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杂谭》暗夜琉璃砂

3、竹竿子

　　眯眯眼爱跳舞，她看电视上的舞蹈演员们都瘦瘦的，就一直羡慕竹竿子苗条的身材。

　　她还跟竹竿子打听吃什么能这么瘦，竹竿子想了想什么也没说，然后好几天没有搭理眯眯眼。

　　竹竿子是眯眯眼的后桌，她名叫刘双，有两姐姐，老大叫刘玲、老二叫刘月。

　　两个姐姐相差一岁不到，一个在年头出生，一个则是在年尾，老大因为没喝到多少奶，成了竹竿子家里最矮的一个。

　　连续的怀孕生孩子对竹竿子妈妈的身体损伤很大，一直修养了好几年才好不容易又怀上孕生下了竹竿子。

　　当时家里人和亲戚们都以为会生个男孩，因为前面生俩姑娘了，怎么说呢？轮也轮到生个男孩了。

　　当然最后又是个姑娘，全家都失望了，竹竿子妈妈说三个孩子也够了，她再也不打算生了，村里人嘴黑，有不少人背后说道她，怀疑她是再也生不出来了。

　　刘双家里仨孩子不太富裕，家里只有一点儿地，好在房子后面有个菜园子，平时就种些土豆、辣椒、茄子，自己家的菜不用花钱。

　　一周下来吃不了几次肉，吃顿鸡蛋都高兴老半天。哪天吃回煮鸡蛋都是按人头来的，一人一个，多一点也没有。

　　她妈妈为了改善伙食，都是赶到周末去趟街里，买肉摊上卖剩了甩货的猪脖子肉。

　　都叫它猪血脖，很多时候还能看见凝在上面的猪血，据说那里就是杀猪时进刀子的地方。

　　那块肉淋巴结也挺多的，卖肉的摘不干净，有时菜里就会吃到。

　　竹竿子妈妈买了肉回来不是一次全都吃掉，可是她家里又没有冰箱，就把肉切成片用重盐炒熟了放起来，刚做熟的时候，竹竿子姐妹们也会拿几片吃。

　　天冷时那些肉能多放两天，天热了吃不了两天就会出现奇怪的味道，那就快坏了。

　　竹竿子妈妈有一次去赶集买了一些卤鸡拐还破天荒地带回一瓶辣椒酱。

　　刘家三姐妹一边来回翻转玻璃瓶，看着辣椒酱在瓶中掉下来，再倒回去，一边琢磨着这会是什么样的美味，很快整个玻璃瓶里就挂满了油，再也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晚饭时，这瓶辣椒酱被整个倒进了瓷碗。红亮的菜籽油被瓷白色的小碗衬得更加显眼。

　　竹竿子妈妈用筷子搅动瓶底，刮下残余的辣椒酱，筷子上沾到不少油，一点不被浪费，都给馒头抹了下来。瓶子被控了又控，实在没有油滴下时也被馒头招呼了个遍。

　　卤鸡拐不常见，刘家三姐妹也是第一次吃，但她们还是不约而同地朝着辣椒酱使劲儿。

　　竹竿子爸爸夹起小小的一颗被油体包裹的黑褐色豆粒，他说这个叫豆豉，还念了个别字，他把那个字念成了豆“支”。

　　竹竿子也放进口中，辣乎乎的菜籽油先在嘴中炸开，带动着唾液急剧分泌，牙齿一碾，豆子化作一股醇厚的鲜美酱香席卷整个口腔。

　　“真好吃！”竹竿子感叹起来。

　　她不由地吃了一颗接一颗，然而第二天就拉肚子去医院了。

　　夏天时候，竹竿子和姐姐们还会拿自行车上卸下来的车筐去小河里捞鱼，河水很浅，最深处才能到竹竿子的大腿根。

　　河水也很清澈，在岸边远远的就能看见哪里有成群结队的鱼。

　　村民都把衣服拿到河里洗，下午天不热了，妇女们一排排的边聊天边用棒槌砸衣服。

　　她们用肥皂洗衣服，没有太多的泡沫，顺着水流冲不了多远，泡沫就散光了，洗衣服的时候小鱼就在脚边转来转去。

　　小孩子在边上玩，就拿洗衣的大盆捞鱼，大盆不如车筐方便，看见鱼进去了，抬起的同时鱼转转一个冲劲儿很可能就回到河里去了。

　　姐姐们是捞鱼的主力，她们轮班操起车筐放在石头下游，另一个在上游用脚扒愣石头往下撵鱼，脚到车筐边上，一把拉起车筐：大鱼、小鱼都在里面蹦哒。

　　竹竿子就拿个玻璃瓶在岸上等着，看姐姐捞起来就赶紧过去接着。

　　小河沟里鱼挺多的，泥鳅、柳根儿、沙里趴，麦穗太小了没肉。

　　回家竹竿子妈妈就拿个大搪瓷盆把鱼捞起来往里一装，撒两把盐拿盖帘儿一扣。

　　只听盆里“啼了噗噜”的翻腾声，等一会儿再揭开盖子，满满都是粘液。

　　一家五口坐在小板凳上，边聊边挤鱼肚子，挤好后就用压井里打上了的水冲洗下。

　　撒点面扒拉扒拉就扔下黄澄澄翻滚的油锅里，翻几下就炸透了，炸好的鱼金黄酥脆都支愣起来，小半盆变成了大半盆。

　　小河鱼不用吐刺，“嘎吱嘎吱”一会儿就吃完了。

　　竹竿子父母个子都很高，她也不矮，就是瘦，两颊凹陷进去的那种瘦，把手伸出来，小手脖子也跟要断了似的。

　　她刚来上学时，不知道的家长还以为她有什么疾病，都让自己家孩子离她远点，接触多了才慢慢变好。

　　竹竿子从小到大几乎就没穿过新衣服，全是大姐穿剩的，她二姐也是这个情况，要么就是亲戚家里给的旧衣服，亲戚们都知道她们家穷，又会把自己亲戚的旧衣服也一并送给她们。

　　每到换季的时候，竹竿子妈妈都开心地打开一包包不知道谁给的装着上一季衣服的大编织袋子，叫姐妹们掏掏这些旧衣服的兜，十有八九就能掏出块了八毛的零钱来。

　　竹竿子家离学校特别远，上学放学要骑自行车，自行车也是以前她姐姐骑的，后来她两个姐姐念完初中就毕业打工了。

　　她家里才慢慢改善了一点点，她姐姐去了一个毛绒玩具厂，干了一段时间厂子就黄了，剩了些毛绒玩具没卖出去，就分了分给工人们了。

　　她二姐刘月人很漂亮，后来去外省打工了，在网上聊了个男网友，两人很是投机，约定要私奔。

　　定好在火车站见面，刘月拿了一包行李，碰到了挎着单肩电脑包的男网友，她连打招呼都没过去，调头就回去了。

　　因为刘月觉得她跟男网友是两个世界的人，男网友的气质上一看就是大学毕业生，自己是初中学历就不要自讨没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