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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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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舷执行长回到了他的左舷,进了聚集舱,刚上楼梯,没走几步。
“咔嚓——”
巨大的开关音响起,说明到“断电”的时候了,几乎就在那阵声音的余音结束后,又响起了一模一样的“咔嚓”声——灯开了。
「欢迎登上左舷,你的名字是邓樾;
目标:活下去;
提示:不要对敌人心软,不要背叛同伴,潜行期禁止在船舱游荡,上浮期请保护好自己,请在倒计时内回到自己的船舱。
祝您拥有美好的每一天。」
在“断电”中出现的新人坐在一张折叠椅上,惶恐地打量四周,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回忆刚刚脑海中响起的那段话,对在场的六十九个人问候道:“你们好,我叫邓樾。”
没人回话,还是季昇礼尚往来地先开口了:“你好——季昇。”
名为“邓樾”的新人只引来左舷执行长不超过一秒的视线停留。
季昇出现在邓樾身边,对他解释道:“那是我们左舷的执行长,左舷最高战力,三年前,他成为第九执行期的执行长,带领我们活下来了。我们六十九个人里面,只有于心和谢息来到左舷的时间最短——七个月——心,问个好——谢息,他看不太清也听不太清——林勉,十一个月——毛裕,一年零三个月——吴煊,一年零三个月——杨剑,一年零三个月——司梦,一年零六个月——陈茨,一年零六个月——剩下的都是两年和两年以上的老人。来到左舷你不用担心,包括执行长在内的十二个人会负责上浮期的物资搜寻——十一个,前三次的上浮期我们损失了一名姐妹,所以你出现了。”
邓樾低头望着左右手腕上两个扣紧的机械手环,问:“这又是什么?”
季昇撸起一边袖子,把一个一模一样的手环露出来,回答他:“大家都有,你应该也知道的——手腕、腰、脚腕上都有,用于防止有的人上浮期倒计时结束了还不回到自己的船舱,所以上浮期倒计时一结束就必须回到左舷,否则就会被手环五马分尸。那边在分吃的了,你先去那边和大家分点食物,剩下的吃完我再告诉你,总之,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听执行长的。好了,你快去吧。”
季昇推了一把新人。
有了上一个新人的作妖,大家对这个新的新人印象很好,稳重,礼貌,不贪吃。
季昇似乎也很满意,把自己的一部分水和肉分给了他——这是潜船里表达善意的最高方式。
左舷所有人在分配物资时沉默不语,在进食的时候沉默不语,吃完了坐回原地也沉默不语。邓樾感到不自在,走到季昇身边,悄声问:“怎么大家全都这么安静?”
季昇给他让了个座,拍拍他的肩让他坐下,说:“只是现在没那么多话要说,都是老熟人了,没必要说个不停。你可以去和他们认识认识。”
邓樾坐着,打量四周。
两个少女趴在床上,用罐头拉环自制的棋子下棋,走错了就摇摇头,另一个欣然接受,不吵不闹;有人自觉把一部分水倒进一扇门前的桶里,必须要清洗身体的人就从里面取出一点进门清洗;某个舷窗边坐了一个少年,一个女子坐在他身边,引着他的手摸到舷窗,在他手里写字。
邓樾觉得还是不打扰这种安静为好。
“你遇事很冷静嘛,刚来就接受了现实,”季昇夸赞,“四年前,我刚来的时候——其实有点记不清——整个人懵成一团,一直到亲手用一截铁架断块敲死一个右舷的人,血和脑浆溅了我一脸我才清醒。那会儿执行长还没来,整个左舷右舷斗得你死我活,导致我每次上浮期都有应激障碍,必须高度紧张高度警惕才能活下去。”
“……执行长他……很厉害?”
“是啊,三年前,他一个人,挑出另外十一个人,拿着一把只有一发子弹的枪,一把匕首,带着我们从右舷六十多个人手里抢回百分之七八十的物资。”
邓樾由衷感慨:“太厉害了……”
季昇忽然想到什么,问:“你身手怎么样?”
