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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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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浅回来时见到的就是两个受气包鼓着脸互相瞪着,宫尚角在一边没事人一般默默喝着排骨汤,这场景一时竟也令她有些踌躇,“这是怎么了?”没得到回应,又将甜汤放在忍冬面前,“怎么生气了?”
忍冬眼神微动,自然不能把刚刚争吵之事讲出来,只好说到,“宫远徵这个人小气死了!我不过叫了一句尚角哥哥,他便如此不高兴,非说哥哥只有他能叫,明明角公子都没说什么呢!”
宫尚角抿住嘴巴,力压翘起的嘴角,忍冬不过来了几天,已经会踩远徵的痛脚了。
宫远徵见此自然不肯落了下风,也开始无中生有起来,“哥那是不和你计较,心里定然是不认的,再说了,论年纪我也是你兄长,怎么没见你叫我一声哥哥?不仅不叫,还直呼我的名字!没大没小!”
“上官姐姐,你看他!哪有个做哥哥的样子?”忍冬就势一手抓住上官浅的手腕,一手指着宫远徵,气的眼底都有些发红,“让我叫哥,做梦吧你!”
“你这家伙怎么说话如此没教养!真不知药王谷的先生都教你些什么!”
听见药王谷三个字忍冬眼眶立刻就被眼泪蓄满,彻底转向上官浅,双手抓着那对手腕,吧嗒吧嗒的掉眼泪。
上官浅显然是有些懵了,且不说忍冬怎么突然改口叫姐姐,只抬眼看着仿佛身在另一个世界的宫尚角上官浅的面色就更尴尬了,“角公子……不劝劝?”
宫尚角抛出一个「我如何劝?不如你来试试的眼神。」一时让上官浅也消了气焰。
忍冬早已凝神细感上官浅脉象之中诡异之处,这药并非作用于十二正经上,却似在奇经八脉之上,细品倒像是活物。眼睛亮了亮,随即又哭的抽嗒嗒的,“不过叫一声哥哥嘛,为什么又要提起药王谷……”
宫尚角便知道这是要收线了,端了端神色,“远徵,道歉。”
“……对不起。”宫远徵还噘着嘴,“你若想叫便叫吧,反正哥哥不介意。只是我明明也是哥哥……”
上官浅剜了宫远徵一眼,又拿出帕子给忍冬擦眼泪,“好了好了,不哭不哭,一会儿见了风,脸上要起疹子了。尝尝甜汤?”
“嗯……”
这饭吃的吵吵闹闹,上官浅收好残局只觉得筋疲力尽,说了句不打扰二位公子和忍冬妹妹说话便真的彻底离席了。
见上官浅真的离开了,宫远徵噘起的嘴巴立刻咧开,“你也太夸张了吧,你不会是无锋吧,你要是这么能演,日后一但骗我怎么办?”
忍冬噘起的嘴巴却没收回去,“你也知道是演戏,竟然说那么重的话!”
