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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烤红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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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周礼没联系上计星星,暗忖或许是她有事脱不开身,于是作罢。
第二天,仍旧没找到计星星,他想她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动身找了她可能会去的地方,也找了她可能会联系的人。
第三天,周礼终于在周乐的提醒下,在寒山寺后院伙房里找到了她。
计星星做完上午的功课后,因为馋烤红薯,从后厨师傅那儿拿了两颗红薯,以帮忙烧火的职务之便在土灶里偷偷烤红薯。
火光总是热烈的,土灶的柴火气全往外出涌,烘得人四肢百骸暖乎乎的,连着后背上的衣服都被汗湿了。
烤了半个多小时,她好像已经能将土灶里传出来的红薯焦香甜蜜的味道从柴火味中分辨出来了,估摸是好了,她用树枝把土灶里的红薯扒拉出来。
红薯外壳烤得焦黑,在外晾了一阵,直到计星星探手摸着没觉得那么烫手了,她两手捧着烤红薯大咧咧地坐在小板凳上,剥去一头焦黑的硬壳露出里面橙黄色的红薯肉,红薯芯还烫呼呼的,她吹凉了小心地啃了一口,软糯香甜,好吃。
等吃去半颗红薯,她漫无目的地将伙房打量起来,视线从上望到下、从左望到右望,这才终于看到伙房门口不知道站了多久的周礼。
午后的阳光洒进来,他背着阳光下,看不清表情地看着自己。
计星星脸上是难掩讶然,一时没想起来继续吃自己手里的烤红薯,当然,除了惊讶还有些被饭搭子撞见吃独食后的心虚,手里只有吃剩下的半个红薯,庆幸土灶里还有一个,她抬手向他打招呼。
终于找到人的周礼一开始无法准确描述自己的心情,有气她突兀消失叫人担心的,又有因为找到人而觉得高兴的,至少她没出事不是吗,他不动声色地站在那儿,也不靠近,竟然有些一时情怯。
见她向自己摆手,他又像是受到了什么不可抗拒的感应似的,乖顺靠过去。
计星星重新从土灶里扒拉出来一个焦黑的红薯,推给靠近了的周礼:“吃红薯吗?”
看着被推到面前的烤红薯,与她清亮的眼睛撞上,她脸上被热气熏出了两团艳红,活像老式日历上的年画娃娃。
周礼没脾气了,放弃似地在她身边蹲下,捡起土灶口的烤红薯:“……为什么突然消失,我找不到你,很担心你。”
对方过于亲昵的语气叫计星星心惊肉跳地回忆起何玥的话来,被自己刻意忽视的东西被对方在自己眼前铺开,她第一次不得不正视自己与周礼的关系——她俩这还能算是纯洁的友谊吗?
她不自在地拿空着的手摸摸脸,半晌,又想起手指上有黑灰,慌忙拿手背摩擦刚摸过的脸。
周礼见她不答话,再看她自己快把自己脸上的黑灰抹匀了,自告奋勇:“我帮你吧。”
说罢没等她反应,他抬手帮她擦脸,企图擦去那上面的痕迹,虽然她近段时间是瘦了,脸上摸着依旧熟悉的没骨感。
计星星想起来自己的手机一直关机放在寮房,没法用手机自拍确认自己当前的状况,于是安静地等他帮自己擦拭干净。
周礼刚剥过烤红薯的手指抹在她的一侧脸上,没将她的脸擦拭干净,反而将自己指尖的碳黑色悉数留在了她的侧脸上,乍一打眼灰头土脸的,难掩可爱,他收回手,低低笑了一声。
对上不知为何笑容灿烂的周礼的脸,计星星心脏登登跳得极快,她板正自己的态度,觉得自己再也不能直视他了。
“不好意思,才发现我手也是脏的。”他说。
计星星:……怎么就决定让他帮忙了!
她用自己的禅衣袖子闷闷地擦脸,周礼将她往里挤了挤,不客气地占去了半边板凳。
土灶垒在墙角,计星星一个不注意被挤进闭塞的空间里,他用的力气有些结实,两个人半边胳膊挨得严严实实的,她手下一抖,剩下的半颗无辜的烤红薯终于跌落在地。
计星星最后一丝旖旎的心思散了个干净,有些生气地倏地站起来,叉腰摆足气势:“周礼!”
