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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 7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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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见你”世界巡回演唱会已持续举办了四个月,国内众城市的巡演暂告一段落后,海外场售票也逐渐开启,先演出的墨尔本、悉尼、多伦多、纽约等城市场次都是场场爆满,网上赞不绝口的口碑反馈让后面的场次越发一票难求。
约林时间晚上七点,坐在电脑前的短发女孩已经提前在当地票务网站上完成了会员注册,等到明早十一时售票开启,运气好的话,她就能抢到一张“想见你”约林站演唱会门票,并在一个月后的体育场现场见到她梦寐以求的明星迟衍。
看似十分简单的一个步骤,对明井然来说却难于登天。
她把窗帘拉开一条小缝,看了眼窗外。
这里是距约林市三十公里远的一座私人岛屿,从十一月开始,岛上大部分时间都被会冰雪覆盖,今夜亦同。
白色的积雪厚重、平整,一直安静地铺展到海滩,而另一边黑色的海水却十分不平静,海浪不断从远阔的海面翻卷而来,仿佛要把所有企图逃离这座岛的事物都给推回来。
没有船,明井然就不可能离开这座岛。
岛上除她以外的五十六人全都是为迟甯千工作的人,她们密切关注着她的一切动向,事无巨细都会向迟甯千汇报。在这里她再接触不到任何外界的人,就连对外联系的网络和通讯也处于严密的监控之中。
而外面的人也不会轻易靠近这里,除了每个月向岛上输送货物船只,其他试图靠岸的船或人都会遭到驱逐。
明井然被迟甯千关在了这座岛上,既无法自救,也无人知晓她的存在。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她真的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两年前,当她从那场“成功率极低”的手术中醒来,得知迟甯千已经对外宣布了她的死讯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落入了迟甯千的圈套。
而这要怪就怪她把自己的身后事安排得太过周密,对外看上去就像是她主动躺进了棺材,迟甯千则在她的授意下帮她盖上了棺材盖,所以谁还会怀疑棺材里的人是死是活,更不会怀疑帮她忙的人别有用心。
“LAN,吃饭了。”毫无征兆地,女佣没有敲门便直接进入她的房间。
明井然不悦地蹙起眉,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把电脑上打开的所有网页都关掉,才回道:“知道了。”
在这里,大多数佣工都是当地人,她们文化水平不高,会的英语词汇很少,明井然外语水平也一般,双方交流时都只能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
女佣一面跟在她身后下楼,一面提醒道:“LAN,夫人,不高兴。”
明井然的ran对她来说念起来很拗口,所以她和其他人都会叫她LAN。
“知道了。”明井然面无波澜。当她在网上查询迟衍演唱会的票务信息的时候,她就预感到迟甯千会发火。
果然,晚餐的前菜还没吃完,迟甯千就提起了这件事。
“你想去看迟衍的演唱会?”迟甯千冷冷地问道。
“嗯,我很久都没出门了。”明井然故意弱化了她是冲着迟衍去的目的。
“上周我还带你去冰潜过。”
“你自己倒玩得开心,我又没潜水,只是坐在快艇上看风景,一样都是看海,没意思。我想去人多的地方,热闹的地方,你不懂吗?人养只鸟都还会放它出笼子透透气呢,我快要闷死了。”
“那我带你去迪拜,购物、度假,”迟甯千说,“你想待多久都可以。”
“去哪里不都是大部分时间待在酒店?在外面,你会让我离开你的视线范围超过三秒吗?”明井然翻了个白眼,“我也不想出远门,只是想在家门口看场演唱会而已,这个愿望很过分吗?”
在回答她之前,迟甯千先放下了餐具,屏退了左右的女佣。一般来说这意味着她真的准备发火了,可随后她的态度反而变得更加柔和,诚恳地说:“你的愿望当然不过分,你想要什么都是应该的,我也都会满足你。别说是一场演唱会了,你喜欢哪个歌手我请她来唱十场都可以。”
明井然完全不吃她这一套,看着她冷笑道:“但是那个歌手不可以是迟衍?”
