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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三 ...

  •   秦柚的手机上已经不止有高中那点APP了,乱七八糟的APP七零八碎地分布在桌面上。他一一点开,看着小爆发式增加的后台数据,淡定地对着身边空无一人的床打了今日第一胶。

      然后淡定地洗手换床单。

      一切顺利得不像话。

      他照旧编着曲,但是已经没什么非卖不可的理由了,再挑出一些写个词,拿去录音室录歌。如果允许的话,他想好好开始筹划准备自己的第一张专辑了。

      几个月前那场演出被人传出去之后,有些小型商演都来找他,还有一家LiveHouse来找他合作,这段时间基本是不缺活干的。

      就是缺人。

      隋轻又出差了,长期的,去年也是这个时候出差。他的工作室老板早早地就等着他转线下“上前线”,万恶的资本老板要让他偿还去年下半年远程办公偷懒欠下的债。

      不过隋轻不在身边也没关系,就算为了工作跑到几千公里开外,秦柚也知道他会一直在。

      秦柚赚了钱,目前先拿五万转给妈,剩下的,大头存着以后还隋轻,小头作为启动资金。

      他给隋轻打视频,隋轻给挂了。

      他胆子变大了,不仅在隋轻做饭和工作的时候碍手碍脚,还明目张胆地说想亲隋轻,想摸隋轻,想操隋轻。

      语气很内敛可怜就是了。

      隋轻要是为难,他就低着头不说话,隋轻再为难也得受着。

      自从他连着三次在电话这头对隋轻发情,隋轻就拒绝接他的任何视频和电话,甚至不接受语音消息,让他发点转文字能转出来的;后来秦柚给他发个句号他都知道秦柚想说什么、在干什么。

      过完那阵,小热潮也退了,后台数据开始下降,不过没有以前低就是了,也算个进步。

      秦柚早就料到了这种可能,心说无所谓,反正还有那么多年那么多时间,写自己喜欢的歌就行。

      又是一场小型演出,他来收场,最后圆满结束。

      从台上下来,把东西收好,一转头,他被一个耳朵和脸上扎满钉子的人拦住了。

      这人头发梢刚好碰到肩,林林总总带了大包小包好多乐器,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不潮的地方,潮得连秦柚这个小潮男都犯了恐惧症。特别是那脸,秦柚以前最多就见过鼻钉唇钉,这人是嘴唇下方和脸上穿了大大小小的一排,鼻翼上还有一个闪瞎眼的小钻。

      秦柚皱着眉让开,这人又把他堵住,问:“你就是秦柚?”说话的调有点怪。

      秦柚冷脸问有什么事。

      “你看起来也就这样啊——跟你自己的歌一样。”

      来者不善,秦柚说:“有病。”

      这人手揣夹克背心里,挑着下巴问:“你玩什么的?rock?pop?还是poprock。”

      傻逼,秦柚准备绕过他。

      一只手给他拦住了。

      “我听过你的歌,隋轻给我听过了一首,他问过我怎么在里面加一段旋律,我听了一遍就加上去了,还教了他怎么弹。”

      “……”秦柚才结束演奏的指尖感到了一种危机感。

      他再次地望向这个人,重新打量,这人脸上的钉子不再是让他觉得堵不住水和饭的装饰,而是一种明目张胆的挑衅。

      “你是哪个学校的?”这人问他,又漫不经心地笑着说,“自我介绍一下,Knud,皇家音乐学院在读,因为仪容仪表和考勤问题正在面临被退学风险,玩朋克。”

      秦柚的嘴唇看起来几乎没动,“傻逼,我他妈管你是谁。”

      Knud看上去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类似嘲讽地笑了一下,说:

      “我想不通,凭什么隋轻不喜欢我?”

      秦柚脑袋一空,做不出任何语言和动作的回应,听见他继续说:

      “我跟他在丹麦认识,一年零两个月,我追了他一年零一个月,五次,他拒绝了五次。第一次,我天天给他发消息,他几乎不回;第二次,我问他能不能来丹麦和我宿醉,他说来不了;第三次,我故意什么都不准备就来国内,让他给我个住处,他给我推了一篇旅游攻略;第四次,我在他们工作室堵住他,我说我要当他男朋友,他说签证快过期了就快点回丹麦;第五次,我钻进他的工位,说我要亲他,他不愿意,我问他是不是嫌弃我脸上钉子太多,怕被扎到,我说:不会的,你来试试,就算扎到了也不疼。”

      “你猜他怎么说的?他说,我要是个直球的女生,他就扛不住了,可我是个男的,男的不行。”

      “我觉得他说这话的时候带了点玩笑的意思,但要是没有你,这还真有可能不是玩笑。”

      “你们真的在交往吗?”

      “那为什么你可以,而我不可以?”

      “凭什么?”

      “你有什么特别的吗?”

      秦柚默不作声,就像高中面对那群傻逼一样,没什么好说的。

      Knud看他不打算说话,就把大包小包提起来了,他带的东西太多,一次拿不完,先拿了一点,面向秦柚背对舞台后退着走,对他说:“摇滚也是分层次的。你知道什么人喜欢玩流行摇滚吗?就是像你这样的人,起点很廉价、终点很俗气的人。”

      他露出一个昂贵的坏笑,转身小跑上台拍手叫住了观众,高声说:“嘿!送你们一场免费的表演!”

