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有病呀》西怀

13、见鬼

　　“啊啊啊啊——”

　　极其凄厉的叫声从二楼传来，孙秘书几乎在同时打开了江琮的房门。

　　江琮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深色的丝质睡衣，孙秘书挑了挑眉，“做噩梦了？”

　　即便和江琮接触的时间不长，但在他的印象中，江琮一向是小霸王一样的存在，被噩梦吓得尖叫连连……还真是稀奇。

　　一反常态，江琮没有马上跳起来大骂‘谁被噩梦吓着了’‘只有弱鸡才会怕做梦’之类的鬼话，而是面色苍白，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孙秘书……”江琮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但奈何他的腿脚不给力，差点摔个狗吃屎，还是孙秘书眼疾手快过去搀扶。

　　江琮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孙秘书，这房间里有鬼！”

　　“……按照乡间传闻，不能直接说‘鬼’字犯忌讳，一般说‘不干净’。”

　　江琮的身体更僵硬了，仿佛下一刻就会有鬼来吃掉他一样。

　　“好了，不吓唬你了，你刚刚怎么了，真作噩梦了？”

　　“不是噩梦。”江琮飞快反驳，现在他还记得那种感受：“我的身体不能动，但意识是清晰的，然后我看见了一团黑乎乎的影子，它还在跟我说话！”

　　“说什么呢？”

　　江琮面色扭曲了一阵：“笔记本电脑开不了机是怎么一回事？”

　　“哈——”孙秘书赶紧把脱口而出的笑声咽回去，在江琮吃人的目光下恢复正经的神色。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大少爷，虽然我不是医学方面的人才，但按照您的说法更像是‘睡眠瘫痪症’。”

　　“睡眠瘫痪症？”

　　“通常来说，过于疲劳的人在入睡时身体机能先一步休息，而脑部却因为睡前进行了某些活动——例如电子游戏之类，尚且活跃，就会发生您所说的‘身体动不了，意识清晰’的情况。”

　　江琮狐疑：“真的吗？”

　　“据我所知，大少爷你最近一段时间的入睡时间没有早于凌晨三点吧。”

　　江琮不啃声了。

　　孙秘书有些报复的心思，故意道：“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鬼压床吗？

　　显然江琮就是这么以为的，然后恼羞成怒的大少爷一下子将孙秘书轰出了二楼。自己则是侧身一躺，再度拿起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搜索“睡眠瘫痪症”的词条。

　　连摁了好几下，电脑都没有开机，就在此时，身后一阵凉风吹过。

　　江琮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回头——什么也没有。

　　才怪。

　　江荇看见江琮的电脑也开不了机了，正好是自己遇到的问题！

　　江荇完全没有任何吓着小辈的拒绝，所到之处掀起阴风阵阵，尤其是对于江琮这种病患，对周围环境的感知就更加明显了。江琮哆哆嗦嗦地扭头，自然是空无一人，只有空调叶片呼啦啦地吹风，保持着上下扫动模式。

　　应该是自己吓自己吧。

　　江琮找来充电器，连接上笔记本，没过几秒，电脑就打开了，江琮搜索相关资料，词条很快就跳出来，看了看上面的描述，江琮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显然放心了不少。

　　江荇也恍然大悟，原来是没电了。

　　但他记得好像没有在张普的家里发现过充电器之类的东西，奇了怪了。

　　*

　　江琮一夜没睡好。

　　倒也不是睡得不熟，而是睡了好像没睡，来自精神层面的疲惫感挥之不去。

　　但比起张普来，江琮只是小意思了。

　　少年人的底子厚，饶是只睡了四个小时，江琮看起来也是没精神而言，但张普眼下的黑色的阴影厚得吓人，面色直接发青。

　　如果不是大白天，江琮都以为自己活见鬼了！看起来就像传说中的僵尸！

　　“你没事吧？”许是因为张普太吓人了，就连江琮也忍不住开口询问。

　　张普颤巍巍地转过头来，气若游丝：“……琮哥，我好像撞鬼了。”

　　江琮瞬间来了精神。

　　没错，他也是这样觉得的！

　　两人私底下一合计，在张普的推测下，准是他们昨天经过的那片荒地有问题。

　　江琮本来还半信半疑，可在张普搬出种种作证，尤其是还得到了张奇江峰的应和后，江琮也信了七八分。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也许去拜拜也没关系。

　　于是两人约定在半夜十一点偷溜出门，拿上祭品去赔罪。合计完后，张普看向张奇和江峰，“你们去不？”

　　村里人都知道荒地的禁忌，早在江琮他们讨论的时候两人就生出了退缩的心思，毕竟他们也没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可如今江琮都在看着他们了……两人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

　　*

　　半夜十一点，江琮和张普轻车熟路地翻进学校，在荒地面前碰了面。

　　张普左等有等，迟迟等不到张奇和江峰两个人。而江琮心里也早就有了答案，在吹够冷风之后，凉凉开口，“别等了，十二点快到了，他们应该不会来了。”