“你真的只是想听她唱歌吗?”迟甯千也一副完全看穿她的表情,神色冷漠地架起双臂盯向她的眼睛。
“当然,”明井然毫不畏惧地迎上她审视的目光,“我是她的粉丝啊,你不是最清楚了吗?而且——”
“而且?”
明井然欲言又止,不屑地歪头笑了笑:“你不就是以为我想逃跑吗,你大可以多找几个人跟着我,我只会坐在观众席,安静地看完演出,然后就离开。我根本都没有办法接近她的,她也不会知道我就坐在台下。在她心里我已经死了,我们还可能有什么联系?”
“你的这番说辞并不足以令我信服。”迟甯千依旧是那副不容人忤逆分毫的架势。
明井然急着说服她:“我要是想通过演唱会见她,别的城市场次多的是,我干嘛非要多等几个月……”
迟甯千抬手制止了她接着说下去,随后站起身,从餐桌另一端向她走来。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你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我不想了解,”见她不甘心地想继续辩解,迟甯千弯下腰,手掌抚上她的脸颊,用拇指封住了她微张的双唇,“我只用防止我不希望成真的事情发生就行了。”
“?”明井然露出迷茫的神色,睁大了眼睛望着她。
迟甯千进一步俯下身,面颊都可以感受到她近在咫尺的吐息。她微微一笑,道:“我都说了,我愿意满足你的所有愿望。我是那么无能的人吗,只会一味地担忧问题,没本事去解决问题?”
说着,她松开覆在明井然唇上的拇指,低头吻了上去。
四目仅相对了一瞬,之后明井然便闭上了双眼。
尽管她脸上仍然写满了被动的勉强,但好歹没有反抗,比起之前,这已经叫迟甯千相当满意了。
她回想起明井然刚来到这座岛的时候,别墅就被她放火烧了三次。她不得不升级了整座岛的消防系统,并加派了人手时刻监管她,但随后她发觉这群手下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亲自调查才知道,明井然在禁闭屋里拉着她们的手给她们讲故事——当然全都是造谣她辱骂她的故事。
迟甯千只好把三分之二的人换成了本地语言不通的佣工,并再三勒令她们严禁和明井然交谈闲话。
就这样,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明井然在这座孤岛上真的成了孤身一人,她唯一可以与之交流的人就只剩迟甯千。虽然她坚持了两周就算自言自语也不和迟甯千说话,但迟甯千花费如此大气力囚禁她,可不是像养金丝雀一样只为了观赏。
迟甯千很快就露出了她的真实目的。
那一晚,明井然梦见被一条巨蟒缠身,从梦中惊醒后,却发现是迟甯千正抓着她的脚腕。
应该没有哪个母亲会用那种充满情欲的眼神盯着自己女儿的身体,迟甯千那套不希望自己的两个女儿□□的说法不攻自破,她也彻底和明井然撕破了虚伪的“母女相亲”的脸皮。
第一次被强吻的时候,明井然把迟甯千的舌头几乎咬穿了一个洞,迟甯千瞬间便对她失去了兴趣,她想要的人是一朵温顺的小白花,而不是这种牙齿比刺还尖利的烈犬。
所以,现在的明井然已经叫迟甯千相当满意了。虽然对她依旧冷淡,但好歹不会再攻击她了。一动不动的狗和一动不动的花,差别也不是很大。
迟甯千离开明井然紧闭的唇瓣,准许道:“你可以去看她的演唱会,不过票由我来买。”随后又唤人重新上菜,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用晚餐。
明井然看着精致的菜肴却再也吃不下去,用浑身的力量抵着手中的刀叉,把盘子里的肉千刀万剐。
每次看到迟甯千对作为替身的自己如此深情的时候,明井然都会想到迟衍也会如此对待林熙然。
该死的,可是她还没死!
