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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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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处理完毕,几天后,潜船上浮时段如期而至。
“好久不见,执行长。”
在封凌击把一名右舷船员的尸体踢倒的时候,迟再出现在了他的对面。
“太凶残了。”——右舷执行长如此评价。
左舷执行长看他一眼,把匕首上的血擦干净。对于封凌当着自己的面杀掉自己的右舷船员,迟再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对他说:“我运气很好,一出门就找到了特殊物资,执行长你要不要看看?”
左舷执行长瞟视他,他就把身后的一盆文心兰拿出来,捧在身前,说道:“我觉得这个特殊物资执行长你应该不会要,所以自行拿走了。”
消耗氧气的绿植,对左舷执行长来说,还不如那个又丑又蠢的玩具狗。
但右舷执行长似乎很喜欢,对手中的兰叶爱不释手。
“带路。”这是左舷执行长对右舷执行长说出的第一句话。
迟再停止摆玩花草,带着左舷执行长找到那条疑似通向甲板的路。船很大,上次两位执行长去到船艉一共花了二十八分钟——这甚至不是潜船的全长。
路上,右舷执行长越挫越勇地主动与左舷执行长叙旧寒暄:“执行长,上次我说‘你不止一次拿枪指过我’不是开玩笑。两年前,我登上潜船,刚好遇到右舷激进派的统辖期,我的第一次上浮就在左右舷的血腥厮杀中度过,我差点就被你一枪打死了,还好最后捡回了一条命。不知道你对我们那位执行长有没有印象,我记得他最大的目标是打败你,但如你所见,他失败了,他被你杀死以后,右舷再也没有激进派了。”
“你知道‘执行长’这个称呼是什么时候有的吗?不知道左舷有没有相传,但在我们右舷上,把那段过往记下来了——记得不是很详细,只有几句话,不过有总好过没有。据说在左右舷第一期执行长出现以前,潜船上没有首脑,每个人不仅要对抗对面的船舱,在自己的船舱也要各自为伍。据说那个时候武器还很充足,左右舷每天都血流成河,‘搅碎机’永远不会有空档。后来左舷定下了整个潜船的第一位执行长,右舷紧随其后效仿,这个传统就这么传下来了。”
“……”
说着说着,他们来到来到一个中型集装箱货仓,六层高,货仓里都是空的。货仓区处于潜船的上半部,在潜行期处于关闭状态,封凌不止一次在潜行期找过它的入口,入口却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视野里,有一个右舷船员在爬越楼梯找寻物资,一把枪对准了她的脑袋,枪口被人按了下去。迟再对封凌说:“没必要浪费这枚子弹的是不是?”封凌收起了枪,右舷执行长通过对抗左舷执行长保护了自己的一名船员免遭毒手。
等这位幸运的右舷船员一无所获地离开后,两位执行长才现身。楼梯只能到达第六层平台,货仓第六层几乎与天花板齐高——只是从下仰视看起来齐高。迟再放下手里的文心兰,借助左右两个货仓的隔架攀爬上去。封凌眉头紧皱,紧随其后。货仓与天花板之间留了一条缝,大概只有二十厘米高,勉强能看清里面——空的。
但是迟再把手伸进去了,手心朝上,目标明确地触碰到了天花板的某一块挡板,按一按,能听见挡板松动的声音,用指节轻轻敲一敲,传出空腔的声音。
迟再说:“我只能到这里了,虽然不知道里面会是什么,但我认为我们可以为它冒一下险。这是我花了两年找到的地方。可惜没有办法再往下进行一步。”
算是个好结果,但并不是什么好结果。左舷执行长优先从隔架上跳下去,右舷执行长依依不舍地看了那块松动的挡板一眼,两秒后也回到平台上,抱起他的文心兰,问:“怎么样执行长,你有没有办法?”
封凌自顾自下楼梯,回到地面上,他终于开口说:“我有一枚Ⅲ型炸弹。”
他多说了一句:“下次可以试试。”
这次,他要回去帮他的船员找物资,作为“冲积扇”策略的最大冲力,他已经消失了整整几个小时,他不知道自己的船员目前情况如何,最好别死,船员已经又死了一个,这次潜行期又会出现一个新人,他厌恶面对新人。
他别着枪,带好匕首,以左舷执行长的身份离开了。就算他与右舷执行长为了某个秘密的目标达成了秘密的合作关系,他也不会对右舷有一丝一毫的心软。
右舷执行长抱着他的文心兰,终究没有办法在争夺物资这件事情上与左舷执行长达成共识。
……
替补那个发疯的船员的是一个胆小听话的女船员,左舷执行长还算满意。胆小听话没什么不好,胆小,就不会有成为十二个行动队员之一的可能,避免了高风险的工作;听话,不需要封凌有太多的动作和眼神,她就能在别人的描述中生出对左舷执行长的敬畏,不敢忤逆。
或许是她惊弓之鸟的模样太让人心疼,邓樾忍不住关照她一下。
“你叫什么名字?”
