出了白黎语句里的担心,可他又搞不懂这情绪下隐含的意思一样,他什么也没问,只是像刚刚在人群面前一般,机械地点了点头。
“放学等我。”白黎撂下这句话就出了教室。褚言只在电影里看过NPC对主角说出这样的台词,面对的可能是早有准备的混混反派,也有可能是一封带着香味的粉色情书。
然而不管是那种情况,都不会出现在褚言身上。在最后的两节课里褚言已冷静了下来,他不确定那个刚出狱的男人是否就是他遇到的疤痕男,他无法忘记那天疤痕男看他的眼神,褚言见过许多恶意的眼神,那天的单眼皮男人就是纯粹的恶,而疤痕男......
褚言说不清那是什么眼神,像是...幸灾乐祸?
那个眼神仿佛就在告诉褚言,本来是在悬崖边上的他,落入了悬崖。
下课铃一响,褚言便背上了书包。最后一节课是自习,白黎不知道去哪里了一节课都没有出现,虽然他叮嘱褚言放学等他,可褚言并不想把白黎拉进这个漩涡,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不想给任何人带来麻烦。
向陆恺告别后,褚言自己出了校门。
临近十月份,所在的城市在南方,夜黑的并不快,可褚言依旧加快了脚上的步伐,不敢停留。
因为地形,小巷子一条接着一条,有分叉,也可能拐进死角。褚言刚搬来第一天自告奋勇独自去超市买回了日用品,回来的时候却怎么也辨认不出回家的路,他拐进巷子死角的时候还觉着有趣,现在回忆起只觉得从脚底漫起一片恶寒。
“褚言!”
思绪被拉回,褚言停下了脚步转过身。
是白黎。
落日余晖洒进巷子,罩在褚言和白黎身上,白黎迈着步子向褚言走近,褚言看着地上白黎的影子越来越近,‘白黎’穿过了褚言的身体。褚言抬头,发现白黎已站在他面前一步之遥,感受到他身上冒着热气。
“你跑过来的?”褚言问。
“嗯。”白黎的气息还未平稳:“你怎么不等我。”
褚言想说话,他已经找好了借口,只是话还没说出口,紧抓着书包带子的手就被抓进一只温热的手里。
白黎把一个冰冷的东西塞进了褚言的手里:“给你的。”
褚言把手收回,展开,是一只铁制的笔。
“我有笔。”褚言不明所以。
“这不是真的笔。”白黎笑了一下,他伸出手就着褚言握着笔的手,摁着他的大拇指轻轻推拉笔身上的活扣——笔筒里缓缓拉出一把锋利的刀。
“给你防身用的。”白黎松开了手,他不自在地紧握了一下那只刚刚覆着褚言的手,随即意识到什么似的又慌忙松开。两人互相传递的残余的温度在这一握一松中仿佛消散了。
褚言手里握着这只冰冷的笔刀,他滑动着活扣将刀片收回,装作不经意地问:“你最后一节课不在,是为了这个东西吗?”
白黎缓缓地点了头。
褚言抬眼正正看着白黎的眼睛,从他第一天看见白黎就察觉到了,那双眼睛里暗藏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没有带着一丝旖旎的意味,也不同一切他曾遇到过的打量的眼神。
褚言对白黎说:“谢谢你,白黎。”
他看着白黎的眼睛,认真道:“真的,谢谢你。”
两人站在夕阳的余晖下,影子被拉得很长。
没有人注意到,十几米外的拐角处,散落着一地的烟头,其中一个还泛着点点火光,似乎在昭告着,主人才刚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