更该死的是,这还是她亲手给迟衍安排的一个替身,可她现在已经完全想不起自己当时的心境,她是怎么会觉得迟衍把另一个人当成自己这件事会令自己感到满足?!
“晚上到我房间里来。”迟甯千享受完她的晚餐后,在离开前吩咐道。
特意在答应了她的条件后提出这种要求,仿佛就是在说,不来的话她随时可以撤回刚刚的承诺。这让明井然不敢不从。
手中的餐刀不自觉刻得更用力了些,喀嚓一声脆响,蘸着酱汁的白色瓷碟便应声四分五裂。
迟甯千听着背后传来的动静勾起唇角,大步流星离开的步伐并未为此停留。
毕竟她可没听见有人说一个“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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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里的古董摆钟刚敲响零点的钟声,迟甯千的卧室外也响起姗姗来迟的叩门声。
尽管已经知道是谁站在门外,但是拉开门的一瞬间,迟甯千还是惊喜得扬了扬眉。
明井然才洗完澡过来,身上还带着沐浴香氛的水汽,整个人像一颗清晨刚从枝头摘下的水蜜桃,双颊白里透粉,那双总是对她怒目而视的眼睛,此刻看起来也是湿润的。
含情的。
为什么会这么想?那是因为明井然穿了一件明显是用来调情的睡衣。深紫色的轻纱和蕾丝给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增添了格外的魅力,让迟甯千久久移不开视线。
“怎么没有穿我送你的那件?”迟甯千后面的质疑便显得有些口是心非。
“那件粉色的、带许多蝴蝶结缎带的?”明井然挤开她的肩膀进了门,嘲讽道,“小孩子才喜欢那种睡衣。”
迟甯千仍杵在门前,静默半晌,才冷冷开口道:“回去,换那件衣服过来。”
明井然已经坐在了她的床上,不愿轻易动身,别过头不悦道:“那种款式都过时了。”
迟甯千寸步不让,对于她的违抗,声音越发冰冷:“回去。”
明井然转过头和她对峙,温柔的面孔却有着不输她的强硬:“那是别人穿过的衣服。”
还用她说得再清楚一点的话,那是死人穿过的衣服。
迟甯千难不成还以为她不知道,她看上的她的这张脸,是长得像她的妈妈。
让女儿穿着妈妈的遗物和妈妈的情人睡觉?有时她真的无法理解迟甯千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迟甯千冲过来给了她一巴掌。
这股力道中没有一丝心软,明井然的身体被带得向另一边扑倒,好在床上的被子足够松软,如果迎接她的是坚硬的地面,她的身上就不会只有一个地方流血了。
但她立刻又翘起头不服输地往回望去,虽然披散的头发乱得像黑色的杂草,整张脸瞬间变得像纸一样苍白,鼻子下都是喷溅的血点,但是一点也不叫人觉得狼狈。
她趴在白色的被子上,就像一只在雪地里翘首的狐狸,那双透着狠劲儿的眼睛熠熠生辉,让直视它们的迟甯千胸中升起无名的怒火。
虽然她在很多事上表现出对明井然的迁就和让步,但那是在她计划之内的宽裕和特赦。今晚她想看到的明井然应该是温驯的、对她俯首帖耳的,在这个时候明井然的反应和行为轨迹超出她的掌控之外的话,只会令她感到厌烦和愤怒。
“你明明很喜欢我身上穿的这件,不是吗?”明井然继续给她火上浇油,“不要否认。你只是生气我没有按照你要求的去做,并不是真的不能接受它。”
这种反客为主的猜测本应该愈发触碰到迟甯千的逆鳞,但她竟然出人意表地平息了怒气。
因为接着明井然的脸上露出楚楚可怜的神色,垂下眼帘失落地说:“我是以为你更想看到我这么穿,才会这么做的。”
没有人能拒绝楚楚可怜的明井然的示好,迟甯千也不例外。她面色冷峻地抱起臂,以待做出冷静的判断,虽有怀疑但也是给了她一个解释的机会:“说说看,你为什么会这么以为?”