“章屿。”
——这些是船员自己的事,左舷执行长并不需要去管。
即使他不认同右舷执行长的和平方针,但他默默接受了上次他提出的建议,他打开了一部分通道权限,确保“那些东西”处于船员的行动范围之外,给了船员们更大的行动空间。他心里还是觉得这是扬汤止沸、于事无补,一直待在聚集舱和一直待在左舷、一直待在潜船有什么差别?打开通道,左舷执行长可以多给他的左舷船员们一丝空间,但是潜船不会给他们这群人更多的空间。
想要自由,走不出潜船,就没有自由。不管你是左舷船员还是右舷船员。
不过,你怎么敢假定哪边是我的左边、哪边是我的右边。
嘻。
潜船很大,但也就这么大,左舷执行长态度很明确,潜行期的禁区绝对不允许他的船员们涉足。他们现在拥有的空间会在某一天变腻,像他们熟悉聚集舱的每一个角落一样,他们会熟悉这些新放开区域的每一个角落。他们会发现,每一块合金板、复合网都像一只眼睛、一张嘴,视线黏在他们身上,嘴里对他们说着悄悄话,甚至不需要去到潜行期禁区,目前他们拥有的这一切都能把他们逼疯。但他们现在只知道要更大的空间,更多的自由。
以前左舷执行长绝无可能在这种事情上妥协,但现在他妥协了,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那个右舷执行长。
也有可能是这个残忍的男人不再试图保护他的船员,而是想要摧毁他的船员们一直以来的渴望,想要帮助他们认清现实。
他和迟再下一次约定的时间在第八十一次上浮,前提是他先作为“冲积扇”的中心解决掉右舷执行长的一部分船员,至少十五个。右舷执行长无法干涉,只能点头答应。
解决完第十六个右舷船员,封凌回头继续解决那个藏在暗处的第十七个,却在匕首准备划破脖子时停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
胆小的女船员战战兢兢地说:“章屿……”
左舷执行长看着她紧闭的双眼,收起匕首,十分生气,“谁让你出来的?!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在右舷?!”
章屿颤巍巍睁开眼,泪光闪烁,说:“出事了……大家……大家都……”
“说清楚!”
章屿几乎要哭出来,“执行长,你和我去看看吧……我……我……现在去,还来得及……”
左舷执行长严肃凝重地望着她,如果有怒气值,他现在一定高达百分之八十五。
胆小的左舷女船员不熟悉路,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在船舱内乱撞。
“到底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那个地方叫什么……但是我肯定就在这个方向!”
一路上没有见到右舷敌人,也没有见到季昇或是江漾,直觉告诉封凌这不对劲,他只能忍住怒气和冲动,耐着性子跟随这个根本就不认路的新人。
新人把他带到了右舷的二氧化碳间,站在半开的门口激动地说:“就是这里!”
听不见任何动静,封凌把手放在武器上,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了。
“砰——”
一枚Ⅱ型子弹从后背打穿了左舷执行长的右锁骨。
“砰,砰,砰——”
三枚Ⅰ型弹药打穿了二氧化碳的钢罐,泄漏的液态二氧化碳迅速气化,从泄露口开始结冰。
封凌回头,看见邓樾一手拿着那把本该受到A级管控的E类枪,一手把胆小的新人揽在怀中。
潜船守则之一:不要背叛同伴。
右锁骨的伤口似乎伤及了神经或者血管,因为封凌的手臂处于麻木无力的状态——这会让他的枪拿不起、瞄不准,他选择放弃干扰因素太大的枪械攻击——可惜左舷执行长是一个右撇子。
邓樾又拿出了一枚Ⅰ型炸弹——它本该在季昇手中——炸弹被按开,丢进了二氧化碳间,邓樾的一套动作一点也不拖泥带水,丢了炸弹他就关上门。上浮期的所有门都被解开了权限,这扇门不可能完全关上,但如果邓樾一直堵着门等待炸弹爆炸,封凌几乎很难逃出去,因为Ⅰ型炸弹爆炸的倒计时是三秒。
从它被邓樾按开丢在地上,封凌只剩一秒多的时间躲避,不管纵身有多快有多远,他依旧被炸弹的余波掀在地上,右锁骨的伤口生疼。
钢罐破裂,大量的液态二氧化碳瞬间气化,与四周被炸弹加热的水蒸气结合成满室的白雾,充满了二氧化碳间。用于灭火的气体此时成为了上位者谋杀在位者的武器,封凌站起身,想要撞开门。
“我很抱歉,执行长,左舷被压迫得太久,是时候发起一场权利交替的政变了。据我了解,你的第九执行期是左舷最鼎盛的时期,但这种消耗自由和人性换来的繁荣,我认为它没有延续下去的必要。”邓樾还在堵门。
二氧化碳使封凌浑身变冷,邓樾剥夺了他左舷执行长的身份,否定了他的功绩,现在要夺走他的性命。等上浮期结束,这位前左舷执行长的死亡通过认证,最高权限将会被转移,左舷执行长的职位将完成替换。
呼吸不了了。
冰冷的气体让物体表面开始结冰,很快生长到封凌的脚下,对封凌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冻伤,但他最大的感受是窒息。
额头无力地靠着紧闭的大门,始终紧握武器的手失去了力量,这个全天处于紧绷状态的人,在左舷船员眼里永远那么高大可靠的人,此时连门都撑不住,缓缓滑了下去,一个人孤独地在二氧化碳冰室停止呼吸,嘴唇也被一层薄冰覆盖。就算左舷船员们不止一次地私下议论,说这位左舷执行长是多么的冷血无情,他们也不会料想到,左舷执行长会真的死在冰块里,会浑身冷血地死去。
现在,这个男人失去了一切他能仰仗的东西——左舷执行长的身份、高超的武力、强大的精神力、坚定不移的思维方式。
以及他可靠的队友。
以及他即将失去的生命。
“……”
不是一切,他还有没失去的。
他还没有失去他的盟友,他们说好一起上甲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