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Jolxx

20、十四

　　秦柚不停问隋轻什么时候回来，他每次都说快了，一边问秦柚有没有好好吃饭，一边问秦柚有没有好好写歌，然后五月末才回来。

　　他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秦柚没有碍手碍脚，是直接堵着他，拿了他手里的东西也不端走，就往台上一放，不让他走。

　　隋轻笑着说：“怎么了？”

　　秦柚看着他，他就只能看着秦柚。

　　最后秦柚低下头让他路，他也不走，还是问：“这是怎么了？”

　　秦柚摇头。

　　他就说：“下次出差能顺带玩几天，我把你带上呗。”

　　秦柚问：“……什么时候？”

　　隋轻一笑，那手才洗，没细擦，还是润的，就只能用手腕给他抹眼泪，问他：“怎么哭了？还早，两三个月的样子。”

　　秦柚没躲，说好。

　　隋轻说：“哭了怎么吃饭？”

　　秦柚说：“……你亲一下。”

　　隋轻说：“……”

　　秦柚说：“你亲一下就不哭了。”

　　隋轻给他抹眼泪的手腕动作放慢了，速度根本比不过眼泪流下来的频率，最后他手腕后移，勾住秦柚的肩和背，往自己这边一收，抱住秦柚，自己的肩给他靠着，说：“别哭啊。”

　　秦柚低着头还是哭，闭着眼睛哭。

　　然后脸被轻飘飘地亲了一下。

　　“……”

　　他抬起头，自己擦眼泪，把菜端走。

　　吃饭的时候隋轻似乎有话想说，但他放弃了。

　　晚上隋轻往地上一坐就玩起了游戏。

　　他玩游戏比做饭更少见，而且很挑游戏。他玩单机，但是单机他通关快；他玩在线对抗，但是只玩1v1；偶尔时间充足了，会拉着秦柚玩一玩双人的，但那是秦柚高中的时候。

　　就像他拽着秦柚去体育馆，只陪他打点两个人有来有回的球，网球羽毛球乒乓球。有人来请他一块儿玩人多的，心情极好的时候去一两次，别的时候都说“你们玩吧不用了”。

　　秦柚坐到他身边问他在玩什么，即使他知道这个游戏。

　　隋轻说新出的单机小游戏。

　　他问隋轻好玩吗。

　　隋轻说还行。

　　他问隋轻……他什么都问不出来。

　　他只是拿走隋轻手里的手柄，上半身朝他一探，吻在他嘴上。

　　然后他主动停下，看着隋轻，说：“不喜欢我的话，为什么不把我赶出去？”

　　隋轻说：“出去了你找谁哭去？”

　　秦柚垂着眼睛不说话。

　　隋轻又说：“谁说我不喜欢你了？不喜欢你能把你当弟弟，什么都答应你吗？”

　　他说，不是这种喜欢，不一样。

　　隋轻说，差别是什么。

　　差别？秦柚也不知道，可能就是隋轻喜不喜欢被自己触碰的差别吧。

　　他说：“可是哪里有拒都不拒绝，就被弟弟拉去上床的哥哥。”

　　隋轻说：“……这不就有了吗？”没什么底气。

　　隋轻笑着说：“这不就有了吗？”有了点底气。

　　秦柚说：“被我睡不会没有尊严吗？”

　　隋轻很奇怪，却还是亮着眼睛笑着说：“这跟尊严又有什么关系？给你睡一睡又不是天要塌了，你开心不就行了吗？”

　　没有尊严的人要么不要脸，要么不争不抢，隋轻显然是后者。因为不争不抢，所以他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并不重要，他处于什么地位并不重要。所以他总说：“不要在乎我有什么，我只是命好。”隋轻说他得到的一切都是偶然和必然送来的。

　　隋轻没有雄性动物那种争夺、炫耀的兽性，他不需要谁看他，不需要刻意吸引谁，他只是非常幸运地天生招人艳羡。

　　隋轻不像这个社会里的人。

　　所以秦柚才会那么喜欢他。

　　别人傻逼、刻意、装、蠢，隋轻和他们完全相反。

　　但他想给隋轻说——「可是你不开心」。

　　游戏的配乐很静谧，淡淡的，却像蛛丝一样挥之不去。

　　秦柚听见后，意识到自己也很久没有玩一下游戏了。一整年，他忙着把自己搞得一团糟，忙着把最喜欢的音乐搞得一团糟，忙着把最想要的一段关系搞得一团糟。每次都以为有了转机，实际回头一看还是糟。

　　他看着游戏里的光影，没有任何触动。

　　他对隋轻说：“我什么都做不到。”

　　隋轻说那是还没想清楚该怎么做。

　　他说：“我连歌也写不好了。我以为会变好的，但是什么都没有变好。”

　　隋轻说那就不要去“以为”。

　　他看着隋轻，问他：“为什么所有东西对你来说都不重要？”

　　隋轻说，你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对我来说就很重要。

　　他说：“可是吃饭也不开心。”

　　然后他就去吻隋轻，一只手搂着他，吻得不深，却不停，就像耳边那道不断重复的游戏配乐。

　　隋轻就坐着，两只手伸直搭在膝盖上，不知道他要吻多久。

　　……

　　隋轻带秦柚办了个签证，八月份秦柚就跟着他一块儿出差了，挨着他上飞机挨着他坐飞机挨着他下飞机。

　　落地就遇到了工作室里刚转正的小伙子。

　　小伙子老远瞅见隋轻，挥了挥手就跑过来，不停说“隋哥好”，不停说“我运气真好”，说“隋哥咱俩真有缘”。

　　然后他看见隋轻身边的秦柚，问：“这是……？”