明井然抬起眼,唇边大方展示的狡黠笑意更像是讨好:“因为我猜你会想看看,妈妈在我这个年纪应该是什么样子。不是穿着以前的旧衣服,而是你没见过的,不一样的打扮。”
迟甯千有一瞬间的诧异,抓着双臂的手不自觉紧攥,她身上那款高档衬衫估计这辈子都没想到还能出现如此不得体的褶皱。
但它很快就被放平了。
迟甯千凤眸微眯,看向明井然的目光变得深邃而复杂,随后高高在上的身形朝伏卧在床的明井然低去,伸出手抱住了她。
她冷淡的声线中透着一丝愉悦:“明井然,我得夸夸你,我第一次被你感动了。”
明井然从她紧实的怀抱中艰难地抽出双臂,继而转过身仰面躺着,主动搂住她的脖子,和她抱得更紧后回道:“谢谢、不客气。”
良久,迟甯千才放开她,在她身上撑起身,盯着她的眼睛,允诺道:“给你一个奖励,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
四目相对,像是敏锐的狼盯紧了狡猾的狐狸。两人的眼睛之间也许只有不到十公分的距离,明井然每一次的睫毛扇动,迟甯千都看得清清楚楚;对明井然来说亦复如是,所以她也看清楚了,迟甯千眼中的威胁与警告。
假如她要的奖励超出了迟甯千没有明说的限度,那么一定会当场变为惩罚。
“我想听一听,妈妈和你的事儿。”明井然不再隐瞒自己的猜测,直接明说道。
迟甯千精明的眸光后暗流涌动,像是在衡量诸多顾虑,又像是仅仅回忆起了往事。
时间久到明井然以为她要拒绝自己时,迟甯千才开口道:“好。”
那一声沉重得像是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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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迟甯千刚从祖母手中接管迟氏集团,便以雷霆般的手段肃清了管理层的异己,带领公司变革开拓新业务,一年时间就使公司市值翻了两倍,第三年便将最大的对手公司收购,成功登上并坐稳了行业的王座。
所有人在她面前都不吝于表露对她的钦慕与尊敬,可是也没有人不在她背后骂她是个冷血狠戾的怪物。
而这种情感不是出自厌恶,更多的是出于恐惧。
人人都怕她、畏惧她的强大。
只有陈安槿是个例外。
陈安槿第一次引起迟甯千的注意,是因为她在进入迟氏集团工作的第一天,就接二连三地捅出几个大篓子。
她先是把迟甯千签好字要她转交的文件给放进了碎纸机,再是在迟甯千和经理通话时,把自己订餐的电话接进了总裁办公室,最后是通知错了会议时间,让迟甯千比其他下属提前一个小时进了会议间。
会议开始前,迟甯千便冷着脸吩咐秘书:“让你的这个新助理和招她进公司的人一起滚蛋。”
两个小时后,迟甯千散会回办公室,在经过秘书室的一张办公桌前时,桌子上的一摞资料忽然整个倾倒,散落一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抱歉,迟总。”她身后跟着的两个手下立刻慌张地蹲下收拾文件。
迟甯千偏过头,不悦的目光扫向始作俑者,却发现后者还保持着那个身体扑出桌面试图补救的动作。
这个办公室来的新面孔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黑而亮的瞳仁比迟甯千见过的任何宝石都要灵动。此刻这双漂亮的眼睛也一眨不眨地望向她,半晌后,才呆呆地开口道:“抱歉,迟总。”
她眨了一下眼,一直缀在她下睫毛上的那颗泪珠颤了一下,终于顺着半干的泪痕,从她小巧白皙的鹅蛋脸上滑落。
迟甯千一眼便明白了情况,想必她就是今天那个总出错的、迷迷糊糊、笨手笨脚的秘书助理。
“你叫什么名字?”迟甯千从西装口袋里翻出手帕递了出去。
“陈、陈安槿。谢谢迟总。”陈安槿接过她的手帕,擦完眼泪后坐在椅子上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拿这块用过的手帕如何是好。
“回去洗干净,明天上班再还给我。”说完迟甯千便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只留下陈安槿和两个秘书面面相觑。
陈安槿在她背后小声问道:“秘书姐姐,老板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我被开除了明天还能接着上班吗?”
