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赔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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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收了神通的那一刻，整个大地都暗了下来。
密实的树林里，不时传来猫头鹰的“咕咕”声。
空无一人的羊肠道上，一位身着灰衣的年轻男子正借着月色在匆匆赶路。
叶其昇边走边在心里嘀咕：“怎么还没走出去，我明明记得这条路很快就能走完的。”
口中说着，脚下不停，即使是林间路上不少石子树杈，草木横生，叶其昇还是脚步匆匆地往前赶。
忽然，他停了下来，仔细听了听。
夏季的夜晚原应有不少虫鸣蛙叫，可不知怎的，从刚刚转过弯来，便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了，别的一应声音全部消失，夜间显得更幽静了。
叶其昇心已经毛毛的了，但见天色已晚，也不敢多做停留，继续往前走，只盼着赶紧走出去。
因是埋头赶路，等叶其昇觉察到前方有一栋黑黑的影子时，只有几丈远了。透过枝丫的斑驳月色照出来是个庙宇的样子。
“话本上的精怪可不是经常出没在这荒郊的庙宇之中吗？”叶其昇口中轻声说着，不敢再继续往前走，四周看了看，依稀能看出记忆中的样子，只是这座庙宇出现的蹊跷。
可这庙正坐在这林间唯一的路上。
叶其昇不敢再想，垂头快走。
路过那庙时，头也不敢抬，径直往前走，走出几丈远才敢喘息。
紧走了几步，转了个弯，叶其昇回头看了看身后，那庙已经看不见了，他轻轻吐了一口气，回头继续赶路。
寂静的林间，叶其昇脚下踩着路边伸过来的茂盛草枝，咯吱哗啦，耳边听着自己的呼吸声，声音越来越大，几乎要震耳欲聋。
突然呼吸声慢了下来，脚步声也顿住了，叶其昇直直地看着前方，身体已经僵硬。
又是那庙宇！月光下的屋檐跟刚刚见过的那个一模一样！
叶其昇的心揪了起来，还要继续往前走吗？
去看看吧，万一不是呢？
叶其昇快步跑了起来，想快点跑过去。
半炷香之后，叶其昇喘息着停下，大滴汗珠从额头上滑下。
那庙宇又出现在他前方。连月光投在屋檐上的影子都没变。
叶其昇咬咬牙，恶向胆边生，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在吓他。
这次他走到庙门口停了下来，仔细打量了这庙宇，庙门上的牌匾在暗处，看不清叫什么。借着婆娑树影，倒是这庙宇看起来大约是崭新的，门柱上的红漆还反着光。
叶其昇从怀里拿出火折子，吹亮了，举起来看了看匾额，上面写着“桃君庙”。
“这是什么庙？怎么没听说过？之前这附近并没有听说有什么庙宇，难道是新建的？”叶其昇暗忖，想着还生起气来，“不管是谁，也不能如此戏弄人！”
正想抬手推门，忽有一个尖细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嘻嘻嘻，胆小鬼，不敢进去吗？听说十五六岁的肉质最是好吃，我可想好要怎么吃了，嘻嘻嘻。”
“谁！”叶其昇转过身拿着火折子四下照了照。空无一物。
“嘻嘻嘻，胆小鬼，胆小鬼。”那声音又转到了叶其昇身后，震得叶其昇背上发麻。
叶其昇拿着火折子转了一圈，什么也没看见。那声音时而在他左边时而在他右边。一开始叶其昇还有些害怕，但是一直找不到发出声音的东西，叶其昇火气渐渐大了起来。
叶其昇也不再寻找四周，不是让我进去吗？我这就进去找你！
只听“砰！”“砰砰！”的几声，叶其昇秉着心里的怒气抬脚踹开了门。门被狠狠地拍在墙上又弹了回去，几下撞击，竟是掉了下来。
