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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   “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执行长。”

      封凌爬上将近三十米高的闸门顶端,在这里看到了早就等候在这里的人。

      迟再向他问好,他却敏锐地察觉,这位右舷执行长双脚踏在了左舷的领土上。同样的,右舷执行长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察觉,于是迟再开口道:“我还以为你会绕一点弯路——不过这样很好,我们谈话的时间有所增加了。看样子,执行长不是第一次违反守则,不过你似乎没有在潜行期尝试着登上右舷,否则你就不会对我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感到惊讶。没错,惩罚手环只在上浮期结束的那一刻生效。”

      左舷执行长并不承认自己表现出了“惊讶”这种情绪,现在还没有到他必须要回话的时候,于是他走向了某个小平台入口处的楼梯,如果他脑袋里的空间变换没有出错,那么这个小平台下面应该是被列为禁区之一的二氧化碳室。他坐在了这个只有四层台阶的楼梯上,右侧有铁架扶手,通过扶手的巨大空隙,能看到他手肘搭着膝盖,眼睛注视着对面右舷的平台。他看起来就像一个独自到平台上放空的人,只看他,完全想象不出来不远处还有一个人站着说话。

      迟再从不远处靠过来,没有离得太近,当他意识到这位左舷执行长开口说话的概率低于百分之十的时候,他不再等待回话,而是继续说:“上次的话希望你没有往心里去——关于你的队员的,我只是建议你适当放松管制,让他们拥有一定的自由,没有让他们违背‘潜行期禁止在船舱游荡’的守则,毕竟,游荡的代价让我们来承担就够了,不是吗?”

      上次他的无稽之谈封凌根本没有往心里去,但那句“游荡的代价”终于引得孤傲的左舷执行长侧目,持续时间为一秒九八。

      在这一秒九八里,迟再与他对视一笑,然后说:“让人惶恐的代价——被潜船隐藏的真相,只有在潜行期游荡才能找到蛛丝马迹。关于我们是谁,我们在做什么,我们要到哪里去——潜船的终极秘密,你一定也很好奇,对不对,执行长?”

      封凌从收回视线后就一直盯着左右两个船舱中间的深渊巨口,如果潜船真的有怪物,那么这个“搅碎机”肯定是最大的怪物,看不见它的长,看不清它的深,空气中隐隐传来一股腥味——不是海腥;但是在潜行期不止一次违背守则游荡的左舷执行长知道,潜船没有什么可怕的怪物,它的一切都是合金和电路以及各种集成系统组成的。

      潜船最可怕的存在是左舷执行长,是右舷执行长,是季昇,是江漾,是左右舷上一百四十个人中的每一个,他们因“存在”而令人害怕,他们都是怪物。

      “怎么样,要知道世界的真相吗,执行长?要不要试着登上甲板?”右舷执行长再次发出了这个邀请,左舷执行长却还是只会待在原地沉默不语。

      潜行期某些表露出来的线索把探寻最终真相的最终目的地指向了甲板,这个封凌无数次尝试着到达的地方,当然,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

      这些“线索”,两位执行长想必都已经心知肚明,但他们没有办法表述出来,事实上,这些“线索”没有办法用任何外化的方法表述出来,即使我在这里。

      嘻嘻。

      这是只能保存在“缄默”里的关于世界真相的提示。

      “只要到达甲板,看到那个世界,我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你呢,执行长?”迟再走到封凌身前,左舷执行长不得不把头颅抬起来,望着右舷执行长伸出来的右手。

      他的表情显得很无情,似乎认为这是一件无聊的事,仿佛下一秒就要起身离开,但是当下一秒来临的时候,左舷执行长也伸出了右手,与右舷执行长达成了带有誓言意义的言和手势。

      从这一刻起,左舷执行长存在的意义不再仅仅是带着他的六十九个船员在“潜船”中活下去,他要找到潜船的真相,找到真正的世界,他要到甲板上去。

      与右舷执行长再次分开后,封凌回到了聚集舱。临行前,他很隐晦地表达出对右舷执行次如何登陆左舷的好奇,那位右舷执行长带他去到船艉,跳上墙壁上的管道,抓着墙面上的凹槽,穿过四十米宽的“搅碎机”,回到了右舷,与左舷执行长挥手作别,不礼貌的左舷执行长没有回礼,径直离开。

