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极点》落来

7、第六章

　　徐上英的脑子确实僵住了。
　　她看着孙筠指着街对面小超市，而且还让她请客，差一点以为自己做了个梦。
　　而且，还一个噩梦。

　　徐上英自问，他们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时候好到可以让她掏钱包的地步？
　　毕竟，直到几分钟前面，她都觉得孙筠只是一个讨厌的陌生人。
　　没想到，他既然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狐狸。

　　孙筠那副孤苦伶仃、交不到朋友的模样，肯定是装给孙婷看的。
　　他可真有本事……

　　片刻，徐上英气愤地问：“我为什么要请你吃东西？”
　　孙筠理直气壮地说：“因为我没钱。”

　　徐上英清了清嗓子，并摆出了一副软硬不吃的态度：“我可没有孙婷姐那么大方，她可以帮你买书，但这不代表我就可以请你吃东西。”
　　孙筠似乎认真听了，但依旧问道：“可我都送你回家了，你不该感谢我吗？”

　　见他一开口就颠倒黑白，徐上英也自然不能败下阵来：“那也是孙婷姐请你帮忙，你才同意带得路。”

　　少年顿了几秒，有些得意地说：“我为你带路，不是因为孙婷。”
　　“那是因为什么？”

　　孙筠目不转睛地看着徐上英，浅浅一笑：“因为我知道你的秘密。”

　　秘密？

　　她好像也没有什么大秘密。
　　除非，孙筠想说的是……

　　“我还记得，那天晚上，你叫了我一声——”
　　他似乎有意压低了声音，“姐姐。”

　　徐上英顿时脸红耳赤，也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别的原因。
　　但那一刻她是真的想找到一个地洞，往下钻。
　　去一个没有人认识她、更没有孙筠的地方。

　　她一直以为，那晚孙筠的耳机里放着音乐，并没有听到她说的那些话，却万万没料到，一时的失态，如今竟然成了别人勒索她的把柄。
　　原本以为，那天晚上她可以伪装得很好，却没想过，意料之外的事接踵而来。
　　遇见那个少年，就是其中之一。

　　昨晚，他没有当着所有人的面揭下她的面具，原来是因为另有有目的，而作为这个秘密的知情者，他似乎在享受着特权。

　　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耳边还回响着‘姐姐’两字。
　　遇见孙筠以前，好像从来没有人这样称呼过她，可是以这种方式听到这两个字，徐上英心里确实是百感交集。

　　“只要你请我吃棒冰，这件事就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孙筠得意洋洋地向徐上英保证。
　　徐上英避开着他的目光，无奈地咬着下唇。

　　过了几秒，她决定暂时憋下那口气。
　　她抬起头，强颜欢笑道：“好，我请！”

　　直到今天下午，徐上英都当孙筠是个自视清高的哑巴公子，没想到他竟是个混世魔王。
　　这下她算是明白，为什么孙婷会说他的病情不太稳定。

　　徐上英灰头土脸地走进超市，孙筠紧随其后。
　　她走到了冰柜前，打开柜门，拿出一根青柠味的棒冰。

　　这时，她身后的孙筠突然伸手，竟然拿了一根一模一样的口味。

　　徐上英微微仰头：“你也喜欢吃柠檬味的？”
　　“算不上特别喜欢……但今天突然想吃。”孙筠耸肩。
　　“无聊。”徐上英的眼珠一转，露出了眼白。

　　收银员是一个扎着低马尾的年轻女人，二十出头的模样，徐上英平时见过她几次。

　　“小姑娘，今天又来卖猫粮吗？”女人认出了她。
　　“今天不买。”徐上英连忙将棒冰递了过去，全然不知自己的耳根变得有多红。

　　一旁的孙筠将另外那根棒冰递了过去。
　　女人看了看柜台上的连根棒冰，片刻后，说：“一共是三块六。”

　　徐上英下意识看向孙筠。
　　对方却挑眉，示意徐上英结账。
　　想着孙筠那小子既然敢为了一块八毛讹她，便下意识地多瞪了他三秒。

　　她拉开小挎包的拉链，并掏出了一个米白色的钱包。
　　皮夹子小巧玲珑，上还印着猫咪的花纹，是当时在敬云时，徐奶奶送她的。
　　徐上英想着孙筠得意洋洋的样子，不太情愿地从里面取出一张纸币，并递给了柜台后的女人。

　　孙筠一直站在一旁，这时，他突然对柜台后的女人说：“请问能借用一下您的笔吗？”
　　他指了一指收银台左边的笔筒。
　　“可以。”女人将圆珠笔递给了他，“拿去吧。”
　　“谢谢。”

　　接过笔后，孙筠又从口袋掏出了书店的小票，快速地在纸条上写下几个字。
　　随后，他又小票它递给了付完钱的徐上英，顺便从她手里换走了属于他的棒冰。

　　端正清秀的字体写着：孙筠欠徐上英一根柠檬味棒冰。
　　后面还附上了一个无法辨别的签名。

　　徐上英看着那张欠条，不自觉地冷笑。
　　自从遇见孙筠，她的心情就像是坐上了过山车。她不得不承认，这还是第一次，她像这样被人耍地团团转。

　　他们走出小超市，门口正好有一把长椅。

　　由于追了孙筠一路，此刻，徐上英已是精疲力竭，于是她没多想，便坐了下来。

　　徐上英拆开那根棒冰的包装，寒气开始快速地在空气中蒸发。
　　她将棒冰斜着放到嘴里，顷刻间，感受到了爽口的柠檬酸。酸味短暂地停留，掺杂着些许清甜，又夹带着涩苦的回味。

