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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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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者均是练气期,修为最高的练气七层走在前头,穿了一身亮丽的绸缎衫,大腹便便,见人就露出讨好谄谀的笑。
显然是个久经生意场的老油子。
尽管后头专门有两个人小厮打扮的练气一层押着不服气的王期,常之闵还是保持一贯做生意的“和气”,并没有撕破脸。
他稍一打量就忍不住惊叹,虽然探不出这女修的深浅,但看看她那法衣血污难掩光华的样子,再想想王期送来的百宝镯,常之闵断定,这是条肥鱼。
他想到自己停滞了十七年的修为,眼中厉色一瞬即逝,挂着一张半真半假的笑脸拱手开口:
“敢问——仙子可是在找四阶养灵丸?实在不是吾等有意阻挠仙子养伤,可这四阶丹药着实难得,即便派人到主城去买,也得有一段时日……”
常之闵说的并不是假话,胆子也渐渐大起来。他弯着腰一步步往前去挪,肥大的身躯在王家这间小茅草屋里格外显眼。
直到他磨磨蹭蹭走到管玉山面前,也没听见一句回应。
常之闵与她距离不过两步,将这女修闭目虚弱的样子尽收眼底,他眼珠一转,接着问道:“不知仙子是受了什么伤?可有什么大碍?”
管玉山还是没反应。
常之闵伸出五指在她面前晃晃,见精心养了三十余年的玉扳指也没这女人拧着眉头的样子打眼,彻底下定了决心。
他直起腰板,聚气于右掌,一招金蛇探物手直直向管玉山腰间的芥子袋袭去。
王期原本就杂乱的黑发在挨过一场打后更乱了,他在两个人的押解下动弹不得,呜呜啊啊地挣扎出声。
他想,快跑啊!
这一招从常之闵入道时修炼至今,他也颇有些自得,眼见芥子袋就在咫尺之间,常之闵竟也没注意呼啸掌风后管玉山缓缓睁开的眼。
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只听得一声冷哼,屋子里传来怒气腾腾的猛兽咆哮。汹涌的声浪长久不停,在常之闵连同后面四个人被兽吼掀出屋外时,草屋的屋顶也摇摇欲坠,一同被掀飞了出去。
大半的墙壁坍塌,管玉山身后露出黑深深的天。
不只是夹杂着星子的夜,一只仰天长啸的狰狞凶兽虚影在她身后缓缓成形。无数入它肚腑的人兽虚影扭曲着集聚,冷飕飕的黑气像是有意识的黑线,循环往复,把它们缝合在一起,成就了穷奇。
状似有翼之虎,声若狼犬喧嚎。
穷奇,是也。
管玉山不动如山,她自在地坐在那破败的木凳上,旁若无人。
她睥睨着瘫坐在地的几人,强声压抑着喉头几乎要溢出的鲜血。
“怎么?你对我的伤势有何见解?”
眼见自己营营苟苟的小心思被捉个正着,常之闵也恼羞成怒起来,怒意充斥胸腔。
他竟也忘记了害怕是什么,只抖着手扶正头顶的冠子,大声地威胁道:“养灵丸是用来做什么的,大家都清楚得很!你现下不过是跌到泥地里头的废人罢了,管你是青鸟还是玄鸟,都是表面风光!”
还真被他说中了。
只听常之闵继续威胁道:“我、我可是常氏丹药的掌柜!我们常家,在锦西可不是吃素的!”
管玉山拧拧脖颈,咽下腥甜的鲜血。她神识灵力殆尽,唯有这连结着神魂的凶兽虚影还能召出来充充面子。
她讥笑道:“常家?连四阶丹药都拿不出来的常家?”