宫远徵一愣,随即明白她说的是哪句了,心虚地看了眼哥哥,有些尴尬,“对不起嘛,我这不是一下子口不择言了吗,别生气了。”
宫尚角将脸转向另一边,忍不住无声地笑了好半天,往日让远徵道歉似乎是能要了他的命,今日倒是自己先低了头。
忍冬哼了一下,便不再管他,朝宫尚角伸出手,“我来确认一下。”
宫尚角将手腕露出来,冰凉的指尖在腕上轻点,只两个呼吸,忍冬便收了手,“这药里有活物。”
宫尚角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眼神示意忍冬接着说。
“这东西真的是药吗?”忍冬撑着脸,似是陷入思索,“药王谷从不以活物入药,活物入药那叫蛊。”抬起眼眸时正巧撞上宫远徵质疑的目光,“你别那样看我,我娘又不会生吃了我。嗯……感觉是小虫子附着在奇经八脉之上,大概于内功修炼有益处。但上官小姐的药力似乎粗糙一些?”忍冬歪了歪头,不知道怎么形容,拿手在虚空里比划一番,又向宫远徵投去求助的目光。
“你是想说药性发作时更加绵长,没有明显外部特征但相应的药力却有些减弱吗?”宫远徵看着那双手在虚空里忙叨,忍不住猜测道。
忍冬用力点头,“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宫尚角沉思片刻也没有得到合适的答案,噬心之月的确是宫门的秘密,上官浅来宫门不足一月,也很难偷取药方,更何况还是一份改动过的药方,若是无锋的把戏,且不谈如何得到的药方,单论噬心之月的最大弊病对于长期的潜伏任务就有很大阻碍,更何况放任手下之人功力大增也不利于管理,甚至容易被取而代之,太过冒险,“此事的确没什么头绪,不过知道了总不是坏事,上官浅的身份虽然得到确证,但万事还需小心。”
其余二人点头,对上无锋确实怎样小心都不为过。
“既如此,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景淳姐姐还在外面等我。”忍冬行下一礼,“改日我带上新配的药茶再来给尚角哥哥请安。”
“嗯。”宫尚角颔首,又对宫远徵说到,“送送。”
这次宫远徵倒没说些什么,乖巧地提了药箱随忍冬出了门,没几步便走到角宫门口,“别送了,景淳姐姐陪我便好。”
“那你路上小心。”又将怀里的响箭拿出来,“这个给你,有急事用这个唤我,今日之事是我不对,我给你道歉,你就别再生我的气了。”
“嗯……看我心情吧,远徵哥哥!”
微风浮动,宫远徵竟一时分不出是发上银铃在响还是秋风送来的少女的笑声,总之一下子撞进心里令他轰然红了脸颊。
新的白芷金草茶已经分发结束,没了病人,忍冬也空闲了下来,早晨同宫远徵一起看过出云重莲,期间还被景淳告了状,说是她不好好吃饭令人忧心。宫远徵佯装拧了拧眉毛,说了句「是吗,那我看着她吃,她若不吃,我就让她尝尝我新配的毒药!」嘴角一勾,吓得景淳扯过忍冬便跑,边跑边嘱咐“小姐日后还是少与徵公子一起吧,徵公子说不好会让小姐……生病的。”
本一句玩笑话,除了景淳谁都没放在心上,但偏偏这天夜里出了岔子竟让这话成了真。
已然入夜,宫远徵也看过出云重莲回了角宫,宫门上空竟升起孔明灯,是以宫门气氛又降到了冰点,忍冬不知究竟发生何事,但也心有预感传来的不会是什么好消息,不多一会儿便看见上次在角宫见过一面的侍卫匆匆跑来,她记得好像是叫金复,跑得很急,忍冬甚至能看到月光下萦绕在他身上的雾气,星星点点,忍不住皱起了眉,“是徵公子出什么事了吗?”
金复行了一礼,摇头说不是,“是月长老,月长老遇刺,角公子请忍冬小姐去看看能否有转圜的余地。”
“那徵公子呢?他没事吧?”忍冬不由得往前凑了一步。
“徵公子无恙,正在长老院附近查探。”
听了这话忍冬松了口气,“那随我拿上药箱,我们这就过去。”
回程也自然焦急万分,雾气熏染,路面湿滑,好几次都是靠金复眼疾手快才堪堪站稳,好不容易赶到议事厅,却听到宫远徵的质问声,“你怎么来了?”
“我请忍冬姑娘来的。”宫尚角开口。
“她来能做什么?人都死了。”宫远徵似有些着急,又凑在宫尚角耳侧轻声说道,“哥,不行。”回过头便来牵忍冬,低声说道,“你答应我的,我没想用在今天,今日你先回去。”
忍冬看着那只攥着她的手,又看了看宫尚角,如今月长老身死已是板上钉钉之事,医官和宫远徵应当都已验过,如今即便能救也只得暗中行事,当着众多人面她也不能说出一个无恙来。况且能不能救还得诊断过后才能确定,不过在此之前她有别的事情想要确认。
忍冬扯过宫远徵往旁边走了几步,低声问道,“若我说若日后尚角哥哥有事或者……你有事我就当再送你一次机会,你可肯让我看一眼月长老?”
