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退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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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是什么？于比翼族而言，这是个至关重要的命题。重要到，要和一生都紧紧相连。
比神欢幼时第一次被问到这个问题，是在小姨的订婚礼上。那时她还只有别人半身高，得抬头才能仰望别人的情绪。她记得那是一次非常不愉快的聚会，奶奶和妈妈神情冷酷，对方父母唯唯诺诺，而这场订婚宴真正的主角，一个歇斯底里地爆发，一个在不可置信。
黎筠把他能砸的都砸光，最终却仍逃不过被打晕的命运。比拾安和比瑶归高坐主位，其余人匆忙散开处理残局，而比神欢被派去守着订婚宴的女主，她的小姨，比琴知。
她握着小姨的手走了很久，直到无人处，小姨才敢把头埋在她小小的身体，让泪打湿她漂亮的小礼服。
“小欢……我真的不想的。我不知道我会害了他。”她哽咽着说。
“如果再来一次，我再也不要害了他。”
比神欢轻轻拥抱怀里的人。小姨真的很爱很爱黎筠。可惜，黎筠并不爱她。而在那一刻，比神欢从小姨身上学到的爱，是藏匿。
原来……只有把所有的爱意藏起，那个你爱的人，才真正安全。
后来比琴知“去世”，比神欢从小姨身上学习爱的进程也随之戛然而止。比瑶归惊于比琴知之死对她的影响，更愧于之前忙于工作疏于对她的照顾，说什么也要抽出时间陪在她的身边。妈妈在，爸爸自然也就在。从前忙不着家的夫妻总算放缓了脚步，于是比神欢第二段对爱的学习，在父母身上。
她看着比瑶归每到一个地方出差都要为晏淮安准备礼物，看着晏淮安其实不爱煮饭，但还是会因为比瑶归爱吃而撸起衣袖。比神欢没法看见父母如何相爱，她看着父母生活中的一点一滴小事，学会的是——该为已爱的人做什么。
那在相爱之前呢？该怎么找到一个爱的人呢？
爱的好与坏案例都摆在面前，比神欢却没能从这两个案例的男主角身上找到自己喜欢的模样。她有时也会忧愁，也会好奇——我，到底最后会喜欢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可惜没有人能告诉她答案，鼎鼎有名的占卜大师也不能，因她的未来早已大乱。
直至——那一滴泪的落下。
夏夜明明炎热，可比神欢只觉得周身的黑都澄澈清冷。而眼前的那一滴泪，像冰玻璃杯壁上沁下的清露，像早春急急的一阵细雨。
露和雨里有情感吗？比神欢不知道。她只知道，崇池的眼泪里有。
眼泪在心里砸出冰晶花，而比神欢只是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落泪，再也看不见其他事物。这一刻，比神欢的喜欢，终于有了具体的形状。
透明的冰晶里透出清晰的小人身影，是崇池。
这是不可轻易说出口的悸动，比神欢明白，还好她贯会装傻。于是当最好的朋友在车上试探性地感叹，比神欢也假装什么都听不懂。
要说早先不知道自己喜欢会落泪的人，那也是假的。胥清芸知道，比神欢当然也早明了。在那一个小小的四方教室里，初到常规学校的她和全班同学一起看老师特地放的电影。那是比神欢第一次看那么伤感的片子，情感从主角的每一次举动，每一个表情和每一次哭泣中向外蔓延。而屏幕外的比神欢，第一次被浓密的情感淹没，好似窒息。
她在班里大哭，和很多小女孩一起哭得看不清这个世界。可耳边的话却清晰，是嘲笑的声音。班级里的男孩子嘲笑着他们这群爱哭鬼，说“羞羞脸”。
可比神欢不理解，因为明明，他们的眼眶也是红的。
“男儿有泪不轻弹！女孩也是！哭是懦弱的表现！”
才不是！比神欢恶狠狠地在泪眼里瞪他们，在心里留下了真正进入人类世界的第一个印象——人类是对情感最不诚实的动物。
这一点都不好。明明情感，就很漂亮。
