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木木宁n

6、揽月峰

　　夜阑人静，长明独自一人坐在观澜台上，俯瞰着整座忘尘山的景色。被夜幕所笼罩着的忘尘山，幽远而静谧，月光映衬之下的忘尘山，更显清幽雅致。

　　“小鬼，一个人坐在这里，想什么呢？”无相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语气温柔的关心道。

　　“你终于肯见我了。”长明的语气有些沉重。

　　“师父，有些事情，即使你不说，我心里也是明白的。”长明坐起身来，转头凝视着无相，眼神有种说不出的复杂。

　　“人间走这一遭，你这小鬼竟也会有心事了。”无相依旧是一副宠哄的语气。

　　“师父，我的真身，其实也是一只恶鬼，对吗？”长明语气严肃的问道。

　　“你这小鬼，又犯什么傻。”无相没有回答，却试图转移话题。

　　长明没有多言，只是露出手臂，生生割裂了自己的动脉，血液涌动着流出，顺着指尖滴落在一旁的花草间。那沾染上长明血液的仙株，顷刻便被腐蚀得枯萎。

　　古籍之中对于鬼族曾有这样一段记载：为鬼族中人，其血液可使花草枯萎、树木腐化。

　　而长明也早已知晓自己血液与众人的不同之处，直到留仙村遇见鬼玲珑。自己将鬼玲珑重伤吐血之时，鬼玲珑的血液也具有使枯木腐化的能力，以此才更加确认了他对自己身份的怀疑。

　　长明以掌间得血液为证，再一次质问着无相。

　　无相面色依旧波澜不惊，可眼神却不由自主的开始躲闪。

　　“无相，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

　　“什么时候知道的？”

　　无相的这一问，更加印证了长明的猜测，虽然还是没有听到一个确切的回答，他什么都没有说，却又好似说了一切。

　　“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具体什么时候，不记得了。”

　　“既然心中早有疑惑，为何等到今日才开口？”无相反问道。

　　“我宁愿相信自己所猜测的一切都是假的。”长明情绪低落，酝酿了情绪之后再一次开口逼问道：

　　“师父，我是鬼灵，是吗？”

　　“你是长明，是我的徒弟。”无相的回答决绝而坚定。

　　无相给出的这个答案，让长明心中的所有顾虑都就此打消，同时也对他自己赋予的身份坚定不移。

　　无相坚信，从鬼渊之中将他救下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再不是那无间地狱之中的恶鬼，而是自己的徒弟，长明。

　　“师父。”长明看着无相，心中说不出是对他的敬意，还是感激，只觉得五味杂陈，瘫跪在地上，满是委屈的扑进无相的怀中。

　　无相抬手，轻轻抚摸着长明的额头，轻拍着他的背脊，使他原本激动的情绪逐渐冷静下来。

　　此刻，他师徒二人却不知晓，这一晚，他二人所说的一切，都被藏匿在暗中的亡飒听得一清二楚。

　　得知长明真身为恶鬼的那一刻，亡飒的心中莫名泛起了妒意，难掩眼中的不甘与愤恨，回想自己跟随无相已有千年之久，数千年来任劳任怨，对无相言听计从，没有丝毫不周，而无相虽传授与他几招功法，却至今都不愿收他为徒，而今，宁愿将忘尘山的一切交付到一只恶鬼的手中，也不愿将自己收入门下。

　　嫉妒的种子此刻在亡飒的心中已经生根发芽，野心与欲望不断的吞噬着他最后的良知，眼中的不甘也逐渐开始畸变成了恨意……

　　次日，无相受天帝所召，即刻将要归天，便将长明暂送到揽月峰月师之处照看。

　　揽月峰外。

　　长明随无相在山门外静候。

　　一阵清风拂过，月颜兮从天而降，落身至二人面前。

　　“无相，好久不见。”月颜兮面带笑意的招呼道。

　　“许久不见，月师还是一如既往的风雅。”无相寒暄赞扬道。

　　“无事不登三宝殿，无相上仙不请自来，想必是有求于我？”

　　“天帝召我归天，我离去数日，小徒无人看管，还请月师代为照料。”无相将长明引荐给月颜兮。

　　“好啊。”月颜兮点头答应，随后将视线转移至长明的身上。

　　“还不拜见月师。”无相拍了拍长明的肩膀示意道。

　　“弟子长明，见过月师。”长明拱手行礼道。

　　“长明！”月颜兮脸色骤变，看着长明，脸色愈发变得严肃起来，随后看向无相，再次确认道：“他，就是长明？”

　　“正是。”无相会心一笑的点了点头。

　　“好，从今日起，你便住在我这揽月峰吧，待你师父归来后，自当放你离去。”月颜兮上前一步将长明搀扶起来，拉到身旁。

　　二人目送无相离去后，长明便随着月颜兮回到了揽月峰上。

　　面对着眼前陌生的一切，长明却并未似以往那般紧张，这里的一切他都不曾放在心上，他心知肚明，自己不过是在此地暂住而已，纵使月师是无相的至交，也定不会对他一个外门弟子上心，自己也只需熬过这段时间，便可与无相回山。

　　长明规规矩矩的服从揽月峰中的一切安排，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对月颜兮虽然也算敬重，却仍不愿与他多言。

