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有病呀》西怀

14、镜子

　　江荇没有去追，他终究还是对这些婴灵存了一丝怜悯，当然，最大的原因是因为他觉得这些婴灵能造成的危害完全在自己的可控范围内。

　　现在更重要的是张普。

　　江荇蹲下检查了一下，少年人阳气旺，婴灵没有对他照成实质性的伤害，顶多接下来几天比较倒霉，体质也会比较虚。但一般问题不大，多晒晒太阳，或者去土地庙拜拜，蹭些香火庇佑，十天半个月就养回来了。

　　接着，他又看向晕过去的江琮，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果然，这孩子不适合成为自己的备选。

　　先不说看见小小婴灵就吓得腿软跑不动……而且按道理来时他甚至不该看见婴灵才对，除非……

　　江荇回忆起自己在族谱上面看到过的江琮的八字，掐指算了算，心中的疑惑逐渐明了。果然，自己多年前帮江家改运的阵法已经快失效，现在还只是有了一点儿苗头，等到阵法完全失效，江家人只会越来越倒霉，就像自己第一次遇见他们的那样。

　　唯一破局的办法就是将他们的长子送来，继承自己的衣钵，只要跟在自己身边学个两三年，将阵法重新布上就是。可奈何这一代的人好像忘记了和江荇的约定。

　　*

　　江琮是在家里醒来的。

　　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江琮一骨碌起身，拖着瘸腿用力把窗帘一拉，猛烈的阳光哗地一下洒进屋子里，他打开窗户，将屋子里的空调冷风放出去，自己则是贪婪地沐浴着阳光。

　　直到这时，他才觉得自己重新活过来了。

　　孙秘书敲了敲房门：“我进来了。”

　　孙秘书等了一会儿，没有听见拒绝的声音，才打开了房门，主动解释：“我在外面刚好看见你的窗户开了，拿了些粥上来。”

　　江琮恍恍惚惚，昨天的恐惧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连带着看向孙秘书的眼神都充满了恐惧和怀疑，“你真的是孙文翰吗？”

　　“少爷，我一直觉得被未成年小孩叫全名是一件不礼貌的事。”

　　江琮咽了咽口水，连带那颗心也定了不少，“我怎么回来的。”

　　“当然是我去找的，你年纪不小了，我不希望你下次还晕倒在路边，就算你要偷跑出去，也最好造个借口告知我一声，起码如果被问责起来我也可以心安理得地将大部分过错推到你身上。而不是像昨天一样让我半夜十二点叫动全村的人举着手电和火把到处找你。”

　　江琮自动过滤掉孙秘书的阴阳怪气，只觉得汗毛直竖，“我晕倒在学校？不是梦！那你有没有看见张普？”

　　“当然，那么大一个人除非我眼瞎。”孙秘书说，“你俩倒在一块，村里人顺带把张普也送回去了。”

　　孙秘书话音刚落，就看见江琮一瘸一拐地走到他面前，面色惊恐，“孙秘书，我昨天见鬼了！我和张普都看见了！”

　　“……我下去让司机备车，去市区的医院一趟。”

　　江琮气急败坏，“是真的，张普也看见了！这里不能待了！”

　　可江琮一看孙秘书皱眉的表情，就知道他一点儿也没信，还觉得自己在胡闹。

　　于是江琮一咬牙，撑起自己的拐杖，“你等着，我把张普带过来作证！”

　　……

　　江琮靠着一腔热血走出家门，然后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张普的家在哪里。但好在他大少爷的光环还是够亮的，他也不是脸皮薄的人，靠着问路一路问到了张普家。

　　看见那座小木屋的时候江琮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原始森林，搞什么啊，现在都几几年了，还有住木屋的吗？

　　江琮百般嫌弃，但奈何还是心里的恐惧战胜了洁癖，眉头皱得死紧走上了泥泞小路，拐杖一戳一个坑，走得极为艰难。好不容易来到木屋门口，还没等他敲门，里头就爆发出剧烈的争吵声！

　　“你这个贱婊子！都是你害的我！”

　　“啪！”巨大的巴掌声直接隔空把外头的江琮也扇懵了，怎、怎么回事？

　　接着是女人气愤至极的声音，“张普，我是你老娘！和你那个死鬼老子一样，我当初就该溺死你在尿盆！”

　　“好好好，露出真面目了，你果然背着我爸出轨了！搞不好我爸不是被高利贷砍死的，是被你们这两个奸夫□□害死的！”

　　“张普——”王桂芬气得声音都尖利起来，好似恶鬼。

　　张普：“那不然我昨天看见的两个小鬼是什么，他们叫我【弟弟】【弟弟】！我问过大伯娘了，在你嫁给我爸前就不是处了！你这个婊子！我们一家都是被你害死的！”

