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极点》落来

9、第八章

　　来到怀州的第二个星期，徐上英已经渐渐地习惯了新的生活。

　　“明天一大早我们就要出发了，你们都检查一下有没有忘记那什么东西。”齐晓郁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不忘叮嘱。

　　徐简就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嘴上象征性地说了声“知道了”，但是眼神根本没有离开过手中的报纸。
　　而徐上英也差不多，手里拽着一张纸巾，坐在电视前看着野外求生的节目。

　　刚到怀州的时候，徐上英就听爸妈说过，他们单位有团建，会去砚溪县的一个古村落玩上几天。
　　除了林雪夫妇，同行的好像还有夏医生一家。

　　对她而言，两天一夜的旅程，或许，是开学前的最后一次狂欢，可好巧不巧，她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生病了！！

　　但这事也怪不了别人。

　　怪她。

　　几天前晚上，由于疏忽大意，徐上英睡前忘记关了窗。
　　到了八月底，夜里风也跟着凉了起来，而徐上英又总是睡觉不老实、爱踢被子，所以最后遭罪的还是她自己。
　　仔细一算，到今晚，她已经流了两天整的鼻涕了。

　　其实，徐上英已经开始受不了每天用四、五包纸巾的生活，但奈何她又没药可吃。
　　也不是买不到，而是因为徐简和齐晓郁觉得没必要。
　　她爸妈似乎没太把感冒当回事，毕竟在医生的眼里，普通的风寒感冒根本不算生病。

　　徐上英撇嘴，小声嘟囔着：“药都不给我吃……”
　　齐晓郁转身，朝她的方向看了看。

　　徐上英屏住呼吸。
　　这不会是听到了她的抱怨吧？

　　还是对方只是在找什么……

　　紧接着，齐晓郁拿起一盒医用口罩。她向徐上英走过去，并将手里的盒子它递给了她：“口罩一定要带好，以免传染给其他小朋友。”
　　徐上英“哦”了一声，伸手接过。

　　原来，是担心她这个传染源会祸害其他人……

　　徐上英看着门口堆积如山的大包小包：“妈，你这是要搬家吗？”
　　“你看到的这些，都是必须品。”齐晓郁说着又拿起一个热水壶，“万一他们那里的东西不干净，或者质量不达标，我们也算是有备无患吧，你说是不是？”
　　“是。”徐上英讪笑。

　　“对了，你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齐晓郁回头看了一眼徐上英，随后，又开始整理起医护箱里的瓶瓶罐罐。
　　“嗯，就一个背包，只去两天而已。”徐上英又压低声音说，“今天已经说过两次了……”
　　一旁的徐简听到了女儿的声音，在报纸后面，狠狠地点了点头。

　　齐晓郁背对着他们父女俩，倒是没有听到徐上英的自言自语。

　　半晌后，齐婉郁收拾已经收拾地差不多了。
　　她问徐上英：“那只猫，你打算怎么办法？”

　　“猫？”徐上英的脑子宕机了一下，收起错愕的神情后，她抿了抿嘴唇，“妈，你都知道了？”
　　“我能不知道吗，这十几天你那些衣服上全是猫毛，我难道连这都看不见吗？”齐婉郁略显严肃。
　　徐上英偷瞄了一眼徐简，但是她的老爸没有太大的反应，但看他的眼神大概是“各自珍重”的意思。

　　徐上英慌张地咽了咽口水，几秒后，她问：“那你是不同意领养它吗？”
　　“你想要领养它，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以后你要保证我们家的卫生。”

　　女孩的脸上瞬间露出了惊喜的笑：“我保证，我们家的也会像现在一样赶紧整洁！”
　　齐晓郁点了点头，“我们不在的这几天，就让隔壁的陈阿姨帮忙看着点，等回来后在办领养手续。”

　　那一刻，其实徐上英想要冲上去拥抱母亲，可是又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十七岁已经不是撒娇的年纪了。

　　孙筠曾说过，她没有做错什么。
　　他说的好像是真的。
　　那一刻，徐上英相信了父母对她的爱，也再次相信自己原本就很好。

　　可即便她再次相信，父母也可以做她的依靠，她还是想要学会做一个独立的人。
　　虽然她不是一个人，虽然她有一个家，但她终究还是要走出去的。她需要学会面对这个大千世界，那是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需求。

　　或许，这就是成长。
　　如果说，在很多事情上，我们都有所有的绝对权，但长大却是一个意外。
　　我们无法决定什么时候启动这个过程，也无法放慢它的节奏，而唯一能做的就是紧跟它的步伐。

　　在那一天，徐上英放下了一个重担，一个她从十岁就背上的疑惑，拥有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只是。在不知不觉中，她又为自己套上了成长的枷锁。

　　或许，真的没有人可以轻易地改变深入骨髓的胆小和纠结，因为一旦成功地脱离了身上的压力，就会本能地去寻找另一个让自己操心的理由。

　　—

　　第二天，徐上英减少了用纸巾的次数，只是起床时觉得有点头疼，于是并没有过多重视这些症状。

　　他们的目的地是砚溪县的石寨村，距离怀州不远，大概两个多小时的车程。
　　一路上，徐上英觉得车上一直很闷热，一有机会就想着开窗透透气，但好几次都被齐晓郁阻止了。

　　车子驶入一个开放式停车场，踏出车门的那一刻，
　　清新的空气扑鼻而来，青翠的草木舒缓了眼睛的疲劳，四周满是自由的气息。
　　徐上英甚至以为自己已经完全康复了。

　　虽然是不同的风貌，可眼前的一切，却让徐上英想起了敬云，也钩起了她与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的回忆。
　　那时的她，无所拘束，无所顾掸。