叶其昇踩着门板大步踏进庙内，“你到底是谁！要吃便吃，我还怕了你不成？如此戏耍我，当真有趣？”
叶其昇举着火折子在庙里转了一圈，香案上供奉了一个貌若女子的木头雕像，案台上摆了一盘桃子并着一鼎香炉，地上放了三个蒲团，除此之外，便什么都没有了。
叶其昇喊了半天，隐约听到了叫骂声，听起来不像刚刚那个尖细的声音，可也没有回他的话。
没人出现没人回答，叶其昇出门折了一根树枝，连着剩下的怒气，抬手就要把那香案上的雕像打下来，自己都要被吃了，还怕什么！
“不要啊！”那尖细的声音忽然在耳边炸开。
叶其昇仿佛没有听见仍然挥了下去。让你戏弄我！
树枝离雕像还剩半寸的时候停了下来，上头的叶子都已经扫到了雕像。
借着手上的火折子，叶其昇转头看见旁边忽然出现一人，那人一手抓住树枝，另一手托着一只鸟。
“敢动小爷的神像，你找死啊！”姚目见树枝没有打到雕像，呼了一口气，抢过叶其昇手里的树枝，忽得就骂起来。
叶其昇有点奇怪，刚刚不是这个声音，“明明是你戏耍我在先，我若不出此下策，你会出现吗？”
“你看清楚！戏耍你的明明是这只鸟！关小爷我什么事！”姚目扔了树枝，抬手把鸟伸到了叶其昇面前，还用另一只手指着那鸟。
叶其昇觉得不可思议，鸟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再去细看那鸟，那鸟低着头，叶其昇竟觉得它有点不好意思！
“不管是不是它，它即是你的鸟，你就有责任要管好它！”叶其昇就觉得是他的问题，自己犯了错，还想让一只鸟出来顶缸。
“你！”姚目一时说不清，转头对着鸟说：“毛四！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来解决！小爷庙门都给他踹坏了！若不是小爷我回来及时，连小爷的神像都要被他毁了！你赶紧让他赔钱！”
“别别别，我只是想吓吓他，以往那些人都是吓得尿裤子，谁想到他气性那么大……”那鸟扯着尖细的嗓子，也不管叶其昇就在旁边，张口就说。
叶其昇气到极处只觉荒唐，鸟都能张口说话了！看那鸟的样子也不像八哥之类能学舌的鸟，难道真是妖怪不成？怪不得在门口没找哪里发出的声音，原来是飞着的。
还让赔钱？莫不是遇到了骗子强盗？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总是趁我不在的时候，在这儿吓唬人，小爷我还想存点香火！你这样谁还敢来啊！”姚目气得把毛四甩到了一边，走到香案边点了个烛火，转身自己找了个蒲团坐下了。
“小桃子，别生气，就一扇门而已，我这就让他赔。”那鸟虽小，叶其昇竟也能在它脸上看到谄媚的表情。
只是叶其昇越听越心惊，这小哥竟然是那桃君不成？
再看仔细看那少年，朱唇粉面，朗目疏眉。与那雕像倒是有八分相像，剩下的两份比这雕像多了些男子气概，看起来英俊不少。
叶其昇这会儿怒气渐歇，心下已有些忐忑，可转念一想，就算是神仙怎么了？明明是他耽误了自己事情，如果不是这一出，自己早就到黎阳府了！
“你你，就说你呢，快赔钱！”毛四见姚目有些生气，也不敢再去找姚目，停在了叶其昇头上，见他有点走神，还啄了啄他。
叶其昇挥手把毛四赶走，张口说：“是你吓人在先，为何让我赔钱？我本是戌时末就能到黎阳府了，现下因为你，耽误了不少时间，城门怕是早已闭了！我如今是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姚目听他这么说，侧眼看了看叶其昇。这人还挺不好糊弄，啧，修门又得破费了，这死鸟！越想越气，干脆来数钱！
姚目从口袋里倒出今天卖桃子赚到的钱，数了数，更气了，怎么才卖了这么点！
毛四飞了一圈，无处落脚，只能停在案台一角，气势随着低下去一截，“虽说我是吓你了，你也不能踹门啊，还给踹掉了。吓你是我不对，把门弄坏了，总是你的错吧？你知道这是谁的庙吗？就敢这么造次！”