宫远徵愣了一下,似乎不知忍冬为何这样问,二人便这样僵了半晌,最后还是忍冬先败下阵来,“算了,我想着你如今会不会为我留点儿恻隐之心,看来是想多了,也罢,不过才认识几日,只是我自己瞧着投缘罢了,反倒是让你尴尬。”忍冬像是自言自语了一番,又接着和宫远徵说道:“这次若是顺利就算送你的。”说完便转身走向月长老尸身。
“伤口明显,一剑封喉,无中毒迹象。”忍冬跪在尸体旁边,双手轻触月长老脖颈,“死后由于悬吊造成颈骨断裂,如今确实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忍冬收回手,走至宫尚角身旁,暗中点了点头,又低声说道,“可以一试,但月长老年事已高,没有两三个月怕是醒不过来。”
宫尚角垂下眼眸,说了一句“多谢。”
这时宫子羽也从后山赶来,显然被眼前景象吓了一跳,医官在一旁解释道,“月长老除了颈部有一道薄如蝉翼的剑伤外,全身上下没有其他伤口。”
或许是想着死者为大,宫子羽也只是安排道,“让医馆的人再仔细查验。”
医官行礼称是,领着侍卫抬着尸体撤下了,忍冬也不便多留,行了礼便也退下了。行至宫远徵身侧,轻声说了一句,“我在花房等你们。”
宫子羽见忍冬身形停留,便出口叫住,“忍冬小姐怎么也在这里?”
“我请忍冬小姐来的,忍冬小姐也精通药理,若是还有回转的余地也算幸事。”宫尚角解释道。
“哦?”宫子羽压低眼眉,“那忍冬小姐可有良方?”
忍冬行礼后答道,“请恕小女医术不精,无法起死回生,月长老一剑封喉,尚未有过多苦痛便已离开,还望执刃节哀。”
这话说的虽是那么个理儿,但一细品还是有一股不知哪来的揶揄的味道,忍冬的话不假,若是有良方月长老如今不应是一具尸体,只能怪宫子羽临时起意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又恰逢忍冬心情不佳罢了。
“若无其他事,小女便离开了,夜露繁重,地面湿滑,小女脚程自比不上先走的那些侍卫们,回去怕是要很晚了。”忍冬皱起眉头,想要尽快离开,晚一分月长老便少一分活下来的可能。
“金复,送小姐回去。”宫尚角也不等宫子羽发话,兀自安排道。
“是。”
回医馆的路金复依旧走的很急,忍冬几次都有些跟不上,“金侍卫,稍慢一些,我们已经走在医官他们前面了,我实在是有些喘不上气了。”
这话说的金复有些尴尬,跟在角公子身侧他向来是跑着走的,忍冬一个小女孩,想要跟上确实有些难了,便稍稍慢了下来,给了忍冬一个喘息的机会。即便如此,二人回到医馆也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送回来的月长老尸身,虽然宫子羽吩咐要仔细查验,可这具尸体实在太过清楚明白,医官也不想点灯熬油费心费力,忍冬便也暗示到晚些时候宫远徵会来,到时候徵公子会亲自查验,便让他先回去了。
金复帮忙把月长老移到了出云重莲的花房,之后便一直在暗处守门,忍冬独自去药庐抓了药,她的血平时治一个小伤小痛倒是够用,但如果是重伤重病甚至是死亡还是差了点火候。
为了激发血中药力,忍冬要先服下一些药物,只不过忍冬抗药性很强,每用一味药几乎就要将药匣中的药全都用掉,最后煎药的小砂锅竟差点装不下,满满的草药却只加上三碗水,煎煮一个时辰,这期间忍冬将月长老颈间伤口包扎好,又用夹板固定住断裂的颈骨,看起来竟有一种月长老还活着的错觉。
一个时辰已过,忍冬服下汤药,又将药渣处理干净,这药见不得光,她喝无事,若别人喝了无疑是剧毒,如果被旁人发现,即便身份不暴露也会被当成心怀不轨之人,至于用掉的药就要拜托宫远徵帮忙补齐,绝不能被其他人发现。
宫远徵和宫尚角赶来时,药效刚刚起了作用,忍冬只觉得全身血液似乎都活了起来,在体内乱窜,只能勉强勾起嘴角笑笑,“来的正好,刚要开始。”
医馆的门紧闭着,将一切都禁锢在这狭小的花房里,还没等忍冬说什么,宫远徵却先张了嘴,“你喝药了?”