迟甯千没有听到秘书后面的回答,她关上门,自己也在捉摸自己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只一眼,就动了她今生的第一次恻隐。
翌日,陈安槿来上班,便发现自己的办公桌被移到了总裁办公室内部。
尽管是在迟甯千眼皮子底下做事,但她还是把所有事情做得一塌糊涂。
领导她的秘书沉默着不敢训她,迟甯千也仿佛对她出错的工作视而不见,见状,起初一出错还会感到惶恐的陈安槿,一周后已经学会了面不改色地推卸自己的责任。
她虽然愚笨,但还是逐渐摸索出了自己在公司应有的位置,那就是在总裁办公室里当一个人畜无害的花瓶。
这个位置也并不是谁都可以坐的。
每当工作间隙,迟甯千从桌案上抬起头,刚好瞥到陈安槿坐在她四十五度角的前方,微笑着的侧颜的时候,她就认为,这个位置只有陈安槿能坐。
陈安槿有一种放松的天赋,不像其它人在她面前会传导出如履薄冰的紧张感。而陈安槿的放松,也会令迟甯千感到放松。
迟甯千开始推掉许多非必要的应酬,在许多个完成了工作后的傍晚,留在办公室里,等她的秘书的助理,处理一些简单到像是凑数、但是拖到下班还完成不了的工作。
别的公司都是老板没走员工别想下班,在迟氏集团倒变成了,老板的秘书的助理没下班,老板就一定也没离开办公室。
每到这种时候,陈安槿就会更加着急,处理工作的速度也就越发慢了。
“迟总,秘书姐姐说这封邮件要在下班前发给客户。”陈安槿蹙着眉,焦急地向迟甯千求助。
“现在已经下班了。”迟甯千坐在对面气定神闲地饮茶,故意假装冷漠地逗她玩。
陈安槿果真就又急又气地把脸憋得通红:“那我也得在今晚把它发出去。”
“对,所以你就……”迟甯千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戏道,“努力加班吧。”
陈安槿总是得磨她好几个来回,语气才软下来,楚楚可怜地求饶道:“迟总,帮帮我。”
这种时候,迟甯千永远不会拒绝她。
迟甯千花几分钟便解决了陈安槿扔给她的“难题”。这个时间内,陈安槿也换好了外出的大衣、补好了妆,光彩照人地站在门边,等着迟甯千过来,然后挽住她的胳膊,一起出去吃晚餐。
陈安槿从头到脚的这一身,全都是迟甯千买给她的名牌货。凡是她在杂志上看中的衣服,假如国内商场里没有货,迟甯千哪怕是托人去国外也会给她买回来。
但是陈安槿也很自觉,她只向迟甯千要过衣服和鞋之类的小礼物,这个夜晚,在餐桌上,是她第一次向迟甯千提出除此以外的请求。
“迟总,您可以借我一些钱吗?”陈安槿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可以,”迟甯千说,“你需要多少?”