谁知那扁毛畜生说着又飞了起来，仿佛为了寻回面子，口气还全是傲慢。
“就是真神仙来了，也不能不明辨是非。何况谁知道你们是真是假？如是强盗地痞，少说我出去还要禀告官府。当真怕你们不成？”
姚目本就有气在心，听叶其昇这么一说，在心底就骂了起来：我们若是强盗地痞，你今天都不能活着出去！心里骂着，面上却硬生生扭了一副笑脸出来。
姚目站起来从桌上拿了个桃子，笑着递给了叶其昇，“这位……”
“在下姓叶，叶其昇。”
“叶公子夜晚行路，想必是有要事在身，毛四这般造次实属不该，但事已至此，叶公子不如吃个桃子消消气。”姚目见他不接，又道：“大热天儿的，大家都在气头上，消消气，消消气。”说着把桃子硬塞给了叶其昇。
叶其昇借着窗外的月光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桃子，鼻中萦绕着桃子的香甜气味，似是忍不住要吃上一口。
夏日行路，口中早已干渴不已，叶其昇进庙时那盘桃子就已经落到了心中，现在拿在手里，再看看姚目笑眯眯的眼睛，忽然就不敢吃了。
姚目见他不吃，只拿话激他：“你不吃，该不会是怕了吧？进庙时，我见你分明是胆子大的很嘛？现在又不敢吃了，罢罢罢，你不吃就还给我。”姚目伸手就去拿叶其昇握着的桃子。
叶其昇知道他是拿话在将他，伸手递了回去。
姚目的脸色变了又变，他本是想让叶其昇吃了桃子，好讹他一笔，谁知好话说尽，他竟不吃！还还了回来！你不吃，小爷还不愿意给了呢！姚目夺过叶其昇手里的桃子，张嘴就吧唧吸溜地吃了起来。眼睛还狠狠剜了一眼叶其昇。
叶其昇不想再纠缠下去，看看窗外，恐怕已是月上中天，实在不好再耽搁。
“虽错不在我，但这门确实是在下为之，我愿意帮你把门修好，只是要过上几天时间，今天我还要赶去黎阳府，实在是不能再耽搁。”叶其昇拱着手，想了想后道：“还望桃君海涵。”
一声桃君把姚目叫得舒畅，看叶其昇也顺眼了起来，只是语气一时拗不过来，姚目一边吸溜桃子一边道：“算你还识相。但问题是你走了，小爷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来，或是干脆不来了呢？小爷看你还是拿钱赔点算了。”
“就是，快赔钱！”毛四找了个房梁站，这下可攒足了气势。
叶其昇见是如此，只好掏出袖中一物，边递给姚目边说：“我现下手中实在拮据，如果桃君信不过我，不如先收下这个，此物是我亡母遗物，于我的意义非同一般，最迟后日待我从黎阳府回来，一定来帮桃君修好庙门。届时再请桃君归还于我，可好？”
姚目接过叶其昇递来的东西，抖开一看，是一个烟青色的帕子，帕子上绣着“两情若是长久时，就岂在朝朝暮暮”，看起来确实像是女子用的东西，布上的绣线像是被人呵护了起来，但仍旧有了岁月的痕迹。
“东西小爷我就先收着了，门你记得要来修。”姚目这次出乎意料的好说话起来，虽然他毫不客气的拿着那帕子擦了擦嘴。
叶其昇看得心中一紧，伸手似是要夺回来，“此乃亡母遗物，还请桃君爱惜。”
“知道了，啰唆，你不是赶时间，还不赶紧走？”姚目不在乎的把帕子塞进怀里，扬手就要赶叶其昇走。
叶其昇嘴巴张了又合，眼睛盯着姚目的胸口，极为不舍的出了庙门。
那鸟见叶其昇出了门，扑扑簌簌地飞了下来，它有些不解，“就这么让他走了？”
“不然呢，他都说了没钱了，你还真的要吃了他不成？你心挺大呀？”
姚目又从怀里掏出了那方手帕，在烛灯下细细看了起来，还时不时怂怂鼻子。
“毛四，我总觉得他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这帕子的气味我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赔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