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配罗】ich liebe dich immer noch so sehr》Sigyn

17、第 17 章

　　克里斯蒂亚诺觉得自己在做梦，否则他不会站在丰沙尔那栋小公寓里。这里依旧如同以前一样，拥挤、杂乱，斑驳的墙壁透露着家境窘迫这一事实。
　　借着昏暗的灯光，那面已经布满灰尘的镜子反射出他现在的模样，高大、英俊、脸上带着挑衅的笑容，与张贴在墙上的那些照片中瘦弱的男孩完全不一样。
　　窗外是一片幽深的黑暗，在灰白的雾气中道路两旁的树木光秃秃的，既阴森又可怖。克里斯蒂亚诺忘了自己小时候有没有见到这样叫人心里发寒的场景，只觉得丰沙尔现在的模样倒是可以直接搬进寂静岭的拍摄现场，无需特效处理了。
　　前往曼彻斯特后，他已经极少梦到这样不堪的过去，虽然他从不曾遗忘过。
　　这间公寓依旧让人压抑和憋屈，但出乎意料的是，重返过去他却没有感到恐惧和迷茫，在他的心里只有平静，以及无法被忽略掉的好奇。
　　走出这间公寓，就像走出丰沙尔一样，去看看其他地方，去探索一下未来和远方。
　　克里斯蒂亚诺当然走了出去，那些雾气又轻又湿的裹在身上，它们应该是冷的，抓不住的，在指尖萦绕几秒后就此消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有自我意识的阻拦着他的视线。他看不清远方的一切，只能看见黑沉的天空中散布着几颗闪烁的星斗，以及位于街巷尽头色彩绚丽的小屋。
　　说是小屋可能不太恰当，那是一幢独栋别墅，它热烈、温馨，有着彩色的外墙和十分漂亮的小花园，看得出来主人为此花费了巨大的心力。但又破败而荒芜，彩色的外墙染上了灰暗的霉斑，像是被雨水淋漓地泡上了十几天；花园里的玫瑰逐渐凋谢，青黄的叶子垂落着，无精打采又垂死挣扎。
　　克里斯蒂亚诺走了进去。
　　这里依旧残留着玫瑰的香气，但腐朽的味道已经开始侵蚀克里斯蒂亚诺脆弱的感官，他能感觉到湿寒的雾气在这里变得冰凉，克里斯蒂亚诺走向花园的深处，脚步沉甸甸的，泛着空洞的回音。那是一个小型的室外游泳池，水面平静，掀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澜，有个单薄的躯体毫无生气地躺在泳池的底部，清澈的池水像是要拥抱黑暗一般倒映着天空，铁锈的味道挥散不去。
　　克里斯蒂亚诺站在泳池边一动不动，脑子里一片空白，那股血腥味让他想要呕吐，悲伤在他的脑海中肆无忌惮的炸裂，他无法自控地想要把那个人从黑色的池水中拯救出来。
　　就在这时，那个沉睡在泳池底部的躯体睁开了眼睛，金棕色的眼瞳似乎并没有被眼前的黑暗所打扰，它，或者是他，准确地看向了泳池边身形高大的男人。他的目光带着一种了然，带着一种熟悉到已经习以为常的痛苦。
　　在那个人发出声音之前，克里斯蒂亚诺已经跳进了泳池里，几步走到了那人身边，这汪池水似乎并不会影响到克里斯蒂亚诺分毫，他甚至都不需要闭气，直接沉了下去。他只需要握住那个人的手，把人从池底捞起来。
　　然后，他听见了那个人的声音：“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克里斯蒂亚诺看不清对方长什么样子，那张脸在昏黄的光线里晦暗不明。对方湿漉漉的坐在泳池边上，似乎从泳池底部挣扎出来之后，那个毫无生气的躯体便拥有了活人的息气，他不自觉的开始呼吸，喉间发出短促又凄惨的呛咳，但这并不影响他注视着克里斯蒂亚诺的眼睛，露出一个紧绷的微笑。
　　“我……”克里斯蒂亚诺喉间挤出一个无效的音节，他发现很难用语言去描述这个诡异梦境的具体内容，他甚至连现在是否是在做梦都不太确定，眼前的一切太过于真实，冰冷的水珠从指尖滑落，肌肤柔软的触感亦十分明晰，似有若无的玫瑰香气渐渐染上了冰雪的味道，“……我救了你。”
　　克里斯蒂亚诺假装没看见对方嘴角抽搐了下，他继续说，完全无视对方有些哭笑不得的表情：“作为一个成年人，”对方跟他差不多高，但更瘦削也更苍白，如同在不见天日的地方被禁锢了多年，“或者，一个男孩，”他看不太清对方的面孔，这很不正常，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刻意地泯灭他的视神经，让他对近在咫尺的脸感觉模糊而陌生。考虑到对方稚嫩的年纪，他接下来的话语变得委婉起来，“即使是再难度过的难关，也不应该用自己的余下的日子去交换。”