要在这几人上门到出手的短暂时间里叫出穷奇也实在不是件轻省事,若她现在有余力能内视紫府,只怕能看见自己飘忽的神魂了。
管玉山不理他什么反应,摆摆手让穷奇安静下来,“老实点,别吵了。”
若是再让它叫下去,管玉山的神魂倒要比常之闵的先一步碎了。
管玉山漫不经心地对上常之闵恶狠狠的眼神,她展颜一笑,问:“你知道这虚影是怎么来的么?”
常之闵先是被这笑颜晃了眼,他呆了一瞬,掩饰般吼回去:“我又如何得知!”
“好哇,反正闲暇,本君就讲与你听。”管玉山毫不脸红地用上元婴真君的自称,她一字一顿道:“五百年前,本君在承道山夺宝,一着不慎杀红了眼,遇人杀人遇妖杀妖,把整个承道山杀了个寸草不生……”
“啧啧啧,那漫山遍野的血水把本君的裙角都染红了。”管玉山说着摇摇头,颇有兴致地紧盯着常之闵的眼睛。“你要不要猜一猜,吾用他们在承道山换了多少宝贝?”
她站起身来,穷奇也跟着向前,带起豁的一阵狂风。管玉山在瑟缩的众人面前大笑起来,她说:“日盛子那老东西的洞府都快被掏空了!”
有那么一瞬间,常之闵好像看见管玉山眼角变红了一瞬。
他咽了咽口水,开始相信她说的是真事了。
“这么说,您就是传闻中的小杀神倚灵真君?”
话一出口,常之闵腿都开始发抖。
这位小杀神最是个不甘居人下的,敢在她面前带个“小”字称呼倚灵真君的,早都死了几百年了!
管玉山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哼,算你识相。还不快滚!”
常之闵大松一口气,想着,许是今日这祖宗心情好罢。
他忙不迭地转过头去,也顾不得跟他一起来的几个家丁,只动用了最得意的游燕渡水步,闷头向回跑去。
管玉山看着常之闵一行四人跌跌撞撞地跑走,心里的小人不住对着伯爷爷作揖道歉:对不住您老喽,借您老情人的名头用一用!
她看见跌坐在地的王期脸上青紫一片,又想起什么似的开口:“等等!”
眼见几个人因为她喊停而灰白的脸色,管玉山模仿着师兄平时训斥小弟子的样子冷脸开口:“谁打的?别让本君自己动手。”
听见这话,那两个练气一层的小厮忍不住看了看王期脸上的掌印,低下头不住地扇着自己巴掌,口中还念念有词:“小的该死,真君饶命……”
管玉山假咳一声,将抵在唇边的手缓缓背到身后,鲜艳的血色沿着掌纹滴落在地,更显得触目惊心。
她示意几人离开,语气狠戾。
“本君不说停,不准回头。现在,滚。”
常之闵听见这话却不由得住下了脚步,本就萦绕在他心头的谜团更大了。他心中呢喃,脑袋因为惊惧变成一团黏糊糊的糨糊,思虑起来更慢了。
从没听说,倚灵真君有只穷奇做背后灵啊?
更何况,承道山一战后,倚灵真君便隐世不出了……
他这样想着,小心翼翼地抬头去窥伺管玉山的神情,却见她眉头紧拧,本就白皙的面孔现在更是雪一样惨白,像是失了血色一样。
是了!是了!
常之闵心跳如擂鼓,他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若此法得行,他们常家从此便扶摇直上、一路到青云了!
他大着胆子停下脚步,边用袍袖擦汗便开口,眼睛一瞬不错地注视着管玉山。
“四阶养灵丸只能修补筑基修士的灵脉,真君既然已经晋身元婴,服用四阶丹药岂不是泥牛入海,毫无补益?”
听见这话,那两个练气一层没做停留,依旧闷头跑走。而全程中未发一言的青衫男人却停下步子,他一脸狐疑地盯着管玉山,和常之闵站到同一战线。
往常管玉山面对一个练气七层一个练气六层,那是丝毫不放在眼里的。现下却因为失误与他们纠缠良久,如此想着,她的语气也不耐烦起来。
“我在这小小的镇子里去找六阶丹药,是不是太蠢了些?”