　　孙筠悠闲地吃着棒冰，基本没有看向她，嘴里却突然冒出一句：“偷猫贼……”

　　再次听到那个称呼时，徐上英差一点就被含在口中的碎冰呛到，并咳嗽了两声。
　　看着她那副囧样，孙筠却很不厚道地笑了起来，随后说道：“所以，你以为我想带走那只猫？”
　　“那还不是因为……你总是鬼鬼祟祟地喂我的猫。”徐上英斜睨孙筠。

　　少年侧过身，条理清晰地质问：“你来之前是我在小区门口捡到了那只猫，平时也都我在喂它，怎么就成了你的呢？”
　　“可是，你又不会一直住在这里，而且你又还没有正式领养它。”徐上英立刻反驳，语速极快。

　　下一秒，她又语气坚定地补充道：“反正，我已经决定了，那只猫必须跟我回家！”
　　孙筠却说：“那你倒是把它带回去啊，还在犹豫什么？”

　　他们的眼神短暂地交错，气氛突然安静了下来。

　　几秒后，孙筠挪开眼，继续若无其事地吃着手中的棒冰。

　　这次的对视，让徐上英觉得，或许，那个少年并不是一个傲慢与孤高的人。她似乎能够在对方的眼神里察觉到那一丝天真，以及本能的惊讶。
　　也许，孙筠只是没有体会过力不从心的时候。
　　他的世界过于理想化，也从来没有找过认识现实世界的必要。
　　就算他说得话在理，但他自己未必清楚那一字一句的分量。

　　徐上英沉默了片刻。
　　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必要，和孙筠解释太多。

　　犹豫了几分钟，她还是决定把真相告诉他：“我妈不同意我养宠物，她觉得不卫生，所以我只好偷偷地去喂……我不是有意骗她的。”
　　后半句话，她说的有些重，像是害怕对方会有所误解。

　　紧接，她又垂下了眸子。

　　徐上英很不喜欢自己说谎的时候，那种讨厌像极了一种洁癖，但是为了维系和平的关系，她却总是会忍不住去那样做。
　　这种感觉就像是，吃饭时必然要用到碗筷，但吃完后却又迫不及待地想要把餐具上的油渍刷得干干净净，就好像碗里从来没有装过食物一样。

　　孙筠认真地听完后，简慢地说了句：“这确实也不怪你。”

　　不怪她？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那还是她第一次，从孙筠的嘴里听到有关理解的话。

　　难道孙筠是想说，撒谎不是她的错？
　　可这像是孙筠能说出的话吗？

　　或许，只是她想多了。

　　此时，孙筠已经吃完了自己那根棒冰，徐上英的那根却还有一半的高度。
　　他突然提议：“要不这样，趁我在孙婷家的这段时间，我们分一分工。”

　　徐上英蹙眉，问：“什么意思？”
　　“一三五我去喂，二四六你去。”
　　“那周日呢？”

　　“周日……”孙筠摸了摸下巴，“看我心情，要是我心情好就去看看小猫。”
　　“……”

　　难道他就不能客气一点吗？
　　毕竟，他们才正式认识两天！！

　　看他这样也不像是很想收养那只猫咪的样子，看来他只是把喂养这件事当作了游戏。

　　那一刻，徐上英便下定决心，一定不能把猫让给像孙筠这样没有责任心的人。
　　“你爱来不来，反正它迟早是要和我回家的。”
　　孙筠没有接话，像是没有把她的话当一回事。

　　过了半晌，徐上英的脑袋里，忽然冒出了这个疑问。
　　“对了，你说孙婷姐去约会了，你是怎么知道的？她只说是见人。”
　　“她昨天接电话时，我刚好路过，所以听到了。”

　　接着，孙筠补充道：“而且我看到她那表情，就知道她肯定要去约会，而且据我观察，孙婷绝对是个花痴。”
　　“你当着我的面这样说她，不怕我去告密？”徐上英笑得有些得意。

　　“我相信，姐姐你——”少年有意停顿，“不是这样的人。”
　　“孙筠，你够了！”对方用最无辜的表情，再次成功地让徐上英的心脏暴跳如雷。

　　其实徐上英也不想做一个容易被激怒的人，奈何孙筠已经用同一个把柄威胁了她两次。
　　孙筠可能也没想到，她的反应会那么大，于是他立刻起身，说了句：“别生气嘛。”

　　接着，他转身，朝垃圾桶的方向走了几步，并丢将手中的小木棍丢了进去。
　　孙筠站在离徐上英一米远的地方说：“既然棒冰吃完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接下来的路你应该知道怎么走吧？”

　　徐上英咬紧牙关，尽量平复情绪，然后憋出了两个字：“知道。”

　　他临走时，向她挥了挥手，随后，潇洒地骑车离去。

　　徐上英看着孙筠渐渐渺小的背影，心里想着，或许，这个人确实有些坏毛病，但是他自由自在生活的样子，真的很好。

　　这一幕让她突然间想起了自己还在敬云的那几年。
　　那时，她好像也没有那么多心事。

　　可是她见到的孙筠是真正的那个他吗？

　　徐上英的第六感告诉她，真实的孙筠，可能被已经他自己藏了起来。
　　而且，被藏到了一个隐秘的角落、一个无人知晓的地点。

　　这些思绪在她脑海里乱串时，她的视线转向自己手中的木棍。
　　孙筠好像是等她吃完棒冰才离开的。

　　就在那一瞬间，徐上英做了一个决定。
　　就像她和孙婷说的那样，她可以试一试，给孙筠一个和自己做朋友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