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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出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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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家马车一路行至净业寺的门口,院门已经有小沙弥在此等候。
盛怀安在崔管家的撑扶下下了车,看着院门牌匾上“净业寺”三个大字叹了口气,正要往院门里走,却冷不防被崔管家拉住了胳膊。
盛怀安转身一看,正对上崔管家那眼眶含泪,依依不舍的眼神,心中无奈,却仍要宽慰他:“不用担心,我过几日便回来了,做什么像生离死别一样,这般不吉利。”
崔管家眉头紧锁,眼含热泪,哽咽道;“少爷自小在府中长大,从来没有独自离家生活,如今寺中生活不比府中,少爷要照顾好自己,切不可太过任性。”
盛怀安的手被崔管家攥的生疼,正想挣脱开,眼神略过崔管家那老泪纵横略有些沧桑的脸,心中竟隐约有一丝心酸,只好用另一只手轻拍崔管家的手背,顺势将被攥紧的手抽出来。
“这些年来让你费心了,”盛怀安拍了拍崔管家的手:“我小的时候依稀记得你满头黑发,如今却像个小老头了~”
盛怀安看着崔管家那青丝间若隐若现的白发,不禁有些伤感。
自从盛母去世后,除了朱夫人,崔管家算是在这个家里对他顶好顶好的人,盛怀安能活着长大离不开崔管家的照顾,如若没有崔管家帮忙遮掩,盛怀安这些年不知道要多挨多少打。
“这些年你受累了,白头发都出来了,不过好在不甚明显,”盛怀安伸手去拨拉管家的头发,抓住一根想要拔掉,却被崔管家慌忙制止。“这可使不得,听说这东西拔一根长十根,你是想我下次来接你的时候头发全白了不成。”
“哦?这样啊,”盛怀安眼里似笑非笑,随手挑起几根黑发:“那更简单,把黑的多拔一些,到时候黑的多了,自然就看不到白了。”
许是初来乍到的关系,刚到寺里的那几天,盛怀安十分乖巧安静,全然看不出是在家里做了错事,被送到寺里来反省的。
盛怀安心里清楚,自己在这里表现的越好,回家的进度就越快,与其每天在这里耗着,不如好好表现争取早日回去。
寺中的规矩对于带发修行的弟子还算比较宽松,对于早晚课并不强求,全凭自觉。
盛怀安对于上课的态度虽然诚恳,却还是不耽误他说不来就不来。
不上课的原因很多,看天气、看心情、看睡眠质量,再不济就是前一天佛经学多了理解不了,自己需要时间消化。
课堂上是生面孔,去膳堂吃饭却很是积极,每次都要和各位师父师兄打过照面,混个脸熟才安心。
主打的就是每天都在,至于在哪,就随缘了。
几日之后,盛怀安正在膳堂里吃着素斋,一个相熟的小沙弥特意走到他身边,作揖道:“住持师父让我告知你,明日早课后会有重要的活动,一定务必参加。”
盛淮安有些好奇,不知道是什么重要的活动,就随口追问了一句,小师父没有再说,只是作揖告辞,转身离去。
盛怀安有些好奇,是什么事情如此重要。
第二天一大早,盛怀安就早早起身,吃过早饭后来到禅堂内等着上早课。
由于时间尚早,盛怀安百般无聊在座位上左顾右盼,正看见两个身着素色僧袍的人进了门。
盛怀安不经意的朝他们望了一眼,随即就被吸引住了目光。
盛怀安一介凡人之躯,自然没有见过仙子的模样,不过眼见着其中一人,心中感叹天上的仙子可能也不过如此吧。
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瘦削的脸庞,眼睛如星辉璀璨,个子很高,看上去羸弱却挺拔,站在人群中十分醒目。
盛怀安一直觉得朱若瑾小鹿般的眼睛是最好看的眼睛,如今看到眼前这个人,觉得自己确实还是太过年轻,应该多出来见见世面。
此人走在前面,身后还跟着一人,那人虽不及前面的人亮眼,却也算周正大气,两个人互相没有说话,只是默契的一前一后进入到佛堂内,找到座位并排而坐。
两个人坐定后并未说话,仪态气质却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强大气场,盛怀安即使出来见世面的机会不多,却也感受到两人的身份应该不简单,非富即贵。
盛怀安整堂早课都有些兴奋,对一会儿的重要事情有些好奇,一心想看个热闹。
没成想早课过后,这热闹就看到了自己头上。
眼看着面前托盘中那把闪着寒光的剃刀,盛怀安表情已经有些失控,僵硬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师父,我住不几日就回去了,用不着剃度这么有仪式感吧。”
“阿弥陀佛,这三千青丝皆为烦恼之源,剃掉头发方能除掉烦恼,也才能了断心中的欲望。“
住持师父说罢看了看盛怀安那仿佛吃了黄连的表情,又慢悠悠语重心长的说道:“出家之人,想要了却一切尘缘,剃度过后方可成为佛门弟子,不染世俗,此后更是需断去了父母亲情等牵挂,方能专心修道。“
“住持师父,我母亲虽早逝,在世时对我关怀备至、悉心教导,且我父亲健在,我年纪尚轻还未尽孝,怎么能断去父母亲情,这让我的父母情何以堪?”
