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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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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哥呢?”跟秦柚在一次路演认识的兄弟把装备掏出来,问他话。
秦柚想了想,把设备接好,说:“他不是我哥。”
“啊……感情我一直误会了。他今天怎么没陪你来?”那兄弟问。
“工作,忙。”
等活动都结束了,秦柚和那兄弟坐在椅子上休息。
兄弟递过来一根烟。
秦柚移开视线,说:“不抽。”
兄弟吸了一口烟,吐出烟雾,说:“这是我最后一次来了。”
秦柚一愣,没说话。
兄弟就把手机掏出来,给秦柚看,“这个账号是你的吧?歌我都听了,真的挺不错的。我还以为你跟我一样,就是喜欢碰碰音乐什么的,没想到你还编曲,这么有才华,还这么年轻。我这种人可能一辈子就是弹弹别人的歌,跟你们这种创作型全才不一样。”
他翻了翻记录,接着说:“我最喜欢这个,你写给你妈的吗?我看评论有人嫌吵,我反而觉得刚刚好。我跟我妈当年就是歇斯底里的,吵得不可开交,到最后呢我离她远远的,又老是想是不是对她太无情了。不过音乐这种东西嘛,仁者见仁,没必要强求别人也懂,各人有各人的妈,各人有各人的经历,没共鸣挺正常。”
他收起手机问秦柚:“那你以后是找个乐队还是单干,你是想去写歌去表演,还是编曲赚钱。这些方向都不一样吧,总觉得你会的真多。”
秦柚没回答,问他以后都不来了吗。
那兄弟又说,不来了,都不来了,回家看看老妈,得赚钱给她治病,给她养老。
秦柚问他他的音乐呢。
他说只能以后在广场舞大妈旁边伴奏当消遣了。
他又吐出一口烟雾,说,这一生啊,这傻逼的一生,也就这样了。
秦柚和他道别,一人一个方向地走进人群。
他第一次拿出手机去看那些视频褒贬不一的评论,播放量高的视频不太看得到批评的言论,播放量低的却有很多争议。
没有隋轻,他的下场可能就跟那位兄弟一样。
或许会更比他怀才不遇一点。
……
秦柚在跟别人结账,隋轻在外面等着他。结完账,他把手机揣起来,还算开心地推开门去找隋轻,一出门,就看见隋轻一手撑在小露天广场的栏杆上,和一个女人有说有笑。
“……”
秦柚黑着脸走过去,问:“隋轻,走不走?”
隋轻听见,从吊儿郎当的姿势恢复正常,但嘴上还在和那个女人说什么“最近没时间,以后一起找个机会”。
这不是隋轻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和女人聊天,以前隋轻也会和来搭讪的女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女生乱问,他就瞎答,如果女生明确地表示邀约,他只会笑着回答她们“谢谢”“不用了”“没时间”。
而那个女人眼里没有之前那些女人眼里的神色。
怎么说呢,自在,无所畏惧。
她的穿着很自在,眼里有无所畏惧,甚至有些慵懒的部分,笑起来的感觉,都很像隋轻。
离开后回到家,隋轻刚好收到了工作,于是自顾自地去忙了。秦柚一个人开着窗户在阳台吹风,看楼下的车,看楼下的人,最后实在受不了,点了一根烟,抽完就回到自己的房间,紧闭房门。
脑袋里全是隋轻。
认识他一年半,住他家一年,不至于不知道隋轻是个怎么样的人。隋轻这种性格,从来不会刻意隐瞒什么,他那些身上让人看不透的特质,都是天然自带的。
刘询老说他傻逼,秦柚也会因为某些心理原因偶尔骂他几句傻逼,但他们一样清楚,这个人和“傻”字沾不了一点边。
隋轻的思维方式和别人不一样,反正自己理解不了多少。
他只知道隋轻眼里没有这个社会重视的一切,只知道隋轻眼里所有人都不带标签,只知道隋轻对人对事很少有拒绝的态度,只知道隋轻不在乎也看不到别人的喜欢。
隋轻的眼睛里一直有光,好像永远愉悦。
他问过隋轻喜欢什么样的人,拐弯抹角地不止一次,隋轻就像当初轻飘飘看他成绩一样轻飘飘地笑着说,都挺好啊,无所谓,没想过,不重要,遇着了再说。
今天好像就遇到了。
第二天隋轻问秦柚要去哪里,秦柚说待家里哪儿也不去。
第三天隋轻问秦柚要去哪里,秦柚说待家里哪儿也不去。
第四天隋轻还没问,只是看了一下手机消息,秦柚就问他要去哪里。
隋轻说还不去哪儿,秦柚还需要陪着的话他就陪着,反正时间抽出来也是也是给秦柚的。
他还问秦柚:“今天要我陪着吗?”