比神欢喜欢漂亮的情感，于是她不能不为崇池心动。为他从始至终的真诚，为他一次次的落泪。
那当喜欢的特质真正出现在面前，当那个正中心头的人出现在身边，要任由自己沦陷吗？比神欢抿着唇翻看手中的相册，久久思索。她早就对崇池有兴趣，可一开始却只是因为崇池的外貌气质符合她的取向，所以她游刃有余，想着慢慢来，悄悄看这人是否真的会和自己有未来。
随着年岁渐长，比神欢早就明白于比翼族而言，爱真的只是一次。这并非自愿的忠诚，而是被动的天性。她看了很多人类的书，终于在分分合合的故事里明白，原来并非所有人都这样。
人会爱很多人，可比翼族，只会爱一人。她的爱是不能轻易给出去的东西。
一旦踏错，万劫不复。
这话是对她而言，于是她再三提醒自己要再多多审视崇池，不要这么轻易地任由自己沦陷。而这话也是对崇池而言，黎筠的经历历历在目，比神欢提醒自己，应当为崇池留出一条退路。
于是她同家人装傻，同胥清芸装傻，同打探的苏嘉佟装傻，甚至，同示好的崇池装傻。她从来信任崇池，从日常的每一个举动，她都知道他会是一个最好，最有责任的人。
可在那之后呢？相识太过短暂，万一熟识之后崇池发现自己并不是他心中所希望的那个人呢？
如果有一天，崇池想离开呢？
到时候，比神欢拦得住枷锁……给得了他自由吗？
比神欢不能，于是她警告自己再三慎重。
可原来故事，尤其是她一颗沦陷的心，是不能随意悬崖勒马的。比神欢能轻易应对耀眼的外表，应对生活中所有的体贴与关心，可只要他落泪——只要崇池在她的面前，把心剖开，把泪落下。
她就再也难以停止向前。
在围着汽车总站一圈圈寻找的那个夜晚，比神欢焦急，她知道或许这个时候她假装一切都没发生才是最好的，才是最能给崇池留出退路的。
可是比神欢，知道崇池会哭。
这次的泪不一样，因为不再是幸福或感动的。而这样的泪她也见过——是在那个崇池等待她饶恕的下午，他死死忍在眼中，不敢落下的。
所以一切都无所谓了。比神欢会走向崇池。
只因她不愿他流泪。
胥清芸劝比神欢搬进崇池家的那天晚上，比神欢想了很多，却从来都不是在想崇池的身上是否会有她所不能接受的缺点，而是在想，崇池会不会不喜欢生活中的她呢？
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完美的人，崇池或许因从闻粤工作中看到了她的闪光点而爱她，那生活中随意而懒惰的她呢——崇池还会爱吗？
那便试试看吧。于是比神欢拉着行李箱走进了那个家，走进了崇池24小时的世界。在这充满崇池荔枝木香屋子里的每一刻钟，比神欢都在提醒自己，要做到最松弛日常的模样，把所有的坏习惯都毫不掩饰地暴露出来。
她要让崇池看到24小时的她，看到所有的她。
你会讨厌我吗？崇池？夜里，比神欢对着桌上的绿植问。
而等待比神欢的，是最熟悉不过的场景。她看见崇池为她忙上忙下不知疲倦，看见崇池为每一早晨见她而欢喜，就好像，晏淮安对比瑶归那样。
比神欢早有了判断爱的能力，比神欢也很早就说过，她会用半山水玉料做最好的饰品，送给她的爱人。
于是她亲手为崇池戴上玉镯，就像——比瑶归每次为晏淮安带礼物一样。
寒风微动，京区的冬天比粤区来得快而深多了。而站在比家的大门前，比神欢向崇池伸出手。
“你真的想好了吗？”她问。
“崇池。只要走进这里，你就没有退路了。”
只要再向前一步，崇池无论生死，都会永远与比家，与她比神欢拴在一起，再无逃离的可能。这并非一次可逆的选择，而是永生永世，至死方休。
而身边的人只是握住了她的手。他问：“那你呢？比神欢。”
“在爱上我的那一刻起，你的退路在哪里？”
“我不需要退路。就像你也没有退路一样。”
崇池垂眸深深地看着她，比神欢与他四目相对良久，终于能肯定他的决心。轻笑着点头，比神欢上前一步推开那扇厚重的大门。
她带崇池进入比翼族的世界。
以比神欢爱人的身份。
作者有话说
第162章 退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