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有病呀》西怀

27、怨气

　　江琮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他沿着石板路一直往往上跑，石板路的尽头只有孤零零的一座坟墓。没有看见本该在自家祖坟前的孙秘书，也没有看见自己今天带来的供品。只有是石灰色的坟茔掩藏在寂静的山林之中，无端生出几分诡色。

　　那……真的是自己先祖的坟墓吗？

　　这个念头在江琮心中一闪而过，还不等他思考这会不会是什么骗局，比如两个恶鬼打架是故意逼他往这边跑一类的，身后的震动越来越强烈，江琮马上将所有念头抛下连滚带爬往上跑去。

　　头顶压下的影子越来越大，江琮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被追上了！

　　他被扑倒在距离坟茔仅有几米之遥。江琮觉得脊背一凉，像有什么水滴一类的东西砸在了背上，一阵腥风从后脑勺刮过，胃部不自觉地翻腾起来。

　　“谢谢。”背后的声音粗哑无比。

　　随即，江琮背部无形的压力消失。

　　他依旧维持着被扑到的姿势趴在地面上，眼睛里面满了惶恐，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恐惧中回过神来。

　　直到一双阿迪的蓝黄黑相间的运动鞋出现在他眼前。

　　江琮视野往上，果然看见了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如果是平常，在自己还没经历过被女鬼男鬼追杀之前，他肯定会犯少爷脾气抱怨江荇这个老祖宗一点也不顶事。

　　可现在，劫后余生的江琮甚至不确定站在自己面前的到底是习惯用自己样子出门有特殊癖好的老祖宗还是……刚刚追杀他的鬼？

　　江荇一眼就看出江琮心中所想，这种噤若寒蝉的模样他见过不少。于是他蹲下安抚：“是我，江荇。”

　　随即在江琮的眉心画了一道安魂的符咒。

　　江琮的气息在符咒的作用下很快就平稳下来。

　　然后……他猛地抱住了江荇的大腿哭：“我刚刚见鬼了啊啊啊啊！”
　　江荇拍了一下他的脑门，“你不是早就见过鬼了吗？我还以为你胆子大。”

　　“见过什么鬼……”江琮才后知后觉江荇说的是自己。

　　“你不一样……”江琮说。

　　“哪里不一样？”江荇不解，“我可是大鬼，这方圆百里可没有比我还厉害的鬼。”

　　“起码你长得还能看吧，你是不知道我刚刚看见张普的鬼魂，都被啃成了筛子，全身都是黑色的小洞，跟蜂巢似的！”一看就是恶鬼！

　　江荇神色一凛，“你看见了张普？你确定是他？”

　　江琮被江荇骤然正经起来的神色吓了一大跳：“肯定是他……你这话说得，不会你也打不过他吧？”

　　江荇没有搭理江琮的怀疑，只是带他下了山。

　　山下，孙秘书已经回到祖宅，发现江琮还没回来的时候就让佣人们挨家挨户去问有么有看见江琮的身影，毕竟快下暴雨了。他完全没有想过江琮在山上迷路的可能性，毕竟就一条大陆，傻子都认识路。

　　江琮回来的时候祖宅里面只有负责做饭的王妈在，她听见开门的声音探头出来看，发现是江琮：“少爷回来了，其他人去找你了，我给他们发个短信，告诉他们你回来了。”

　　说着，王妈搽干净手上的水从围裙的口袋里掏出call机发短信。

　　江琮径直上楼准备洗个澡，自己身上一堆泥土草屑，太寒碜了。

　　江荇忽然叫住了他，“你叫他们给你搞点柚子叶洗一洗吧？”

　　“为什么？”江琮脱口而出。

　　王妈听见了声音，朝他看来，“少爷有什么吩咐吗？”

　　“没、没什么。”江琮否认，但马上又不好意思，“有柚子叶吗，我洗个澡。”

　　王妈当然知道柚子叶洗霉运的说法，以为是江琮这个骄纵的脾气不乐意拜祖先，觉得这些事不吉利，一口答应下来。

　　江琮见糊弄过去，才松了一口气。

　　回到房间，江琮忍不住问江荇，“好端端的用什么柚子叶。”

　　江荇却站在了房间中的全身镜面前，“你看看你的后背。”

　　江琮对着镜子看了又看，“没毛病啊，只是脏了点……我这可是限量款的T恤。”

　　他甚至心疼起自己的衣服起来。

　　“把衣服撩起来看看。”

　　江琮照做。

　　接着，江琮猛地跳起来拔高了声音：“这是什么玩意儿！”

　　只见三个黑色的水滴状圆形污渍遍布在他的背上，江琮的脸一下子白了，是刚刚滴到自己身上的东西！

　　“别怕，不过一点怨气而已，用柚子叶洗个澡就没事了。就算不洗也不过生一场小病而已。”