　　这几句下来，直接把江琮冲击得视线发黑，要不是有拐杖撑着肯定会直接摔个狗吃屎。

　　他才不在乎张普他妈有没有偷人……而张普的意思是……他昨天确实看见了那两个小鬼！

　　不止如此，那两个小鬼半夜还会出现在他们家！

　　明明是大夏天，江琮却觉得背脊发凉。

　　虽然他出来时，是说要找证据给孙秘书看自己的确见鬼了，但他更多的其实是希望张普能够否定他，说不定昨天只是自己出现幻觉了。

　　可非但没得到安慰，还被告知小鬼会找上家门……

　　不行！江琮一激灵，这地方不能再待了，今晚就要走！

　　*

　　江琮又一瘸一拐地回到祖宅。他这一觉直接睡到临近中午，他又出去了一趟，所以回来的时候午饭已经做好了。

　　孙秘书看了他一眼，在他沾满泥巴的拐杖上多停留了几秒，招呼他来吃饭：“先吃饭吧。”

　　“不行！”江琮根本等不了，在这里多呆一秒钟他身上就觉得难受。本来对奉安村不好的印象现在直接跌到了谷底。他赶紧把自己听到张普家里的争吵挑出重点告诉孙秘书。最后一锤定音，“你现在就订机票，车也不要了，我们用最快的速度回家。”

　　“先吃饭吧，少爷。”

　　江琮直接发了脾气，伸手把整个桌布掀掉，连带着四菜一汤全部掀翻在地上，发出剧烈的声响。

　　“你是机器人吗，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是吧，老子现在就要回B市！”

　　孙秘书看见满地的狼藉，叹了一口气，招呼其它佣人上前。

　　江琮还不解气，正想抄起花瓶砸人的时候却忽然发现佣人们越过了满地的狼藉，直接朝自己走过来。

　　他心底有了不好的预感。而下一刻，预感成真。

　　——佣人们一左一右，直接把他压到在了地板上，甚至不顾他的断腿！

　　江琮哪里受过这种对待，双目赤红，拼命挣扎起来，“你们放开我，是要造反吗！”

　　孙秘书冷静地推了一下眼镜，“少爷，我劝你不要挣扎，毕竟你那只左腿如果落下什么后遗症的话该后悔的还是你自己。”

　　江琮不仅没有被威胁到，反倒挣扎得更加剧烈，又多来了几个人才把他控制住。

　　“所以我才叫你吃饭啊……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孙秘书感慨一声，“江总说过，无论你怎么闹都不可能让你回去的，即便是真的闹鬼。”

　　在江琮吃人的目光下，孙秘书说，“在你出去之后，我已经将你的事汇报给了江总，他的决定并没有改变，还认为你在说谎，让我好好看着你。”

　　“孙文翰，认清楚你的身份，你算什么东西敢管我……”

　　“哈，”孙秘书一声嘲笑格外清楚，“江琮，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我的直属上司是你父亲，不是你，甚至我的职位还挂在江氏的公司，不是你江家，我只需要对江总的任务负责。”

　　孙秘书：“从今天开始，我会断掉你所有的资金支持。”

　　“你敢！”江琮真的急眼了，尤其看见佣人们上楼，明显要往他房间立马走去，“我看你们谁敢动我的东西！”

　　但很显然，没有人会被他威胁到。

　　孙文翰让人把江琮带到另外一间客房，里面空空如也，“你这几天就在里面好好反省一下吧。江琮，你也该懂事了，村里面到底是尊敬你，还是尊敬江总，这一点就不需要我多说了，没有江总支持的你，凭你的臭脾气落得的下场可能比你班上那个叫温长玉的外乡人还要凄惨。”

　　“你自己好好想想。”

　　房门关上，任由江琮怎么捶门都不管。

　　有佣人担心，“如果少爷做什么傻事呢？”

　　孙秘书：“那就随他去，他死也要死在这里。”

　　就在孙秘书这句话出口以后，房间里面顿时没了动静。

　　江琮蜷缩在床脚，对面是一块穿衣镜子，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老不死的居然玩真的，打定主意要把自己留在乡下。

　　心里的恨意越来越浓，连恶鬼都被他抛之脑后了。

　　江琮久久不能从打击中回过神来，居然就维持着一个姿势从中午坐到了晚上。脑海中闪过无数出逃的方法。没错，只要能去县城就好，只要到了县城他就可以坐车回外婆家，那个死老头子就奈何不了自己了。

　　但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钱从哪里来。

　　自己身上唯一一块值钱的手表被他“打发”给了班主任，如果自己又主动要回来……江琮拉不下这个脸。

　　问张普借？

　　江琮忽然开阔，没错，孙秘书给了他们那么多红包，自己借来用用，回到外婆家就十倍、不、百倍还给他！他自觉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脸上终于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容。

　　用剩下的那只好腿想要支撑着自己站起来，才发现自己的腿已经完全麻了，扑通一下跪倒在镜子前。

　　但这都不重要……

　　痛不痛也不重要了……

　　江琮心跳在瞬间漏掉了一拍，在大脑迟钝地消化完眼睛传达的信息之后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战栗在整个头皮炸开！

　　自己摔了一跤，但镜子里面的自己——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