　　隋轻说：“我弟弟。”

　　他就不停说“你好”，想伸手和秦柚握手，秦柚没反应，他尴尬地收了手和隋轻说话。

　　他说，没想到第一次出远门看到的第一个熟人还是隋哥。

　　他说，咱俩一个大学出来还能一块儿工作。

　　他说，整个工作室也就能跟隋哥你说得上话，别的哥姐们都怪凶的。

　　吵得秦柚烦了，秦柚就说：“隋轻。”

　　隋轻看向他。

　　他没说话。

　　隋轻转头就对小伙子说工作的时候再见。

　　工作之前隋轻先带着秦柚在附近熟悉熟悉，晃悠着晃悠着看到一架钢琴，隋轻问秦柚要不要弹一弹，秦柚没告诉他自己从来没碰过钢琴。

　　当然了，只要他上手他肯定就能弹。

　　名曲？不会。

　　自己脑袋里的旋律倒是可以。

　　指法技巧？

　　都是十二平均律，和自己的吉他有什么差别。

　　但他只是对隋轻说：“只有你一个人的时候我才弹给你听。”

　　没能逛太久隋轻就走了。

　　晚上有个同事和隋轻顺路回来，秦柚就一直等着，等到隋轻了就一块儿上电梯。

　　“这就是你那个弟弟了？”同事很有兴致地问。

　　隋轻：“对。”

　　秦柚：“不是。”

　　隋轻和同事一起看向他。

　　他盯着隋轻，说：“是男朋友——对不对？”

　　同事用眼神朝隋轻求证。

　　隋轻点头了。

　　同事先愣了，然后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了然，竖了个大拇指，什么话都说不出口，手忙脚乱的。肢体语言大概就是在给自己的失语找补，表示“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厉害”、“配”，电梯一到就溜了。

　　第二天，隋轻起得早，早餐也吃得早，开始工作之前他就陪着秦柚吃早餐。两个外国妹子来到两个人面前，一个长头发一个短头发，问隋轻：“帅哥，我们打了个赌，赌你喜欢长头发的女生还是短头发的女生。”

　　隋轻抬头，有点懵，笑着说：“长头发能剪短，短头发能留长，都挺好的。”

　　开口的妹子转过来问秦柚：“那你呢帅哥？”

　　秦柚缓缓抬眼抬头，说：“我喜欢长得帅的，”他直直望向隋轻，“男生。”

　　隋轻：“……”原来标准答案得这么答。

　　妹子们走了。

　　没多久，有人远远地叫了隋轻一声。

　　秦柚跟着隋轻一起回头，看到了隋轻那位不苟言笑的中年老板，老板把隋轻招过去，隋轻就笑着给秦柚说：“干活去了。不管是出来逛逛还是待屋里，你找个舒服地儿待着就行，不用非得等我；真想等也不用等那么久，也记得给我发个消息说一声。我就是前面会忙一点，到后面就好了，不着急。”

　　秦柚点点头，看着他走过去，和老板一来一回说了什么，老板还朝这边看了一眼。

　　秦柚看到了那一眼。

　　要说实话的话，那一眼其实很平淡，带了点新奇的意味，感觉像在说“牛逼”；但是落在秦柚眼里，就成了Knud那种资源高位的轻蔑打量，感觉像在说——

　　“傻逼”。

　　……

　　出差前面一半的时间隋轻都忙，早出晚归。

　　平时隋轻倒是没见几面，只见到了他的几个女同事。

　　不是见到，是听到。

　　他只是随便找了个地方坐着等时间流逝，一坐下就听见“隋轻”两个字。

　　“……男朋友？真的假的？”

　　“方哥说隋轻亲口说的，连老李都知道了，姐你还不知道啊？”

　　“……什么样的？”

　　“我有图，别说，挺帅的小帅哥。”

　　“……这样的？”

　　“姐你眼光高，超高质量男性才入得了你的眼，这样的姐你肯定看不上。”

　　“……这能是一对？”

　　“再不是人家都亲口承认了。”

　　“……一般吧，不怎么搭。”

　　然后说“一般”的人穿着不一般的上衣和不一般的西装裤，背着不一般的皮包，扎着不一般的丸子头，一般地路过，和一般的秦柚一般地对视了一下。

　　一般。

　　大家都挺一般。

　　那人走后，对话还在继续。

　　“她急了吧？”

　　“不知道。”

　　“肯定急了。她以为整天端着隋轻就会多看她一眼呢，结果现在知道人家都没看她一眼。‘一般吧，不怎么搭’——就她能搭似的，不嫌她老就算好了，人家还那么年轻。”

　　“……”

　　“哎，隋轻真的是……啊？没看出来啊。”

　　“……”

　　“你怎么什么都不说呢？”

　　“非要我说……我觉得挺搭的……”

　　“说什么呢你？啧，衣品确实挺好的，就是感觉不成熟，我上学那会儿还是挺喜欢这样的，现在过了年轻那个劲头，觉得隋轻这样的才配让我看一眼。”

　　秦柚起身离开。

　　一群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