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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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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身体还在发热,却没有其他明显的不舒服,我觉得精神好了很多,至少现在可以靠在床头坐一下。
乾青宗递给我一只苹果。我今早醒来他就在床边坐着,见我醒了,说了句今后他会照看我,再也没有下文。他没有玩儿手机,也没有看杂志,双手平摊在膝盖上,眼睛飘忽,只是坐着。
等到他开始削苹果,我打趣他说能不能保持苹果皮不要断。他抬起头瞥了我一眼,轻声说无聊。之后我俩都没讲话。我盘算自己确实无聊,只是被他这样直接讲出来,多少有些尴尬。他忽然说:“那样削苹果很浪费。”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呆着脸“啊”了声,没想到乾青宗私下原来是这种性格。
乾青宗拿起苹果时,我说我不喜欢吃。他只看了我一眼,撇了撇嘴,不理会我。等他把整只苹果递给我,我说我只吃削成块的。他盯了我一会儿,我毫不示弱地盯回去。他面无表情地把苹果切开,再次递到我面前。我没有半点儿获得胜利的感觉。
我开始啃他削好的苹果。我确实讨厌吃苹果,吃到第二块就已经想要放弃,但乾青宗直勾勾地看着我,没来由的让我感到不把苹果吃光就会对不起他的辛勤付出。
“我不喜欢吃苹果。”我把叉子丢到桌上,表明我坚决不会吃第三块。
乾青宗面色没变,冷冰冰地陈述事实说:“医生说你应该多吃水果。”
“水果也有很多种吧。”我说。
他蓝色的眼睛看着我,嘴角微微抽搐了几下,最后说:“也对。”
乾青宗重新垂下头,双手依旧平摊在膝盖上,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无聊感更重了,但乾青宗看起来并不想和我讲话。
“我的牙齿不太好。”
他眨了眨眼,朝我看过来。
“如果是一整只苹果,我咬不动,很费力。”我指指自己的牙齿。医生已经同意我摘下氧气面罩,直接呼吸空气让我的心情好了不少。“苹果太硬了,牙齿会痛。切成小瓣还好,不过太凉了,也会痛。太凉、太甜、太酸...都会痛,我的牙齿很敏感。”
他轻轻应了声。
“香蕉怎么样?”
“喜欢。”我说,“香蕉、西瓜、榴莲、可以一瓣一瓣剥开的橙子之类的都蛮喜欢。”
“知道了。”
我生怕他今后每天盯着我吃香蕉,连忙补充道:“但是吃太多也会腻啦!”
他笑起来,说:“知道了。”
我没从他的眉眼中瞧出厌烦,于是小心翼翼地松了口气。
我看了会儿杂志,后脑再一次出现熟悉的眩晕感。我把杂志放到枕头边,重新钻进被窝。再次醒来已经到傍晚,乾青宗还是同样的姿势,几乎像一座会呼吸的雕塑。
我的手臂软绵绵的,费了半天力气没把自己撑起来。乾青宗的胳膊夹在我的腋下,轻松一提把我抱到床头坐正。我嗅到乾青宗身上清爽的衣服洗涤剂的味道,再想到自己身上都是肮脏的汗臭和消毒水的味道,再厚的脸皮都开始不好意思。
“吃饭。”他说。
乾青宗没理会我不合时宜的羞涩,从背包中掏出一个围兜。
我盯着那个印着粉色小熊的围兜。乾青宗没什么表情,迎着我的目光,把围兜系到我脖子上。
“张嘴。”
他把勺子递到我嘴边。
我一面吃乾青宗送到到嘴边的粥,一面不着边际地想现在的生活大概才能称为真正的米虫,已经进化到连吃饭都不用自己动手了。
“你现在已经是彻头彻尾的废物了!”灰谷龙胆大咧咧说出我的心声。
灰谷龙胆跟阿饼、武藤三个人这个时候来,有点儿不速之客的意思。
“锵锵!”灰谷龙胆拿出一个盒子,那副表情让我一下子想到之前深夜来访的他的灰谷兰。兄弟俩果然一个德行。