秦柚盘腿坐在沙发上,照旧低着头不说话,一只手指划着沙发。
然后沙发上“啪嗒”一声湿了。
人哭得不声不响,眼泪却一直往外冒。
隋轻收了手机坐他身边,搂着他的肩,把他搂过去,笑着问他怎么了。
他还是不说。
隋轻就轻笑出声,说:“一直都说想让你开心点儿,结果越来越不开心,还不如刚认识那会儿呢。”
又接着说:“不开心也没事儿,心里有事也没关系,想说的时候我就听着,不想说我就看着,行吗?不着急。”
秦柚心烦意乱,不要他碰。
他把手收回去,收之前非得手贱揉秦柚的头发,依旧带着他的那种不会消失的笑意,说:“那我给你腾点儿地。”
说完随便收拾收拾,拿着外套就要出门。
“哥。”
隋轻停下了脚步。
秦柚抬头看着他,眼睛都红了,说:“别走。”
隋轻头一偏,看过来。
虽然说秦柚在隋轻眼里跟弟弟没区别,但是秦柚在他面前,该喝的酒喝,该抽的烟抽,该骂的傻逼也骂。隋轻只会在他快喝醉的时候把酒拿开,每个月在非难过时段抽第二根烟的时候给他把烟抢走,又在被他骂“傻逼”的时候找虐一样开心。
现在秦柚这么正儿八经地喊了一声“哥”,隋轻还有些诧异。他看着秦柚,眼里的诧异慢慢变成笑意,似乎还有听到那个称呼之后的显摆,很受用,把外套丢回去,笑得不行,说:“好。”
……
秦柚问隋轻可不可以听歌,隋轻说好。
秦柚说,我的歌。
隋轻重申:“好。”
秦柚起来,嫌丢人地擦了擦眼泪。可是哭就算丢人的话,他又没少在隋轻面前丢人。所以他就丢着人,红着眼眶去拿耳机,回来直接坐在隋轻身边,本来给隋轻递了耳机,转手又给隋轻戴上。
隋轻说:“我还说直接外放呢。”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跟着秦柚一块儿戴耳机,耳机里放着秦柚写出来就没听过几次的歌。这些歌要让他一个人听,他浑身难受,但如果是跟隋轻一起,他也就接受了这些歌的不堪入耳。
反正不管多烂的歌,只要还配称得上“歌”,隋轻就说好听;不管多烂的人,只要还配称得上“人”,隋轻就说是好人。
但他还是问隋轻:“好听吗?”
虽然他知道隋轻只会说“好听”。
果不其然,隋轻说:“你非要问我,我只会说好听。”
可是隋轻又继续说:“那是因为我真的听不出差别。各有各的好,我不知道为什么最好的就是最好。”
秦柚听了,一边低头看着歌曲的进度条,一边问:“所以为什么最好的就是最好?”
隋轻说:“我哪儿知道。”
又说:“好不好不都是比出来的吗?”
秦柚就问他:“为什非要比?”
隋轻看过来,不太想探究,也不太想让秦柚探究,薅他的头发,说:“为了命运。”
还不如不说,说了让人更不明白。
他们都没说话,静静听着歌。
秦柚挨着他坐,若离若即地差了点距离;一对耳机分成两个,一人一边,空气中的电磁波却是一样的,变成声波,静谧地放着同一首歌。
好像一直这么安安静静地和隋轻在一起,也没有那么多哭的理由了。
问题是不会只有他和隋轻,找不到一个世界只容纳自己和隋轻。
听着听着,隋轻忽然看着他说:“唱一唱。”
“……”
隋轻就站起来,说:“你不唱我唱。”
隋轻还了耳机,在电视上放歌,一时间房间里只有音乐,只有隋轻的声音隋轻的神色。秦柚就像被他拉到那个寒冷但漂亮的山头,被他拉着不那么开心地唱着一些无所谓开心难过的歌。
秦柚一开始不愿意,但是没办法。
隋轻,音乐。
这两个混在一起,自己完全没有不妥协不喜欢的理由。
最后隋轻坐回他身边,喝了杯水,歇了会儿,说:“我知道你不开心。”
秦柚没回应,但听着。
隋轻的声音就越过屋里还算听得过去的编曲,慢慢传入耳:“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可能也知道一点,但是那一点没什么用。我总说让你开心点,但其实没那么开心也没事。我说让你开心,那不是因为大家都喜欢开心吗?可是大家都开心,就代表着大家都不开心,因为所有人不是为了同一件事开心。至于你为什么不开心,你想说的时候就给我说,不想说就不说;可能有的话是你自己还没想明白,不知道怎么说,这种话我会等着你想明白,等着你说;可能有的话是你明明很想说,却又矛盾得说不出口,这种话,我也会等你说。”
说完他笑着看向秦柚,笑得让人觉得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大不了,笑得让人有了勇气。
秦柚看着他,眼眶又酸了。他移开视线,用隋轻给他的那点勇气,问隋轻——
“可以抽烟吗?前几天你忙,我偷偷抽了一次。”
隋轻笑着把烟拿过来,拿出一根递给秦柚,又拿了打火机,身子没偏,就把手伸过去给他点烟。
秦柚指间夹着那根烟,轻轻叼着滤嘴,看见火光伴随着一声点火声亮起来。火苗点燃了顶端的一半烟丝,他忽然就拿不稳烟。烟颤得不行,他重新哭得不行,哭得快碎了,火光映着眼泪,烟也掉了。
本来就有泪沟,这么一哭,都红了,眼睛的轮廓显得又深又易碎。
吓得隋轻不按火,赶紧给他从身上捡起烟,灭了丢掉。
秦柚一边崩溃地哭一边说:“我忍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