陈安槿说了很大的一笔数目。
迟甯千听后放下筷子,认真地关心道:“小槿,你最近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陈安槿摇摇头:“没有。我只是想报名一个影视学校。”
“这个学校的学费有这么贵?”迟甯千虽然在提问,可表情并没有多疑惑,像是已经看穿了她在隐瞒什么,只等着她一步步坦白。
陈安槿本就没有打算遮掩,略带紧张地在心里打了下草稿,便把她的真心话说了出来:“迟总,其实我到这个城市来,就是为了完成我的梦想。我想当一个演员。”
她想上的是电影学院,可是考了两年都没有考上。最近,她从朋友那里听说,只要在这家影视学校培训,它就可以送学员进电影学院,除此之外,学员还有机会进学校牵线的剧组演戏。
所以这笔钱明面上是学费,实则算是买了一个电影学院的入学名额。陈安槿充满希冀地望向迟甯千,这点钱对她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只看她愿不愿意帮她实现这个心愿。
迟甯千没有立刻回答她。
她深思熟虑的事物确实无关金钱,她也心甘情愿帮陈安槿实现她的任何愿望,可是,这不仅仅关乎陈安槿的梦想,这是一条新的道路,一条开辟出来后,陈安槿便可以不再依赖她、获得自己的力量的路。
迟甯千不愿意陈安槿这么成长,她喜欢陈安槿永远待在她的身边,做一株没有她就生存不下去的菟丝花。
这没有什么不好。她足够强大,可以保证她能获得比当演员更舒适的生活,可以成为她一辈子的依靠。
迟甯千拒绝了陈安槿的请求。
陈安槿低下头,安静地用完了剩下的晚餐,那一整晚都没再对迟甯千露出过笑容,直到第二天的早晨,她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看见了一串装在盒子里的钻石项链,笑容才重新回到她的脸上。
这之后,陈安槿在迟甯千身边过得如鱼得水,除了工作,连日常也几乎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直到几年后——
“到时候我会有一个月不能在你身边,公司你可以不用去了,但是在家里,你能照顾好自己吗?”迟甯千说的是大概十个月之后。
夏末,她准备怀上自己的第三个孩子,等这个孩子降生,她就完成了作为母亲的全部职责。
陈安槿仍处在巨大的茫然中,没能及时回答她的问话。她是第一次听说迟甯千已经有两个女儿,她不懂迟甯千为什么没有丈夫,也没听懂迟甯千刚才跟她解释的,为什么她一个人就能生孩子。
迟甯千看着她懵懂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很多时候,陈安槿都还天真得像一个孩子。
“算了,你不用担心,到时候我会安排好一切的。你看看那个——”为了转移她的注意,迟甯千抬手指向诊室里的一个人,就像随手指了一个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让陈安槿看。
她们正坐在私人医院的一间特别休息室里,隔着一扇单面玻璃,可以看见对面诊室正在接受医生检查的客人。
那是迟家挑选的第三位精子提供者。
黑发,黑眸。
“那个人就是你的父亲,井然。”迟甯千痛恨地说。
明井然面无表情地听着,迟甯千讲的故事简直冗长得她想打瞌睡,直到听到这里才让她打起了一点精神。
“然后就因为这一面,陈安槿看上了他于是跟他跑了,所以后面你不得不随便找了一个人替补?所以迟家才那么排斥迟衍,不愿意承认她是迟家的继承人?”明井然生气地问道。
“迟衍是否是迟氏继承人的基准只有一个,那就是她是否是拥有我的血脉的孩子,和其它任何东西都毫不相干。”这一点被人误解像是一种侮辱,迟甯千斩钉截铁地澄清道,但是提及迟衍真正被迟家拒之门外那么多年的原因,她又讳莫如深。
“所以不是迟家,是你逃避不想见到她?”明井然替她说了出来,“她是一个本不应该存在的孩子,她出现在你眼前时无异于在提醒你,陈安槿离开了你。”
迟甯千垂着头默然不语,明井然第一次在她身上读出了“落败”这种情绪。
明井然现在想想都觉得可怕,一个和失败、受挫这种词水火不相容的人,在陈安槿那里遭受了挫折之后,会做出什么反应?
“当时,你知道陈安槿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后,你对她们做了什么?”明井然已经考虑到了最坏的结果。
迟甯千抬起头,看向她的目光中有几分无奈,“我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希望小槿她幸福啊。”她伸手扶住明井然的肩膀,恳切地说,“那一次是我失算了,可是井然,你妈妈跟我们不一样,在我知道这一点之后,我就明白了,她不会理解我的感情,我再怎么强求,都是没有结果的。”
“所以我给了她自由。”
“你给了她自由……”明井然的目光颓丧地落了下去,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的质疑,又喃喃自语道,“你爱她所以给了她自由,那我呢,凭什么我不能得到自由?”