“我带了蛋糕来了哦。”灰谷龙胆说。
不愧是兄弟,礼物都带一样的。
“医生说她不能吃甜食。”
“欸?乾乾你这么闷是不会有女孩子喜欢的。”
“像你这种轻浮的更不会有女孩子喜欢!”阿饼哈哈笑着,一巴掌拍到我肩膀上,拍得我哆嗦了下,“我说三木,我的老婆跟孩子都是你胡诌的是不是?我盼星星盼月亮,等到现在也没找到你说的那个合我胃口的好老婆。”
我跟着阿饼一起笑。阿饼捏捏我的肩膀,说“你真是瘦了不少”。
我说:“什么都不吃,当然会瘦。”
其实也不尽然。治疗时注射的各种药剂让我的身体出现浮肿。我抬起胳膊给他们看,那条胳膊轻轻一摁就会出现一个凹陷的小坑。
“我想出院,我不喜欢医院。”我说。
“谁叫你这么废。”阿饼拍拍我的脸,没有戏弄,像可靠的老大哥一样。
武藤说:“再观察一周,如果没有其他情况,你或许就可以出院了。”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之后我们可以大喝一顿。”灰谷龙胆眯起眼睛,咧出一个毫无善意的笑容,“就你和我,怎么样?我们公平公正地喝一顿。”
“不了不了。”我心知他是记恨我在温泉时耍他。连忙摆手讨好道,“我哪儿是龙胆大人的对手。”
灰谷龙胆笑得很坏,“你放心好了小三木,龙胆大人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我看着灰谷龙胆的笑容,本来他的脸在视线中清清楚楚,突然之间就浑浊起来。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倒下的,明明后背靠到竖起的枕头上时我还有清醒的记忆在。
灰谷龙胆短促地喊我的名字,我明知他在床边,声音却似乎隔了很远的距离。我看到无数的光斑从我的眼前飞掠而过,那些光斑让灰谷龙胆的声音打了几个转才在我脑袋中响起。
他们大概是叫了医生,杂七杂八的声音乱哄哄地在我耳边撞来撞去。我感受到有人掀开我的眼皮,但我什么都看不到,我的视线中全是白茫茫的东西。之后似乎有什么冰凉的液体注入我的身体中。我试图挣扎,但四肢毫无反应。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有种科幻电影中呈现的时光回溯的感觉。我看到各种光点骤然后退,一颗颗小小的粒子因飞速后退而留下长长的痕。我在那些痕全部消失的一瞬间重新获得呼吸的权利,我甚至觉得我的腿因此时的猛烈呼吸而抬起。
我清晰地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粗重的、急促的,我在这个过程中似乎一直睁着眼睛。我眼前的白雾因为呼吸一点点消失,病房带着黑点的天花板重新回到我的眼睛里。
“你还好吗?可以看到吗?”
医生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想点头,身体也确实跟着我一起动了动。
医生问:“手还能动吗?”
我试着举起手,身体的失控感再一次传来。
“可以讲话吗?你已经把手抬起来了,有感觉到吗?”
我感觉不到。
“我不知道。”
我听到我的声音。我有些庆幸这个声音听上去似乎还蛮正常的。
“好的。等下我们再吊一瓶点滴,你很快就没事了。”
“我不要。”我说,“我不要,不要碰我。”
我看到医生悲天悯人的脸:“很不舒服对吧?没关系的,等吊完点滴就没事了。”
“我不要!不要碰我!”
我似乎在尖叫。
我看到乾青宗,他皱起眉头,却什么都没说。
我感觉到橡胶皮筋勒住我的手臂所带来的紧缩感。
我应该是哭了,眼泪流到嘴巴里带有某种奇异的苦涩。
“行了,出去吧。”
“可是,黑川先生....”
“出去,还有你们,都出去。”
我透过眼泪看到模糊的黑川伊佐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