　　反观，月颜兮却是对眼前的长明充满了好奇。一想到当年那个出身于鬼渊之中的鬼子如今竟能够被无相调教成这副模样，不禁赞叹起无相的能力和他倾注在长明身上的一番心血。

　　转眼间，长明在这揽月峰已有数月。

　　“长明，这些日子在我这揽月峰可还习惯？”月颜兮关切问道。

　　“多谢月师关心，长明一切都好。”长明礼数周全，没有一丝破绽。

　　“你自幼跟随无相修习，这性子却也是随了无相。”月颜兮感叹道。

　　“师父儒雅清高，潇洒不羁，长明怎敢与师父相提并论。”长明回声道。

　　“来这揽月峰数日，也随同山中弟子们研习了几堂功课，你觉得揽月峰的修术与你忘尘山比起来如何？”月颜兮询问道。

　　“月师放心，弟子并未窃取揽月峰修术分毫，堂上所闻，长明虽然知晓其中玄妙，却也绝不会对外宣扬，更不会使用。”长明将自己与揽月峰的界限划分的清清楚楚。

　　“你这孩子，怎会如此偏执。”月颜兮忍不住笑道。

　　“长明并非偏执，只是长明已有一师，今生也只有无相一师。”长明态度坚定道。

　　“照这样说来，这世间除无相以外，你便不会再师从旁人了？”月颜兮有意打趣道。

　　“师父将我放置于揽月峰，长明自知已经给月师填了不少麻烦，长明只是暂住数月，月师大可不必为长明之事忧心。”长明连连后退，时刻保持着与月颜兮之间的距离。

　　“无相将你托付与我，无论你是不是我的弟子，只要你在这揽月峰中一日，我便会好生教导，绝无半分懈怠。”月颜兮表明自己的立场，随后便转身化作一股青烟消失不见。

　　长明独自一人呆站在原地，回味着月颜兮方才的话。原来这世上，视众生为平等的上仙，不止无相一人。此刻的他，心里对月颜兮也多了一丝敬重。

　　“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忘尘山的那位弃徒啊。”身后一位弟子，不怀好意的向长明走了过来。

　　“你是何人？”长明回身一望，询问道。

　　“连我是谁都不知道，还真是山沟里出来的，没见过世面玩意儿。”那弟子气焰嚣张的叫嚣道。

　　“长明来揽月峰时间尚短，不知有何处做的不周得罪了这位师兄，还请师兄见谅。”长明言行举止态度端正，让人挑不出纰漏。

　　“得罪倒是没有，我不过是看不上你们这种山门弃子，他无相还真把我们揽月峰当成是废物场了，什么垃圾都往这里丢。”那弟子的言辞犀利刻薄。

　　“揽月峰虽说称不上仙界第一，可却也不是废物场，师兄你如此贬低自己的门派，怕是不妥吧。”长明讽刺道。

　　“你！”那弟子顿时火冒三丈。

　　“若师兄无能，只会动动嘴上功夫，那我长明认输。”长明言语讥讽道。

　　“好啊，你这小畜生，竟敢如此挑衅与我！”说罢，那名弟子便是要亮剑与长明一较高下。

　　还未等长明动手，只见身后传来一声怒斥，竟能惊得那名弟子收剑退后。

　　“喂！你们几个，吃饱了撑的，又在那找什么事呢！”

　　“你来做什么，少管闲事！”那弟子怕失了面子，虽然忐忑，但还是反驳道。

　　“月师让我监管山中弟子的日修情况，管的就是你们这种无事生非、欺软怕硬的小人。揽月峰有你们这帮人在，真是给月师，给揽月峰丢脸。”那人训斥道。

　　“好，算你狠！”那弟子见势不妙，便收了气势离开了。

　　“你是何人？”长明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个替自己解围的白衣少年，看起来他似乎年长自己几岁。

　　“在下月……在下弋祭。”那少年改口道。

　　“忘尘山长明。”

　　“幸会。”

　　这是长明有生以来，结识的第一位朋友。二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从弋祭口中得知，他原是自身修行的修士，因仰慕月师，故而来此修习旁听。

　　“忘尘山，是什么样子？”弋祭对于外界的一切都颇有兴趣。

　　“忘尘山是这世界上最美的地方，那里虽不如天界气派庄严，也不及人间喧闹繁华，可却是一处避世隐居的世外桃源。”长明回忆起忘尘山中的一切，眼中是止不住的幸福和快乐。

　　“无相贵为上仙，为何不在天界的仙邸居住，却要跑到下界的忘尘山来？”弋祭有些好奇的问道。

　　“师父向来潇洒随性，天界规矩繁多，师父不喜束缚，所以才会来此隐居。”长明解释道。

　　“你这么一说，我倒更想去那忘尘山一观了。”弋祭眼中透着期待。

　　“这有何难，待到师父回来，你随我们一同回山便是。”长明应允道。

　　“真的吗！那就这样说好了，一言为定。”弋祭激动的说道。

　　“一言为定。”二人击掌为誓。

　　“长明，你们忘尘山中，有多少弟子啊，有这里人多吗？”弋祭好奇的询问道。

　　“忘尘山中并无其他弟子，只有我一人。”长明答道。

　　“什么！无相上仙只收了你一人为弟子！”弋祭大惊道。

　　“山中只有我们师徒二人，还有师父的侍从亡飒，除此之外，再无旁人。”长明补充道。

　　“亡飒，这个人的名字听起来好凶的样子。同为修仙中人，他的名字为何戾气如此之重。”弋祭感叹道。

　　“那你是没见过他的神兵。”提及亡飒，长明便一脸的嫌弃。

　　“他的神兵叫什么？”弋祭追问。

　　“杀生。”

　　“真的是，好重的戾气。”惊得弋祭竖起大拇指。

　　就这样，二人从傍晚聊到了天黑方才各自散去。

　　此时的长明与弋祭还不知道，正是他们口中所述的亡飒，在不久的将来会为他们二人带来一场永生不可磨灭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