　　“真的那么简单？”江琮怀疑。

　　然后江荇沉默了。

　　江琮急了，“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那么大的一只鬼……”

　　“别自己吓自己，起码这件事与你无关。”江荇没有过多的解释。

　　可经历过被鬼追之后江琮怎么可能就这样被糊弄过去：“但我想知道。”

　　江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是人面疮。”

　　江琮瞪大了眼睛。

　　“人面疮是怨鬼常用的报复手段之一，被怨气沾染到的地方会根据因果罪孽长出一张人脸似的疮疤，时间久了就会溃烂，在我还活着的时候人间的大夫大多都是束手无策，现在你们说不定有解决的办法。”

　　江琮下意识地反手去够自己的背脊，他根本没有办法想象自己背后长出一张人脸。

　　“你还小，又是刚来村子，无论这片土地上曾经发生过什么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江荇发现了他的动作，再次和他打包票，“再说了，假设你们的医生真的没办法，不还是有我在吗。”

　　“……我一点也没有被安慰到，毕竟你刚刚就不在！”江琮现在觉得自己没有安全感极了。

　　“就算我不出现，你也不会有事。”江荇解释，“今天开鬼门，牛头马面会通过鬼门来到人间，他们是鬼差，不会有鬼想不开在这个节骨眼害人，就算有，也一定是深仇大恨，抱了同归于尽的决心。”

　　“那张普是怎么回事？”

　　张普那架势一定也不想要和自己和平友好交流的样子好不好！

　　在江琮的眼神下，江荇难得地有了一点对自己判断的怀疑，但表面上还是要维持自己一代宗师的面子：“他是个例外，也许是因为他是个新鬼，不懂规矩。”

　　“呵呵。”

　　*

　　江荇没有再和江琮闹腾，只是叮嘱他这两天最好不要出宅子。

　　至于上学的问题……江荇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气，觉得这两天大概率也不会开学了。

　　此时的天已经完全暗沉下来，宛如深夜，云层之中隐隐传来闷雷声。

　　江荇赶去鬼门的缝隙，果然已经开到了一米高，差不多完全成形了。江荇不是第一次见现世的鬼门，他怎么也没想到鬼门会出现在奉安村。按照过去的经验，鬼门只会在阴气浓郁诸如乱葬岗，亦或者是怨气浓重的地方现世。

　　他不自觉地想到了张普和那个消失的女鬼，直觉告诉他，鬼门和他们有关。

　　“咔嚓。”

　　鬼门的缝隙又长了不少，江荇如临大敌，下一秒，就有人从里面探出头来。

　　“牛头马面？”江荇叫出来人的名字。

　　“是江天师啊，这么多年你还没死呢。”牛头熟稔地打了一声招呼，只是听那内容怎么听也不像话。

　　“……让你失望了。”江荇抽了抽嘴角。

　　其实按道理说，江荇应当和地府毫无瓜葛才对，毕竟他可没有像戏本一样去大闹地府做什么出格的事，只是他滞留人间的时间太长了……长到几乎每一个人鬼差都知道了有自己那么一个难缠的钉子户。

　　牛头也不跟他废话，“我在地下感觉到了不祥的气息在这里出现，我还以为你终于堕落成厉鬼了。”

　　说着牛头暗示性动了动手中的长矛。

　　江荇伸出素白的两指夹住刀锋，将指着自己的长矛移开，笑道：“你们现在大概可能还是拿我没有办法。”

　　江荇自认为说话说得十分委婉了，可牛头马面却沉着一张脸，显然是被冒犯到的模样——因为江荇说的是真的。

　　他的确是一只大鬼，一直连鬼差都奈何不了的大鬼。

　　天知道他们察觉到是奉安村出现异常的时候有多开心，以为江荇终于要把自己玩死了兴冲冲地带着法器来“办公”，哪知道江荇还是好端端的模样站在面前，连虚弱的模样都不见分毫。

　　这家伙真的如他自己所说的‘撑不了多久’了吗？

　　江荇忽略掉自己不受欢迎的现实，朝他们做了一揖，给足了他们面子：“奉安村就麻烦你们看着点了，我要去调查近日异常的缘由。”

　　牛头马面看着这个钉子户就心烦，“难不成我还会玩忽职守吗。”

　　江荇道了一声谢，打算先去上次见到女鬼的地方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昏暗的天色之中，江荇离温长玉的家越来越近，望着黑黢黢的屋子，江荇压了压眉头……温长玉不开灯吗？

　　他不是舍不得电费的人，还是他出什么事了？

　　一想到上次女鬼出现在这附近，还有那些不怀好意的邻居，江荇一颗心提起，身形直接穿透了墙壁，屋子里面果然是黑漆漆一片，连一根蜡烛也没点。

　　江荇夜视能力极好，一下子就发现站在后门处的温长玉。
　　温长玉站在暗处踩着板凳，似有所感一下子回头，直直看向他的方向：“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