不知道迟甯千是听到了她的话才没有回答,还是没听到她的话才没有回答,房间内一时陷入了沉默,直到明井然拾回思绪,才继续问道:“接着发生了什么?”
是什么让她变成了一个孤儿,又是什么让她变成了母亲的替身被关在这个与世隔绝的海岛?
迟甯千的神色变得晦暗而哀伤,“她们在一起后组成家庭,小槿自然搬离了我的房子。”
“也带走了很多我送给她的珠宝。”
明井然猛地抬起头,用锐利的眼神瞪向迟甯千。
迟甯千忙解释道:“我当然不会在意这个,这些东西对我来说不值一提。不过,对有些人来说就不一样了。”
“小槿被强盗盯上了。在一个谁都预料不到的夜晚,那伙人撬开门进了她的家。小槿被他们绑起来,眼睁睁看着她的丈夫被打死后,不得不将保险箱的密码告诉他们,随后那些人将她家里的财物洗劫一空……”
最后的事实令迟甯千痛苦到无法一口气说完:“他们……那些畜生,为了抢走小槿的戒指,砍下了她的无名指……临走前又发现了小槿脖子上的项链,嫌动手解下项链麻烦,于是硬生生将那条项链扯断……小槿就这样被活活勒死了。”
明井然目眦尽裂,冲动地握紧双拳站了起来,愤怒地喊道:“他们不是强盗,是杀人犯!”
“是的,他们是杀人犯,”迟甯千跟着紧张地站起来,抱住恼怒到全身发抖的明井然,拍着她的背安抚道,“别担心,他们早就被抓了起来判了死刑了。”
“真的吗?”明井然红着眼哽咽道。
“真的,”迟甯千说,“不过他们抢走的财物,几乎都被他们销赃了,你母亲的那些遗物,我至今都没办法找回来。”
明井然失力地坐回了床边。
迟甯千捧起她沾满泪痕的脸,温柔地替她拭去泪水,“井然,你可以想象,永远地失去你的母亲以后,我比你还要伤心。你说得很对,我将你留在我身边,就是为了看到她的那张脸。”
“从她去世的那个年纪开始,她的面容在我心中便不再改变,可是通过你,我仿佛看到她的时间又开始流动了。”迟甯千挑起她的睡衣肩带,“以后,你再多穿一些你喜欢的衣服吧,我确实看到我没见过的’小槿’的样子,会很高兴。”
根据迟甯千所说,陈安槿进入迟氏集团时正值十八岁,明井然又暗自算了算母亲去世的年纪,刚好和她被对外宣称死亡是同一年岁。这个结果完全印证了她的猜想。
迟甯千那几年放任她和迟衍相见,是因为她拥有这个时期的真正的陈安槿的记忆,所以就不需要她这个替身出现在她眼前了吧。
讲完整个故事,时间已经不早了。
“晚安,小槿。”迟甯千关了房间内的灯,先行睡下。
明井然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不知她是在叫自己,还是在唤房间里随着回忆出现的某个幽灵的名字,总之,她现在身上有点儿凉。
她爬进被窝,靠在迟甯千身边躺下,伸出手从她的后背环住她的腰。
黑暗中,迟甯千轻轻笑了笑:“怎么,是听完我的故事,开始心疼我了吗?”
明井然没有回答她,就让她这么误会下去也无妨。
她的手就搭在迟甯千的腹部,动动指尖便可以不着痕迹地触碰到迟甯千的肚子。
迟衍曾经就在这里。
明井然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方才听迟甯千的故事的时候,听到这里她就开始走神,她止不住地想,迟衍刚刚出生的时候,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宝宝吧。
可是这么可爱的宝宝竟然一出生就被她的母亲抛弃了。
她是不会原谅这种母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