      很多人因为他过于扎眼的外表停下了退场的脚步。

      他把所有设备掏出来,又走回秦柚身边拿走了剩下的,路过他的时候对他说:

      “我让你看看什么叫Punk。”

      “让你看看什么叫鬼才。”

      在这一刻,秦柚明白了一件事,自己或许是千分之一、万分之一,但这在Knud面前根本不够看,因为他是千万分之一,和隋轻一样都是千万分之一。

      他全程无法动弹地看着Knud现场编曲,想走,可是走不动,被他极致张狂、极致放肆、极致叛逆的演奏掐住喉咙,被血淋淋的朋克溅了一身血。

      这间演出棚过于精致过于商业过于讨好观众,配不上这种粗糙但是绝伦的自我性音乐,怪不得皇家音乐学院容不下他。

      可他就算是从学校离开,脑袋里也带走了它传授的顶尖技巧和原理,让不喜欢朋克的人也察觉不到朋克的不讨喜,只有灵魂的叛逆。

      那是秦柚无法触及的领域。

      一曲结束,秦柚看到Knud大汗淋漓地转过头来对自己轻蔑一笑。

      秦柚指尖发抖,不敢仔细去看那抹笑容,却在Knud身后看到了十七岁的秦柚:余中校服外套绑在他的腰上,他黑着脸,显得很稚嫩,很装逼,很暴躁,他把嘴里的半截烟丢在地上踩灭,对站在原地的秦柚开口无声说话。

      秦柚读懂了他的唇语。

      他说:

      傻逼;

      忘了是怎么开始抽烟的吗?

      最讨厌这种有钱还有天赋的人了。

      ……

      Knud离开前对秦柚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如果隋轻是为了你而拒绝我,那这真的很——伤、我、自、尊。”

      牛逼,这就能被伤到。

      他的自尊因为秦柚被伤透了,秦柚的自尊还被他踩在脚下碾压得稀烂呢。

      本来就没什么自尊,他现在的自尊都是遇到隋轻之后有的——今天也没了。

      原来自己能有那些短暂的成功和进步,靠的并不是自己的天赋和才华,而是隋轻。隋轻给了他吃住,给了他资金,给了他支持,给了他机会。否则他所谓的天赋和才华只会被没自尊蚕食。

      没有隋轻,他算什么东西。

      隋轻为他营造的良好氛围让秦柚对他们之间的差距视而不见。

      隋轻遇到的都是什么人啊?直博的高材生,有钱的大老板,资本雄厚的华裔鬼才。

      自己呢?出车祸的弟弟妹妹,在街头炒面的肄业生,放弃梦想回老家的大兄弟。

      秦柚当初明明讨厌死了学习,但为什么还是会去写那些题目?

      不就是为了要个最好的名号吗?最好的大学里成绩最好的学生,最牛逼地玩着最好的音乐,总比告诉别人自己不想上也没上大学、第一首歌没有一夜成名要好。

      隋轻不在乎这些,隋轻说这些无所谓,但他自己不就是最好的吗?

      最后他放弃了提升社会地位的那条路,在隋轻的支持下走了音乐这条路,这条已经有太多太多人折在上面的路,它已经没有那么特立独行、让人耳目一新了。在上个世纪,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背着便宜的乐器走向音乐的狭道,他的精神是珍宝;而现在,一个人走了同样的路,只会让人觉得跟风、愚蠢。

      啊,玩音乐啊,好多人都玩的,祝你好运。

      希望你不是被挤掉的那一个。

      人家十五六岁就写歌发专辑成名,人家有什么?家庭音乐氛围,熟识的人脉,就算不多也足够支持爱好的家产,世界各地玩音乐的朋友。

      你十五六岁的时候有什么?

      睡了你妈就让你生下来的男人,多要一点就会被骂的生活费,没考到最好就等于人生完蛋的成绩,你的音乐天赋甚至是小学电子琴课你自己发现的。

      他们都说音乐是你的爱好,人先成功了就能玩音乐了,没人知道音乐是你的命。

      你要怎么在三年三年又四年乃至又三年抑或数不清的时间里,丢掉你的命活下去。

      凭什么别人的十五六岁什么都不需要丢,还有人反过来怪你放弃正确的人生道路。

      然后你遇到了隋轻,隋轻说带着你的命走下去,有他在,什么都别怕。

      可是这条路怎么也那么多人啊?

      怎么还没成为最好也要被人欺辱啊?

      乐器甚至不能廉价。

      除非你天赋异禀打他们的嘴。

      不成为最强,你那些还不够强的地方,就等着被人正义制裁吧。

      走一条与众不同的路只需要十乘二的勇气,走一条挤满人的路还要功成名就需要十的二次方的勇气。从读书到音乐,这两者有什么不同呢?

      妈妈,从来就不是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是命好的人和有钱的人,勇敢的人要往后稍稍,腿没摔断才能被轮到。

      如果有人认为自己享受世界靠的是勇气,那他一定还没有穷到连勇气也已经失去。

      有什么东西就是冥冥注定的,分子碰撞得再怎么无序,原子依旧有着自己的能级。

      回老家的大兄弟夸赞着秦柚的才华,秦柚恐惧着Knud的才气,Knud呢?他有没有害怕看见的高山?

      比什么呢?

      一群傻逼。

      究其一生都在相互比着什么呢?

      秦柚打车回家,下车的时候手都在发颤,车门关了三次,进了黑乎乎的家门,弱弱的感应灯一亮,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又哭了。

      傻逼,别哭了,我求求你别哭了。

      没有一点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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