　　“不讲义气的家伙！”张普觉得自己的脸全都要被张奇和江峰丢光了！

　　江琮其实并不是很相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他宁愿相信睡眠瘫痪症！主要是张普也出现了同样的症状，还是搞得他心里毛毛的，为求心安才来着一趟。

　　按照张普的说法，他们肯定是冲撞了这里的小鬼。

　　小鬼和老鬼不一样，他们不会花钱，所以不喜欢金元宝纸钱，他们更喜欢糖果和玩具。所以江琮大手一挥，从纸扎店里买回一个豪华玩具套装和摆上一口袋兜子的零食作供品，再插上几柱白蜡烛——已经是上好的待遇了。

　　张普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火柴，是小卖部里五分钱一盒的火柴，里面还剩下一半。江琮已经把东西摆好，就等张普来点火。

　　张普拿出一根火柴，往火柴盒侧边的砂纸上用力一划，砂纸上留下浅浅的白色印记，显然因为张普太用力，整个火柴头上的材料都碎掉了，根本打不起火。

　　“什么破玩意儿……”张普唾骂一声，又取出一根。

　　这回，因为太过用力火柴头直接折断了。

　　江琮静静地看着他，眉头一点点皱起来。

　　张普连忙又拿出一根，随着“哗啦”一声，微弱的火光在黑夜中亮起。张普也松了一口气，先往白蜡烛点去，微弱的火舌在微风中摇曳起来。

　　江琮马上有了不好的预感，他下意识的调整位置要帮张普挡风，可还是慢了一步，零星的火光被吹灭。

　　“弟弟。”

　　“弟弟、弟弟。”

　　江琮瞬间寒毛直竖，仿佛感觉到全身的血液往大脑的方向涌去，“张普、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农村的月光皎洁，今天的月亮比之前任何一天都要亮、都要圆，附近一颗星子也看不见。正是因为有那么好的月色，江琮能够将张普狰狞的面孔看得一清二楚。

　　——两个婴儿爬在他的一左一右，伸出柴火一样的小手捆住张普的脖子。他从来没有见过张普的脖子有那么长。

　　被活生生地拉长。

　　婴儿亲昵地蹭着他的脸，声音回荡在麦田之中。

　　——“是弟弟呀。”

　　……

　　这就是鬼吗？

　　江琮觉得自己全身都酸软一片，也许自己应该晕过去，那就不必看见张普这种恐怖的模样。

　　张普的脖子已经被拔高了一个手掌，像小卖部里的鸭脖一样滑稽，双眼布满了红血丝，红润粘腻的舌头落在了嘴巴外，似乎下一秒就要吐出白沫来。

　　世界观的冲击让江琮忘记了逃跑……甚至是忘记了呼吸。

　　他逐渐感觉到脑袋发晕，就在他即将倒下去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一阵风托了他一把，缓冲了力道。

　　江琮狼狈地倒在地上，打了石膏的脚让他逃跑都不利索，他既不敢抬头，也不敢有任何动作。

　　直到一双黑色的布鞋闯入他的视线，连带着绿色的衣角。

　　江荇一把抓住了其中一个婴灵，“你们再拔下去，搞不好这孩子的生魂真的被你们从身体里拖出来。”

　　江荇一眼就看出了，张普脖子多出来的那截长度其实是生魂的影子，和肉/体叠加在一起就显得长了。

　　婴灵在江琮的手下拼命挣扎，可脑袋却是越鼓越大，就像一个充盈得下一秒就要炸开的气球。

　　几天没见，那对瘦瘦小小的兄妹婴灵已经吸收了足够多的阴气，开始具象化，能够在活人面前现身……甚至是作祟了。

　　妹妹婴灵立马放弃张普，怨毒地朝江荇扑来，目标自然是他的脖子。

　　他们只会这一招，谁叫他们就是被活生生掐死的呢？

　　可还没等她碰到江荇的衣角，江荇流转四周的风刃就毫不客气地削去了妹妹的手臂，妹妹凝实的身形一下子变得黯淡。起码已经到了活人看不见的地步。

　　江荇看向哥哥婴灵，“我说过，如果你们作祟，我就杀了你们。”

　　说这话时，江荇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仿佛还是以前对待他们时和蔼的长辈模样。

　　哥哥的脑袋已经越来越大，眼看下一秒就要爆掉。

　　但哥哥知道，面前这个大鬼没有杀掉自己就说明还要商量的余地……只要认错就好。

　　哥哥立马认错，“不、不敢了。”

　　“碰——”哥哥的脑袋在下一秒炸开，像气球一样裂出一个巨大的口子，身体里储存的阴气在一瞬间流失。

　　兄妹俩颤颤巍巍地抱紧着对方，然后猛地一个回头扎入荒田之中，再也找不到人影。

　　江荇望着他们逃跑的方向，没有去追。

　　两个初生的婴灵，怎么可能逃得过一个千年大鬼的视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