　　一个奇怪的表情出现在了男孩的脸上，他的嘴角掠过了一个微笑：“我只是选择躺在这里。”
　　“这里是我的‘家’，是我的精神与心灵所在，”音调是平静的，甚至带着点自嘲。“所以，这里是我精神的开始，当然也是结束。我选择停留在这里，只是不想影响到其他人罢了。”
　　男孩转头看着克里斯蒂亚诺，声音里居然带着歉意，“我没想到你会来，”他顿了一下，四处张望着，除了枯败的花园和布满霉斑的墙壁，这里荒芜到孤寂。男孩最终把目光看向了泳池的底部，话语如同叹息，“我以为再也不会有人来了。”
　　这句话未免有些古怪，克里斯蒂亚诺花了好几分钟才想明白了对方的言外之意，他倒抽了一口气：“没有人来找……”
　　男孩摇了摇头，打断了克里斯蒂亚诺的话：“我曾经听见有人在门口哭泣，那个声音太年轻了，岁数太小了，比我还小那么多。他似乎想要带我一起离开，又似乎是不让我放弃。可是当天暗下来的时候，那些声音便都不见了，什么都不见了。”
　　“但是你没有和他离开。”克里斯蒂亚诺轻声说，他握住了男孩的手，表情茫然且难以置信。
　　“我当然没有。”男孩许是花了一点时间来组织语言，又或只是单纯的在观察着克里斯蒂亚诺，他掰开了克里斯蒂亚诺的手，几乎是没有犹豫的说着，“我曾经幻想过所有关于未来的一切，但是当我落入水底的那刻那些美妙的幻想就已经碎裂。如果当时的我直接死去或许是最好的结局，但偏偏没有。接下来的每一天我都在惶恐和无助中挣扎，我向所有人求助，向上帝祈祷，但似乎并没有什么人能够帮我。他们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向我解释着痊愈的概率与可能性，让我抱有希望又陷入最大的不幸之中。”
　　克里斯蒂亚诺的眼睛瞪大，他勉强维持住了脸上的表情，脑子里有根绷紧的神经发出了裂响。
　　“我躺在病床上，躺在泳池的底部，我不能动，我甚至不能确定今后还能不能再站起来。但我依旧能听见门外那个人的声音，活蹦乱跳得没有停歇的时候，那么生机勃勃。我就在泳池的底部听他的声音，然后我问自己：他已经够惨了，我为什么还要去拖累他呢？”
　　克里斯蒂亚诺感觉肋骨后面的某个地方无声地炸开了，刀割似的痛苦让他的心脏抽搐着，他终于回过了神来，喃喃地说：“你在说你的灵魂伴侣？你抛弃了你的灵魂伴侣？！”
　　金棕色的眼瞳看了过来，男孩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仿佛某个恶作剧成功了一样：“我想，你中学的时候一定没好好接受过教育。”
　　克里斯蒂亚诺愣了一下，他有些气恼地道：“这跟我上学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了这件事，不然你应该能够……算了，我在期待什么呢？我不是早就知道了吗？”男孩露出了歉意的笑容，继续说道，“无论是科学还是神学的解释，除了死亡，灵魂伴侣之间的联系是无法被抹除掉的，即使身处地球两端，亦或者处在不同星系，灵魂伴侣之间的精神连结也会跨越时空将他们联系到一起。”他耸了耸肩，攥紧了自己的手臂，语气飘忽到差点让人听不太清，“所以，我怎么会抛弃我的灵魂伴侣呢？”
　　男孩看着克里斯蒂亚诺，那声音中隐藏的悲伤和自我厌恶消失了，只剩下平静、柔和、带着满足的笑意，他眨了眨眼睛：“‘他’杀死了我，emm，不对，是我杀了‘我自己’。”
　　克里斯蒂亚诺的大脑轰然作响，尖锐而麻木的痛楚贯穿着他整个背脊，他什么也没听见，只看见男孩眼睛里那满意的满足和窃喜，那个男孩像一个怪物，将自己放逐在黑暗里，心满意足地用死亡停留在原地。
　　“你看，被抛弃的人不一定是不被爱的，但停留在原地的那个人一定是最爱你的。”
　　那个男孩温柔的笑了起来，他的手指点在克里斯蒂亚诺眉心的位置，一股昏沉的睡意悄然爬上了克里斯蒂亚诺的眼睛，他无法控制的闭上了眼睛，意识沉入黑暗之中。
　　“离开吧，把这一切都忘记，祝福你永远不要有机会再进来，也希望‘我’永远不知道你来过。”
　　“算了，‘我’怎么会知道你来过。”他看向克里斯蒂亚诺的眼瞳里倾注了所有说不出口的爱意，“但你已经找到‘我’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