忍冬点点头,“说来这件事还需你帮忙,药庐的药我用了不少,你记得帮我补齐,不能被别人知道。”忍冬将一早准备好的药方推到宫远徵面前,“这是药方。”
宫远徵看着药方猛地睁大了眼睛,“这可是剧毒!还这么大量,你不要命了!”宫尚角听了也皱起眉头。
“我喝没事的。”侧了侧身将身后榻上的月长老露了出来,“我已经处理过月长老的伤口了,月长老颈间肌肉还有颈骨受损严重,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而且月长老年纪也大了,用不得猛药,只能徐徐图之,今天用过一次后再过一月我会再给一次药,每十日行一次针,大概两个多月才能恢复。若是角公子想要从月长老口中得到一些消息怕是赶不上了。”
宫尚角点点头,“无妨,刺杀之事我自会去查,你不必忧心时间。”
忍冬点头应下,“如此我便放心了,只是月长老还需一个幽静之地养伤……”
“我来安排。”宫尚角心下了然,忍冬身份不可暴露,此事他自然应该尽心。
“有劳了。”忍冬拜过,“那我便开始了,借徵公子匕首一用。”
利刃划过,鲜血汩汩流出,层层叠叠的伤疤上又染上了红色,宫尚角挑了挑眉,这血的味道似乎真的与旁人不同,少了许多腥气。
很快便接了小半碗的血,整个房间静的很,只能听到血滴进瓷碗中的声音,静的忍冬有些害怕,忍不住开口说道,“我今日有些乏了,一会儿便回去歇下了,这碗药血还要麻烦徵公子给月长老灌下,虽然我的血比常人凝的慢上许多,但也要尽快才行。”
“嗯。”宫远徵一时有些恍惚,不知为何他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远了许多。
药血接满一碗便被推到宫远徵面前,宫远徵却没去拿,只是看着忍冬腕上的伤,忍冬好像轻车熟路,在手腕处扎了两针便止住了血,随手扯出怀里的手帕将手腕裹了起来,“我先走一步,剩下的就交给二位公子了。”
忍冬起身行过礼便要离开,宫远徵却起身突然伸手来捉忍冬的手腕,忍冬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大步堪堪躲开,一时竟有些尴尬,“徵公子还是去给月长老喂药吧。”
宫尚角只当宫远徵是担心忍冬手腕上的伤,毕竟刚刚他刚刚也见过忍冬那些密密麻麻的疤痕,确实令人有些忧心,不过当务之急应该是月长老,不然血凝住了,忍冬这一刀可就白挨了。
谁知宫远徵却说了一句略微让宫尚角摸不着头脑的话,“三滴便经脉大乱,这一碗……你真的没事吗?”宫远徵本以为忍冬的血是药引,只需几滴便好,没想到竟然是满满一碗。
忍冬挺直了已然开始酸痛的背,佯装无事地笑了笑,“当然没事,三滴和一碗有何区别?你知道的,不过是起一阵热而已,你上次不过一个来回烧便退了,今日自然也是,不劳徵公子挂心。不过我今日的确累了,金侍卫脚程太快,我几乎是一路小跑,跑了个来回,现下的确要歇息了。”
宫远徵还要说些什么却被宫尚角按住了,“冬儿累了,便让她回去休息吧,这……药还需尽快服下,不要辜负冬儿的一片心意。”
听见宫尚角换了称呼,忍冬惊讶地睁大眼睛,愣愣地说了一句,“谢尚角哥哥。”
宫尚角点点头,看着忍冬懵懵懂懂离开,才回头看向宫远徵,“她不愿说,你也不便问,你若担心,这几日多看顾些。”
宫远徵刚要张嘴反驳,又被宫尚角的话堵了回去,“忍冬于宫门并无依靠,与你兴趣相投,年纪相仿,不免依赖一些,我知你独身惯了,鲜少与其他兄弟一起。”宫尚角看着终日只知围着自己转的弟弟,伸手拍了拍尚且瘦弱的肩膀,“忍冬很好,可以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