　　她记得刚到敬云的时候，徐奶奶会经常应为她和徐爷爷吵架。

　　徐爷爷主打的是放养模式，不仅把徐上英当男孩子养，晚上哄她睡觉时，还专门挑鬼故事讲。
　　徐奶奶知道了这件事情后，自然是认真的和老伴掰扯了一下，毕竟徐上英可是捧在手心上长大的心肝宝贝孙女，怎么能让她听着徐老头的鬼故事入睡！

　　徐老头总说，鬼故事没什么可怕的，他自己就是从小听那些故事长大的，夜夜都睡得香。
　　可徐上英和他们生活了六年多，却没少因为爷爷的鬼故事失眠。但即使是害怕，她也不好点着台灯睡觉。
　　她知道，老人家们到底都节简，但却总是爱在小孩子面前装大方，于是就只好自己躲在被窝里发憷。

　　在那些不眠之夜里，徐上英除了害怕，还会瞧不起自己。
　　她明明就是一个被父母嫌弃的孩子，就像是碗筷上被齐晓郁洗去的油渍；她明明就没有公主的命，却还养着一堆娇气的毛病，想改也改不掉。

　　在敬云的这些年里，徐上英跟着徐奶奶学会了一套察言观色的理论，所以在一般情况下，和谁她都能聊上几句。
　　可相比之下，许徐爷爷对徐上英的影响好像要大一些。有时她跟像是一名女中豪杰，会常常为了想要坚持的原则原则去得罪人，也会尽力地想去捍卫对自己重要的人和事，尽管每一次都会因为自己犹豫不决的性格临阵退缩。

　　看着眼前的风景，徐上英突然想起了孙筠的话。
　　或许她真的不需要改变，但是她好像很难再像十一岁时的模样。
　　或许，这就是她在成长过程中，必须要明白的道理，以及所需要面对的挑战。

　　—

　　徐上英本以为自己的感冒已经好了，但事实证明，她的判断并不准确，因为到了民宿后，她就开始发起了烧。
　　她压根没有见到林雪和孙立先，也只是匆匆地和夏叔叔一家打了个照面，就上了楼，卧床休息。

　　体温反复升级，一直徘徊在37.8度左右，可由于体温还没到38度，齐晓郁就是不让用退烧药，而是采取了物理降温。每过一个小时，她就会掐着点回房间观察女儿的情况。

　　由于体温不上不下的，徐上英也只好自认倒霉。
　　但她既不能下楼走动，也不至于病入膏肓、不醒人世，于是只好窝在被窝里看漫画解闷。

　　书里的女主角，因为一次事故遇见了医生男主，并喜欢上了他。
　　但偏偏男主家世背景相当优越，又比女孩大好几岁。

　　起初女主犹豫过，因为她的家境贫寒，于是她总觉得自己配不上喜欢的人。
　　而由于年龄的差距，男主对于这段感情也有些顾虑。

　　可最终女孩还是决定，要做那个先上前一步的人。

　　一个冬日的下午，太阳光弱弱地透过云层，让她雪白的肤色拾起了几分颜色，她鼓起勇气，对那个男人说：“或许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但爱一个人不需要，因为我相信，爱是纯粹的。”

　　徐上英觉得有些头痛，于是她把漫画书丢到了一边。
　　齐晓郁离开时，没有把门关紧。她见走廊上的灯光亮着，便放心地关了枕边的那盏床头灯。

　　过了不久，她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入睡后，徐上英好像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她说出了漫画书里的那一句告白，只是对方的面孔非常的模糊。但最后那个男人似乎回应了女孩的表白，然后，他们伴着音乐起舞，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公主和王子一样。

　　……

　　再次醒来时，已经临近傍晚。

　　刚刚梦到的一切都好荒谬。
　　徐上英的脸加格外得红，也不知是因为体温又升高了，还是因为梦里得那个人。

　　喜欢和爱到底有什么区别？

　　她又喜欢什么？

　　徐上英最喜欢的季节是夏天，因为不用早起去学校，还可以经常和朋友出去玩。但是她也喜欢冬天，因为对于南方的孩子来说，那是一个又希望看到雪的季节。这样想来，她对于一个季节的喜欢，其实源于对于另一个季节的讨厌。
　　所以一个人，好像确实可以同时喜欢不同的季节，而且喜欢的不一定是全部的它，而只是其中的某些元素。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人也有可能会忘记曾经喜爱的东西。
　　就比如，徐上英以前很喜欢吃香蕉，但就是因为小时候吃得太多了，导致她现在看到香蕉就反胃。

　　那么爱情呢？

　　应该是比喜欢更加复杂的情感。

　　但徐上英的脑袋晕晕的，于是很快便放弃了思考。

　　半晌，徐上英似乎再次听到了梦里的音乐，似乎还是从门外传来的。
　　仔细听过后，她确认那是小提琴的琴声，于是她抱着一探究竟的心情，走出房门。

　　在床上躺了一整天，徐上英起来是只觉得腰酸背痛，比高烧所导致的乏力还要难受。

　　她徐步在走廊上移动，越是往前走，琴声也渐渐清晰。
　　越过三间房后，她停下了脚步。

　　徐上英可以肯定，小提琴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她没有多想，伸出手，便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那扇门。

　　那一刻，她也不知道是从那里获得了这份勇气，出打扰一个陌生人。
　　她或许是真得烧糊涂了。

　　徐上英推门而入的时候，不仅仅是她，就连拉琴的那位少年也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那是——孙筠。

　　孙筠知道那个徐上英也来了砚溪，但是他一定没有想到，他们会是以这种方式见面，而徐上英应该也没有预料到，推开门见到的人会是那个男孩。

　　与此同时，乐曲并没有停止过，很快，少年又再次投入到了演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