      一回到聚集舱,封凌就被人小心翼翼地拦住了。名叫“于心”的船员把名叫“谢息”的船员从身后拉出来,那个听觉和视觉都非常差劲的少年连声音也很小,他仰着头,对封凌说了什么,太远,封凌皱着眉没听清。

      于心就代替谢息开口,声音也大不到哪里去:“执行长,小息说,他想让你教他用刀。”

      一个看不清也听不清的少年,左舷执行长只能手把手亲自教导。

      这是第九执行期以来最奇怪的画面,舷窗下,那位残忍、不近人情的封执行长对面坐着一个半瞎半聋的少年,正在教他使用匕首。虽然封执行长脸上有些不耐烦,动作也有些暴躁粗鲁,但是没有放弃对少年的指导。两个人都不说话,一个不喜欢说,一个说不清。

      左舷执行长的亲临让左舷船员们很不自在,别扭的船员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讨论着这个诡异的画面。十二个上浮期行动队员中的几个感慨地说:“执行长当初都没亲自执导过我。”

      “也没有指导过我,当初我扛了江漾姐七招就被‘逮’进行动小队,‘放养型自我养成’,‘实战才是检验成长能力的唯一标准’——执行长从来没有指点过我。”

      “你能扛七招?我当初只扛了五招。”

      “邓樾,你跟季昇哥过了几招啊?”

      “啊?不好意思,我不太记得清了,不过我记得,幸好昇哥收手快,否则我就顶不住了。”

      这个诡异的画面在左舷集中进餐时终止,被另一个更加惊悚的画面取代。进餐时间,执行长本意是不想参与队员的分食,正准备起身离开,但是被少年船员拉住了。少年船员站上椅子才勉强够得到执行长的高度,踮起脚,饱含感激地在左舷执行长的右脸附了一个酬谢吻,蜻蜓点水一样,可是在左舷船员们眼里它就像一枚导弹投入了深海,瞬间让整个左舷聚集舱陷入集体静止,进行高度戒备。

      “……”

      “……”

      “……”

      “哐当——”空的合成肉罐头从某人手中掉在地上,从罐头缝里挖出来的肉糜还盛在勺子里,停在身前,震撼得一动不动。

      听见罐头落地的声音,左舷船员才从震惊、害怕中纷纷回过神,赶紧收回视线,假装没有看到刚才那一幕,僵硬地彼此寒暄着。

      “……”左舷执行长黑着脸,把手臂从少年船员手里抽出来,回到了楼上的房间。

      “哐,哐,哐——”步幅力度好像加重了。

      左舷船员们看他离开,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核弹掉进深海。他们心中不约而同升起一个念头:这个叫“谢息”的少年船员是本船上最有勇气的人。

      和右舷执行长约定寻找甲板的时间,是左舷第九执行期的第八十次上浮、右舷第十六执行期的第三次上浮。因为在潜行期除了那些让人心中惧怕的“线索”,两位执行长的找寻可以说是一无所获。而右舷执行长说,在他还没有成为执行长前,某一次的上浮期中,他发现了疑似去到甲板的路——这条路在潜行期处于闭锁状态。

      在这个时间到来以前,左舷又出了点意外,一名在船上待了两年多的船员突然情绪失控,在聚集舱内爆发了。长久以来,他喜欢一个人缩在角落,他将自己与外界进行隔离,不愿意和别人有任何形式的交流,连食物和水都是别人递到他跟前、再帮他清理干净的。

      那一天,船身意外发出声响,是一种机械运行卡壳的声音,很闷,很长,仿佛从故障中心远远传来,充斥了船舱的每个角落。这种声音偶尔也会产生,不算异常;但那名船员忽然情绪失控、崩溃,在左舷聚集舱里大喊大哭,并开始试图破坏物资。

      据记录,左舷执行长从打开房门锁,到走出来,到掏出枪、装上Ⅰ型弹药、瞄准、射击,总共花了15.73秒,其中掏枪、装弹、瞄准、射击,花了4.48秒。

      “砰——”

      “执行长!”邓樾下意识在枪响中喊出声。

      不算宽阔的聚集舱内,响起了巨大的枪响,众人耳朵一片阵痛,脸被吓得煞白。两个少女抱作一团,大多男性船员呆愣无神地看着那个疯掉的人倒下,于心吓得抓住了旁边镇定的江漾,眼睛紧闭,手部发抖。

      左舷执行长收起枪,再次出门清理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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