“你根本就不是小杀神!”常之闵和青衫男人对视一眼,悄悄发力,已经在掌间酝酿起了他的最强杀招。“赵琳,我们合作杀了她和小哑巴,事成之后,我们平分!”
赵琳点点头,不疑有它。
“蠢啊,甚蠢。”管玉山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抚掌大笑,也不在乎掩盖手上的血迹了。“从来分赃,都是事后而行。”
她说着,语气也转为冷厉,把笑意咽了下去。
“在我面前想着瓜分,是不是太嚣张了点?”
管玉山与他们拖延许久,可不是为了露出破绽来的。她因召唤穷奇而不稳的神魂此时已经安定下来,况虚影以生魂为食,两个练气期的小修士哪里有防护神魂的手段。
管玉山可从来不留想杀她的人一命。
穷奇因得了吸食两人神魂的许可,一身的黑线瑟瑟流动起来。它径直飞向前去,穿过管玉山和王期的身躯,仰头大张獠牙,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
“你叫破我的伪装,就该做好被反咬一口的觉悟。”
话音落,常之闵和那个被叫作赵琳的男人已经没了生息。他们连挣扎痛苦的神色都没来得及露出。
管玉山叹了口气,她敲敲手背,好不容易开荤的穷奇不情不愿地钻进她的后脑缩了回去。
她蹲下身去,只见王期的脸上印着青青紫紫的掌印,嘴角处还残留着一抹血痕。
王期已经被方才的反转又反转绕晕了脑袋,明明是管玉山杀人不眨眼,可他偏偏生不出一丝恶感。
管玉山看看掌心干涸的血迹,忍不住对他笑起来,惨淡的面容在月色下更为清减。
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王期呆呆地想。
“咱们俩,还真是一样惨。”说着,管玉山伸出手去擦他嘴角的血,伸到半途她下意识去开芥子袋,却发现掌中空空,根本不见绢帕的影子。
她顿了顿,好悬没把手臂当场收回来。
无奈,她抓起也不甚干净的衣袖,颇为笨拙地给王期擦了擦嘴角。
事实证明,有伤就该治伤,不要腻腻歪歪地留着过夜。
紧接着,管玉山透支大半的神魂再也压不住伤势,她倒在王期身上,就着王期下意识伸出扶她的手,在他的布衣上哇的一声吐出大团鲜血。
擦了一滴血,送他一身血。
饶是这种情景下,管玉山还是从嘴角边送出一丝笑声,声若游丝。
“对不住了。”
兜兜转转,管玉山还是吃了那颗她舍不得吃的六阶丹药。
凶兽声传千里,难保这小小的镇子里不会藏龙卧虎。万一有什么难相与之辈循声而来,那乐子可就大了。
此地不宜久留,管玉山只匆匆蕴养了些够打开芥子袋的灵力,她又吃了颗恢复伤势的丹药,也算是有了些自保之力。
她站起身来,王家的草屋只余下半截在冷风中萧瑟地望着她。
管玉山看王期仍然一脸忧急地望着她,不好意思地背过手去,她抱歉道:“事出紧急,这样吧……”
管玉山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我给你两个选择。”
“其一,我赔给你一百倍的灵石,你要隐姓埋名离开这里,再也不准出现。
“其二,你跟我回六虚山。哎?六虚山你知道吗?”
听见这话,王期掏出竹片,避开管玉山的字在边角处又写写画画起来。
我没跟他们出卖你。
短短一行字挤在角落里,因为写得又快又急,好像一群七扭八歪的哭丧脸小孩。
管玉山摸摸这小家伙的脑袋,她安慰道:“我知道,这么小的镇子,他们肯定知道你住在哪里。”
管玉山说着猛地把脸凑过去,恶狠狠地问:“所以,你到底选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