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郑林]春风意》美梦佳肴

4、第 4 章

　　太华山山神给的丹药果然非同凡响，十四一觉睡醒，感觉身体的伤痛仿佛全部消失，全无昨日动则需要搀扶的虚弱。明明淤青满布的背部，今日已经一点痕迹都看不到。十四扭头对着面盘里的水照着，不由惊叹：“药效显著啊！”皮肤光洁白皙，仿若上等雪锦，只颈下三指处的朱砂痣，殷红如血。
　　“十四，我给你送早饭来了。”袁十三一手托盘，一手推门，抬眼就看到了十四扭头照水的怪模样，当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把十四笑得怪不好意思的，赶忙提溜起上衣，整理好自己的着装。

　　袁十三将早饭随手放在了桌上，顺势坐到旁边椅子，“话说你那颗朱砂痣是怎么回事？越看越骚包”。
　　十四鼻头一皱，坐在床边气哼哼地回道：“你才骚包！这是天生的，又不是我让它长的。”
　　袁十三自顾自地端过一碗粥，先开吃起来，口中含糊不清地说道：“别以为我不懂。师父说过，前世往生时若执念过强，投胎时就容易在下一世的躯体上留下印记。前世不是你欠了别人什么，就是别人欠了你什么。”十四低头不语。

　　实情确如袁十三所言。青要山上，上至同门师兄，下至灵物精怪，一出生就带着颗血红朱砂痣的，独十四一人。纵然小时候十四常常问玉一真人关于朱砂痣的事，可玉一真人总是岔开话题，愣是没有正儿八经地给他解释过。彼时十四年纪还小，玉一真人不说，他也懒得继续问。

　　十四年少时十分顽劣，不爱修炼，也不肯乖乖地在山上道观待着，师父师兄一不留神，他就不知跑到哪儿野去了。得亏玉一真人每每在十四差点跑出山门的时候把他给截住，否则十四早已被那些觊觎青要山灵气的妖怪给吃掉了。
　　有一次，十四趁着玉一真人出门访友，愣是躲过了师兄们层层防守，悄无声息地就跑下了山。实际上没跑多远，十四就被一头虎妖给盯上了。后来十四才知道，原来青要山附近的妖怪早看中了细皮嫩肉法术低微的他，就等着他哪天人品不好踏出青要山结界。

　　说来那只虎妖也极有技巧和耐性，不远不近地吊在十四身后，等到十四离青要山有一段距离了，才猛扑过去。这是毫无悬念的一场狩猎。虽然紧急时候十四也捏出个攻击法诀，还在虎妖额头的“王”字上留了个疤，但只换来虎妖狠狠一击，一爪划过十四的背，顿时血流如注，血腥味把虎妖的野性彻底勾起来了。若不是访友不成的玉一真人刚巧回来，恐怕十四早已不在人间。

　　待玉一真人抱着血流不止昏迷不醒的十四回到青要山正殿时，大家才发现十四溜下山玩去了，气得玉一真人恨不得一人一拂尘抽过去。
　　十四醒来时趴在床上连话都说不出，脸色苍白如纸，满头冷汗，背上的伤口还不时渗出血水，眼角带泪，低声呜咽着：“好疼……师父，好疼……”玉一真人头一回看十四柔弱成这模样，禁不住心疼地安慰道：“没事的，师父给你上过药就不疼了。”
　　十四泪眼模糊地看向玉一真人，点了点头，闭上眼不再说话，可眼泪还是哗啦哗啦地流下来，浸湿了枕头。
　　一帮师兄又懊恼又生气，十三在旁边哭得跟个泪人似的，九师兄更是抄起家伙就往外冲，嚷着要把附近几个山头的虎妖都给灭了，替十四报仇。那回，十四当真是九死一生，玉一真人拼了好大力气才把他给救回来。

　　虎妖下手很重，约莫是爪子带了尸气，纵然玉一真人拿出看家灵药，伤口愈合得极为缓慢。药粉洒上伤口时，十四痛得浑身肌肉收缩，却依旧咬牙死忍，一声不吭。终归是玉一真人看不下去，“我和你说说话吧。你想听点什么？”
　　十四微微侧头，乌溜溜的眼睛上蒙着一股雾气，直勾勾地望着玉一真人，似是在掂量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玉一真人慈祥一笑：“你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彼时少年的音色还带着稚气的爽朗清脆，许是掩着枕头和双臂的缘故，声音有点闷闷的，眼睛却绽出明亮的光：“那就说说我的朱砂痣吧。”

　　“其实我一点都不觉得你会是个执着的人。”转眼间，一碗清粥便进了袁十三的肚子，同时身亡的还有一个大白馒头。
　　袁十三接着说：“在我看来，吊儿郎当，没心没肺才是你的个性。我压根儿就不认为这世界会有让你真正执着在意的东西。”
　　十四回过神来，不屑地瞪了他一眼：“就你最懂我，行了吧。”袁十三两手一推，站起身来理了理长袍，“我吃饱了，先去找师兄。你等会儿记得过来会合，还得商量鸣蛇那玩意呢。”说着一撩袍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年少时，自己觉得修炼苦闷，日日盼着偷跑下山，没了束缚可以疯玩；受伤后，倒是不敢独自下山了，可还是会偷溜到山门，望着远处，望着那片不属于青要山的地方发呆；后来，努力修炼不怕苦，也不过是为了一个下山历练的机会。当年不懂的事，如今已经渐渐明白：说到底，这些年，他心心念念的，都是离开青要山，去往外面陌生的地域。

　　当年玉一真人向他解释，这一点朱砂痣是他前生的执念。人在往生时若执念过强，就容易在躯体上留下印记，下辈子会延续这点执念，从而成为此生的劫。十四听得入迷，浑然忘却背上的伤痛，急着问：“然后呢？”
　　“没有然后啊。”
　　十四心中既疑惑又茫然，究竟会是怎样的执念，造就了这一点朱砂痣呢？
　　“那我这一生究竟执着什么？”
　　玉一真人替十四上完药，净手后轻轻抚过十四的头：“执着什么并不是最要紧的。最重要的是你要学会放下。”

　　离开是为了到达。但究竟要到达什么地方，为何要到达，十四还是不懂。他觉得，好不容易明白了一些，却又撩起另一些迷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