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
写在前面：中文名终于确定了！
日文名《夜を駆け抜けて》
中文名《八万里晴空》
睁开眼，她首先看见的是悬挂在天花板中央，刺眼的白织灯，像个钟摆一样带着轻微的晃动，她面无表情地盯着它直至双眼变得酸痛，甚至能从中窥见一丝红光。闭塞的空间里流通着粘稠的药水和汗水的味道，其中夹杂着厚重的血腥味。刚起身胃里便是一阵翻江倒海，没能忍住，全部吐了出来。她和往常一样随手擦了一下嘴角，往地上一瞥顿时愣在原地。
“奏，你已经可以走了。”
和工作人员交谈之余，稻垣崇纪看到奏还没有离开，便面无表情地再提醒一次：“不要让我再重复一遍。”
此时他的口吻已经听出明显的不耐烦，奏迫使自己的视线离开地面上的大片血迹，若无其事地将手上的血迹蹭掉，毕恭毕敬地对稻垣崇纪低头行礼：“是，父亲大人。”等到对方转身后，她才拖着沉重的身体离开。
没走几步，她就一头栽在地上。
瞟见自己和大门的距离，一股寒意笼上心头。
——这次连一半的距离都没到。
然后她失去了意识。
第二次睁眼，奏已经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天色近暗。应该又是那边的工作人员把自己带回来，随手铺上一条被子就离开了，窗户也没关上。寒风冽冽，将几朵凋谢的山茶花吹进她的房间，但她连翻身的力气也没有，每次呼吸都是伤经动骨的痛。
“姐姐……”
一只肉嘟嘟的小手落在奏的额头，她费力地转过头，看见想趴在自己床上，四岁的小孩却像个小大人似的愁眉苦脸，这样的反差让奏有些忍俊不禁，可刚咧开嘴便又引起一阵剧烈的抽痛。
她勉强自己起床，一个简单的动作便让衣服被冷汗浸湿。她脱力地靠在墙上，努力不让想发现她的异常。
“你怎么又溜进来了，没被人发现吧？”
“没有，”想熟练地爬上床，掀开被子和奏挤在一个被窝里：“母亲大人也不知道。”
想是奏同父异母的弟弟，却不仅如此——奏的生母，弥生夫人是想的母亲佳代夫人的亲姐姐。由于弥生夫人在奏出生不久便离世的缘故，几个月大的奏就交由后来嫁入稻垣家的佳代夫人抚养。兴许这也是一种“家族诅咒”，想出生后佳代夫人的身体每况日下，连照顾想都变得心有余而力不足。除去上学和“训练”之外，照顾想自然而然地成为奏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因此她和想非常亲近。
“姐姐，我给你带了暖水袋。”
“谢谢。”
她的嘴角牵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揉了揉想灰色的头发。
四岁的想还没有觉醒术式，但已展现作为咒术师的才能，更让长辈欣慰的是他并没有奏那样的缺陷，所以他永远不会知道奏每天接受的训练到底有什么不同。即便如此，但细心的想依旧察觉到了异样。
因为——
“姐姐，你又吐血了是不是 ？”
手上的动作随着落下的话音而顿住，奏双眼微微闪烁避开想的目光，须臾后她问他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姐姐的衣服上沾着血。”
她总说这是自己不小心摔倒蹭破皮弄伤的，但染上的血迹越来越多，这让想无法再相信奏的说辞。
“擦伤才不会流那么多血。”
有谁会比贪玩的孩子更容易受伤，又有谁会比他们更懂受伤后的样子？
奏注视着想一脸难过的表情，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手帕上血迹时的惊慌失措，跑过去问父亲和其他工作人员怎么回事，他们只是冷着脸告诉自己这是训练后的正常反应，后面就不会了。可是第二天，第三周，第四月……实验周而复始，所谓的“正常反应”却变本加厉，从头晕目眩到四肢无力，再到今天吐出的鲜血染红了她的裤脚。
内心的恐惧愈演愈烈，她害怕在实验里使用的针筒，害怕实验后哭都哭不出来的痛，她更害怕自己再也走不出那个阴暗的地方。
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走廊上偶尔有人经过，将灯光切割成一段一段，不规律地打在奏的脸上，显得她本就惨白的脸色更加透明，似乎下一秒就会消散在空气里。
想直觉性地握住奏的双手。
自从他无意间撞见被训练折磨得遍体鳞伤的姐姐后，他总会偷偷跑来看她，从起初的偶尔探访到后来的每天出现。他确实什么都不懂，但他知道再这么下去，姐姐会消失，会毫无征兆地离开自己，就像姐姐的妈妈离开姐姐那样。
想突然紧紧抱住了奏的手臂，奏因为他的举动痛得差点叫出来，但她在看到想红通通的眼睛，撅着嘴巴的样子，硬生生把生理上的疼痛给忍了下来。
“想？”
想并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否能留下即将消失的姐姐，可从她掌心传来的温度，透过自己的头发，渗透进他的内心，逐渐缓减那份不安。
飘雪跟着寒风踏入他们所在的空间。
冬天是想最喜欢的季节，他喜欢漫山遍野的白色，喜欢它能将一切景色装饰地很好看，也能遮住他不想看到的东西。