邓樾愣了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抬头对季昇说:“可以试试。”
……
“哐哐——”
季昇又来敲门。
“咔嗒——”
封凌开了锁。
季昇满头大汗,手撑着膝盖,低着头气喘吁吁,抬起头无比欣喜地说:“执行长,这个新人,可以。第十二个空缺,补上了。”
左舷执行长面无表情。
十六天后,潜船上浮。
左舷执行长带好枪械,穿着那件带血的外套,打头领着十一个人雷厉风行地走出聚集舱的舱门,季昇跟在他身后,照例头也不回地对舱内五十八个人嘱托道:“拿好武器,保护物资,保护自己。”
这次他多加了一句:“对面成疯狗了。”
最高权限依次打开了通道,十二个人有序地穿过低矮狭长的空间,翻上铁架高台,如同兵临城下,蓄势待发地居高往下看。
“你第一次来,先跟着我认路,物资拿多少无所谓,先认路,熟悉战斗方式。记得善于观察地形,学会布置陷阱——你运气不好,赶上艰难的时期了,”季昇对邓樾说道,然后望着一条条熟悉的路,“第九执行期,第七十九次上浮,倒计时。”
就在他话音一落的瞬间,整个船舱充斥了一道带有微笑的机械音——
“十。”
“最高权限已失效。”
“七。”
“所有舱门已开启。”
“四。”
“中央夹板已闭合。”
“一。”
季昇说:“好运,各位。“
十二个人以封凌为首,四个在左舷里散开,八个直奔中央夹板,化身为猛兽,带着利爪和利齿强势入侵,准备撕咬那个目标——右舷。
封凌一边飞速穿行在钢条铁柱间,一边从外套里掏出一把匕首,抛给身后不远处的队员江漾。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飞过来的一把匕首,江漾精准地接住它了,只听见冷漠无情的执行长说:“找好物资,别想着给她报仇。”
“……”江漾不对称的短发飞在耳后,回想起那个笑容灿烂发丝飞扬的高马尾,“……是。”应下之后在岔路与封凌分道。
左舷。
季昇带着邓樾找寻物资,找到两个合成肉罐头,季昇掏出匕首把罐头撬开了。邓樾出声来不及阻止,季昇就把罐头递到他眼前,打趣地笑着说:“怎么了?”
邓樾皱着眉,犹豫地说:“不应该把物资带回去分给大家吗?”
季昇说:“那是回去的事情。别一根筋,三天,十二个人,要和七十个人对抗,不吃体能扛不住的,这也是为了获得更多物资,为了让另外五十八个人活下来,是为大家好。”
说着,熟练地用罐头盖的锐锋划开合成肉,“想起三年前,物资特别少,武器几乎没有,执行长就带着我们找到罐头,吃了肉,把盖拆下来,就当成刀,一路杀穿了右舷。”他戳了一块递给邓樾,挑眉让邓樾接住。
邓樾接过去,看着那块肉,沉闷着语气说:“这不太公平……”
“公平,”季昇把自己那块吃下去了,“到时候回去分物资,我们分少一点就行了,平均算下来我们的物资更少。”
“执行长知道吗?”
“这是执行长定下的规矩:行动之前,补充体力。”
吃完之后开始正式寻找物资。大概是有新人期加成,邓樾没多久就找到了特殊物资,季昇看着那个医药箱大为震撼,让邓樾拿起来,优先把医药箱送到最为安全的左舷侧闸门。
右舷。
封凌待在昏暗的窄缝,此时,有两名右舷船员看到了被人“遗落”在角落的合成肉罐头。被打开过,往里一看,什么都不剩了,捡罐头的人把罐头一摔,骂道:“这里有人来过了——这个新执行长定的什么狗屁规矩!不让人把物资带回去,让人在三天里尽力消耗物资,说是不留给左舷那堆疯狗,但也没人留给我啊,上次我就得了三口肉!”