盛怀安觉得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不像是真的,倒像是一场恶作剧。
“原来施主是一心担心父母,”住持师父了然般的笑了笑,冲着盛怀安点点头:“施主不必挂念,盛尚书早已交代好施主在寺中的一切,就连今日的剃度仪式,也是盛尚书专门挑日子定下的。”
“什么?”盛怀安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平日里父亲与自己的关系说不上有多关心, 却也不至于要将唯一嫡子送入空门,如今到了这步田地,着实是盛怀安没想到的。
能让父亲绝情至此的,除了那个毒妇也没有别人了。盛怀安心中暗自冷笑道。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想办法脱离此处才是正事。
盛怀安回过神来,强装镇定的对住持师父做了个揖,直身说道:“既然如此,剃度乃人生大事,了却烦恼也不能只是嘴上说说而已,父母在场见证方能安心,不如待盛尚书前来观仪后再行剃度也不迟。”
盛怀安故意用了盛尚书而不用父亲,实属心中有气。父亲每日在朝堂上忙忙碌碌,哪有时间来寺里看自己剃度,这么说只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
到时候剃度不成,自己又不能总在寺里住着,自然就要回家,看那个毒妇还如何自处。
“盛尚书政事繁忙,没有时间前来,已经提前知会过老衲,”住持见盛怀安听闻此话眼中流露的不服气,接着说道:“不过他已安排好将府中令慈的牌位送来寺中供奉,一会儿可以将牌位请来,见证施主的剃度大事。”
盛怀安听到牌位两个字时心里一颤,脑中瞬间空白一片,半天才反应过来,眉心紧皱的看着住持师父,眼神中透出一丝不可置信。
父亲想将自己逐出家门也就算了,竟然连母亲都不放过。
母亲嫁与父亲十余载,在世时不曾有负父亲半分,如今过世未久却被如此对待,怎能不令人寒心。
盛怀安觉得周身冰冷,如果说之前自己还对回家心存幻想,此时此刻却是心如死灰。
“我母亲的牌位?”盛怀安声音有些颤抖,脸色惨白全无生气,眼中光彩全无,一时愣在原地。
住持也觉得盛尚书这个事做的确实有些不地道,但毕竟是别人的家务事,况且一切因缘际遇都是个人因缘,旁人更是插不得手。
一旁的小沙弥见盛怀安身体一晃似要摔倒,忙上前搀扶,扶坐在一旁的座位上。
住持命人去功德堂将盛夫人的牌位请来,此时坐在一旁的盛怀安眼中没有一丝温度,冰冷的可怕,似乎世上的一切与其再无瓜葛。
一时间禅堂内的气氛有些尴尬,在座的各位你看我我看你,有些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更多的则是沉默不语。
此前坐在座位上气度非凡的二个少年,此时却只有一个留在原处,那个面若惊鸿的少年此时却不见了踪影。
半个时辰过
后,回来的僧人向住持禀明,原本供奉在功德堂的盛夫人的牌位,此时已不知所踪。
面如死灰的盛怀安听闻此话回过神来,两眼直勾勾的盯着空手而归的僧人,颤声质问道:“我娘的牌位怎么会找不到?供奉在哪里快带我去。”
一下午的时间,十多个僧人将功德堂里里外外找寻个遍,也未见牌位的踪迹。
层层叠叠的牌位整齐的供奉在功德堂内的龛案上,盛怀安一个一个查看,直到所有的牌位都确认过不是,方才身体一软瘫坐在一旁的蒲团上,慢慢的俯身下去,将头埋在两臂之间,沉默不语。
功德堂内安静非常,只传来浅浅的抽泣声。
住持想到弄丢逝者牌位非同小可,寺院自然难辞其咎,其他的事也只能从长计议,遂将剃度之事推迟,待找到牌位后再择机进行。
盛怀安一连几日都没有去膳堂吃饭,好在他之前懂得拓展人脉,引得与他脸熟的居士僧人们都很关心他,每天都有人来给他送饭。
若是平日,天塌下来也耽误不了盛怀安的胃口,此事一出,盛怀安仿佛丢了魂一般,全无半点胃口,对于大家送来的饭菜也提不起兴趣,每每都是原物返回。
几日之后,盛怀安再次出现在大家面前时,形容消瘦了许多,脸比之前小了一圈,走路轻飘飘的,腿软的像是踩在棉花上一般。
寺内众人见他如是状态,也不敢告诉他牌位还未找到,只是和他东拉西扯的说着闲话。
经过几日的闭关之后盛怀安似是想通了一些,吃饭上课如常一般,也再没有疯了般找寻盛夫人牌位的下落,寺内上下无不私下夸赞盛怀安悟性高,别人几十年才看透的问题,小小年纪几日之内就能与自己和解,果然很有慧根。
没想到这边夸赞的话才落地,那边盛怀安投湖的消息就传的满城风雨。
刑部尚书盛大人宠妾灭妻,自家的公子在净业寺里投湖自尽,这在哪家小报上都是头版头条,一时间城里的八卦小报上纷纷刊登这则爆炸性的新闻,各种传闻喧嚣之上,有说救了但是没活的,有说活了但是尚在昏迷的,还有的更离谱,说是盛怀安落湖并非偶然,而是有人将他推下去的。
寺院外盛尚书家的八卦传的沸沸扬扬,寺院内被救起来的盛怀安此时正在躺在房间里发烧说着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