但他更喜欢到隐藏在白雪中，漂亮的红花。
稍稍抬起头，想看到一朵山茶花披着雪落在房间的桌子上。他出神地望着那朵有些枯萎的红花跌落至地面，花上的积雪抖落一地，随之化成雪水，同愈发鲜红的花瓣深刻地印在想的心底。
接着奏红色的长发从她的肩头滑落，坠落至他的眼前。
想深吸一口气坐回去，同时松开原本抱住她的双手。
不知过去多久时间，奏看到将脸埋在被子里的想再次开口，隔着衣服的纤维使得他的声音染上不属于孩子的沉闷：“姐姐，你逃走吧。”
他逼着自己在最喜欢的冬天，作出最讨厌的决定。
一时间她眨了眨眼睛，仿佛一个提线木偶似的忘记思考，更不要说该如何开口回应他。
想抬起头，她看到他的眼泪在眼眶里逗留，小小的脸拧在一起，没让眼泪流出一点点，可喑哑的嗓子暴露了他的真实心理：“再这么下去姐姐会死是不是，我不要这样。”
奏的印象中，想就跟其他普通孩子一样，他习惯在睡觉前听自己讲睡前故事；会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把讨厌的胡萝卜和青椒捡出来不吃；也会在和飒斗打闹输了以后跑过来哭鼻子……他有自己的蛮不讲理与贪玩任性的一面，但他也是在这个大房子里最关心自己的人之一，喜爱的糖果不忘分给她一个，每天实验结束后掐着时间偷偷来看她。
他明明比谁都要依赖她，却在这个年纪为了她的安危，将她推了出去。
原本麻木的心情被柔软的思绪一点点填满，她忍着让自己头皮发麻的剧痛，主动抱住了想。
自她懂事起，她就在一个天平上左右摇摆，一侧是自己内心不断疯长的渴望，另一侧却是佳代夫人和想。如若没有他们二人，她会不顾一切地跑向她想要的那一切。如今因为想的一句话，导致原本勉强持平的天平正不可抑制地向一边倾斜。
……
十一月下半月起，青森便是冰天雪地的季节，可这不会影响到街上的繁忙，随处可见的圣诞节装扮以及声势浩大的雪祭依旧吸引了不少远道而来的游客。
不过这些只是普通人所看到的表象。
风雪天气引起的自然灾害，机械故障以及交通不便，甚至因冷暖交替引发的疾病等都会引起人们的负面情绪，从而孕育滋养形形色色的咒灵。稻垣家作为陆奥地区最大的咒术家族，每到这个时期总会格外忙碌，大大小小的祓除任务和人员流动导致稻垣老宅的的看守没有往日那么严苛，连她接受的实验量也跟着减少。
12月25日，圣诞节，是过年前最热闹的一天，也是奏决定逃离稻垣家的日子。
早上起来，连着好几日的晴天突然在这一日下起大雪。奏注视着窗外的行人和慢慢开始积雪的地面，默默祈祷一句后，转身去学校上冬假前最后一天课。
大概也是她最后一次能来学校上课了。
不同于其他人面临假期兴奋的心情，奏是一如既往的冷漠，神经要更为紧绷，幸好在同学和仆人眼里她一直如此，所以无人在意。
上学，放学，道别，去图书馆看书，闭馆前十五分钟回家，准时到别院“被实验”。
十点三十五分，奏在自己的房间醒来，在衣柜的一侧抽出一个背包，塞入几件之前准备好的衣物和一些填肚子的食物，带上自己偷偷攒下的零用钱，蹑手蹑脚地从房间里走出来。
经过想房间时发现他还没有睡，躲在一侧的小隔间里等着自己。
隔间对于成年人来说过于狭窄，所以这个地方被他们当作秘密基地。她谨慎地环顾四周后，迅速跑进来随手关上障子。
“你不该等我的，被人发现会被骂的。”
奏小声地提醒想。
她出逃的这件事，除了想以外没有人知道。
她很清楚，不管自己再怎么计划，从一群大人眼皮底下逃走几乎不可能，十有八九会在逃跑的途中被家仆找到，带回来接受更严厉的惩罚。所以一开始她便做好失败的准备，但一人做事一人当，她并不希望和自己亲近的人会被牵连。
首当其冲的便是佳代夫人和想。
所以他们俩未曾跟佳代夫人提起过。
至于想，好在他年纪小，人们会“擅自”认为他与此事毫无关系，因为他不会懂。但无论自己是否能成功出逃，一定会对他以后的生活造成影响，不过那些人绝对不会为难他，毕竟稻垣家最看重的便是天赋。
前提是不能让人发现他和出逃前的自己有过接触。
——从头到尾，这必须是她一个人的计划。
对话过程中她密切地观察外面的状况，好找到机会让想赶紧回到房间，他却打断了她的叮嘱。
“这个给你……”
一包没有开封的“白色恋人”巧克力，是他最喜欢的零食，平时都舍不得吃，今天却全部给了奏。
“姐姐你……”
他的声音很不自然，片刻后他用带着哭腔的嗓音认真说：“一定要逃出去。”
“我会照顾好母亲大人的。”
隔间的漆黑暗淡了四周的环境，可弟弟的模样清清楚楚地投射在她的视野里。她吸了一下发酸的鼻子，将包里那本《海的女儿》的绘本拿出来送给想。
“保重。”
“佳代夫人就拜托你了。”
最后她用力抱了一下想。
道别后想等了一会，悄无声息地再次来到走廊，凝视着奏变小的身影。烛光忽明忽现，一点点吞噬她留下的影子，他只能被动地看着她一点点抽离自己的世界，最后消失不见。
他忽然很想哭，大哭一场。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想少爷？”
下人的问候声突如其来地响起，想内心一个哆嗦。转过身后，脸上则是一副睡眼惺忪糊里糊涂的表情。
“我要尿尿。”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