回答他的是旁边人喷涌出来的大动脉血,与此同时他自己的血管也裂开了。
左舷的生存策略是“减少敌人,占领物资”;只出动最厉害的十二个精英,合理分配紧缺的武器,剩下的人只要带着基础物资守住聚集舱,守住已有物资,等着左舷执行长带人凯旋而归就行;而出动的十二人只要在三天里解决足够多的右舷船员,最后几个小时再把物资收集汇聚在总闸门,时间完全足够。这避免了同伴之间出现争执,避免上浮期对人员造成巨大伤亡。
但在上次的上浮期,封凌因为这个策略吃了大亏,从前的右舷因为惧怕左舷十二个疯狗一样的“捕手”,上浮期也不敢走出聚集舱,每一次右舷船员的出动都是被迫,精神虚弱,内战不断,太好攻破了。可是上一次,整个右舷竟然能够全员出动,在人数上给左舷十二人带来了很大压力,最让人恼火的是,倾巢出动的右舷船员很少收集物资,大部分时候都在消耗物资,是想要左舷什么都找不到。
这就是右舷的最新生存策略——“减少物资,逼死敌人”。
实话实说,确实是一个有效的策略,针对了左舷策略的短板,发挥了右舷自己的优势。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新右舷执行长……
——现在,左舷执行长非常不爽,刀横在丝毫没有察觉捕手脚步声的两人脖子间,一左一右各划一刀,擦干净刀上的血,把他们的衣服拆下来绑成口袋,装起三个罐头,背在背上,重新回到暗处。
简直像头雪豹,待在高高的崖壁上,居高临下俯视猎物,瞅准时机一跃而下,将其扑杀击毙。
他目前身处右舷深处,孤军深入,孤立无援,可能比起总是大换血的右舷船员,他更熟悉右舷的每一个角落。
孤军深入也是一种策略,上次吃了血亏,左舷执行长花了十六天调整应对方案,最后定下来,以他自己所在的半圆形区域为起点,作为“第零层”,向左舷方向一层一层扩大半圆环的半径,依次分层,战力越高,所处圈层越靠近圆心。每一层相互照应,内层优先负责削减敌人数量,外层优先收集并保护物资,内层队员向外层靠近时负责物资查漏,并对前一层的队员进行支援和保护。
季昇给它取名字叫“冲积扇”策略。
这个策略最明显的漏洞就是封凌自己。如果他在内层受困,没人能够帮助他;如果他不能解决足够多的敌人,他的队员将会非常艰难。但左舷执行长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他只是对队员没什么信心。
原本第一层的队员按照战斗力来排应该是季昇和江漾,现在季昇带新人去了,第一层的战力有所削减,封凌不希望每一层有任何人员数量的衰减,已经“失去”了一个季昇,要是再来一个新人,他不想再“失去”一个江漾。
这样想着,第一天快要天黑了,虽然潜船舷窗外的光线明暗没有什么差别,但是潜船每天都有熄灯期。
对于右舷船员来说,这个是令人害怕的梦魇时分,对于封凌来说,这是个好时机,因为他是“梦魇”,平均一天休息一两个小时,很难抓住他真空期的“梦魇”。
封凌以二十一个人头的战绩,准备迎接第一个夜晚的降临。运气很好,入夜前还逮住了三个结伴回右舷的敌人。或许他们是因为害怕在外逗留才想要回聚集舱,但是他们不知道真正的捕手就等在家门口。
二十四个了。
封凌从他们身上薅下物资,没拿水,沉。然后开始向第一层汇合,没想到在半路遇到了一个右舷“敌人”。
封凌站在高处的铁架层,手里的刀对准了那个藏在集装箱后面的小身影,绑着低马尾,头上还有一蓝一紫两个细长的窄发卡,手里抱着第七十八次执行期的特殊物资——那个又憨又丑的玩具狗。
崖顶雪豹动一动长尾巴,就要坠崖捕猎了。
“封执行长。”
封执行长监控似的双眼猛地一抬,看见对面架子上的身影,他手里拿着一个只剩一点水的水瓶,扭着盖子玩,对封凌说:“一个小女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