被生机蓬勃的计星星逮着耳朵吼了一声,周礼通体舒坦了,他嘴上说着抱歉,手上开始剥另一颗的烤红薯,完事掰了一半给她。
计星星将跌在地上的半颗烤红薯扔进土灶里,发挥它最后的价值,一抬头看见半颗烤红薯被递到面前,她愣了一下,而后接过:“谢谢。”
有些后悔“河东狮吼”周礼了,毕竟有吃的,什么都好解决。
“你谢什么,这不是你给我的。”周礼开始慢吞吞剥另外一半烤红薯的黑壳。
计星星哦了一声,捧着红薯坐回到小板凳上,可惜这一颗因为她没有从土灶里及时取出,已经烤过头了,肉质是类似贝贝南瓜的粉糯口感,好在秋收后糖化储存有一段时间了,入口倒是很甜蜜。
找到人,周礼也不着急走了,他准备随计星星在寒山寺住下,同家人通过电话缺席了后几日的宴客会。
等办理完入住手续,他买了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又到了晚饭时间,接下来住宿期间的饮食仍旧是在寺庙食堂内解决的。
计星星在饭厅外等到周礼,前两天的几顿饭下来,她总觉得少了点滋味,或许在连她自己都不能明确自己心意的时候,早已经习惯了同他一起用餐。
食堂准备的菜品丰富,素烧鹅,清炒西葫芦,炒胡萝卜丝,南瓜饼等,计星星最喜欢的除了素面,就属素烧鹅和南瓜饼了,这两样也是她拜过后厨师傅学过手艺的。
在她的倾情推荐下,周礼尝了味道,哪怕其实是同一位师傅做出来的,他觉得好像真的比从前尝到过的味道更好。
其实,是他真的饿了罢了,毕竟,半个红薯怎么会管饱呢。
吃过晚餐,外头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一直到入夜还没停,白天累了一日,计星星原该枕着雨声早早歇下的,然而她却失眠了。
为什么会失眠?她实在很难分析出原因来。
明明前一日还一夜好眠的,她应该像前一日一样,在躺下后因为冥想而觉得浑身通透,醒来后惬意得连毛孔都像能呼吸。
然而这会儿她却烦躁得很,她把被子蒙过头,蒙了半个多小时,才终于因为缺氧酝酿出点睡意。
寒山寺禅修是寂静且清苦的,关机远离俗尘琐事是第一步。
早四点半起床,五点去禅堂静坐至六点半,用过早餐休息至八点后前往禅堂共修,上午九点至十一点至禅堂静坐。
中午用过午餐休息至下午一点,而后至禅堂静坐至两点半,随后仍是为期一小时的禅堂共修。
下午三点半至五点静坐,五点至六点是茶点时间,傍晚六点至七点禅堂共修,七点至八点一刻是禅堂开示,最后一直至九点是禅堂共修,禅堂共修结束后便可以休息了。
简言之,静坐冥想是寺庙修行的主要课程。
清晨四点一刻,计星星准时起床,寮房是双人间,隔壁床是位年过半百的女信徒,她拾掇完个人卫生,准备出门时,对方正准备起床,与她简单打过招呼后率先走了。
山上的空气尤其得清新,她站在寮房楼下做了几个深呼吸,冰冷的空气在胸腔内过了一遍完全清醒过来。
她昨天与周礼说定了在寮房楼下碰面,而后一起去禅堂,寺内从山流分流引进来的一道溪水,溪水又在庙宇内分流出数道,或流向寺内耕作的农田,或流向禅堂。
沿着分流出的溪流旁有小径一路下行,水尽处就是禅堂。
约莫四点半,计星星与对方顺利碰面,周礼打着哈欠,显然是困极了。
他看了眼身前眸子灵动,精神状态相当饱满的计星星,嗯,他还是很困。
半夜的雨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更深露重,明月微晃,小径石板旁的草叶上染着霜色。
再往前走,溪流的声音大起来,绕过一排香樟树,眼前豁然开朗起来,流水潺潺,两人并肩沿着溪流蜿蜒的方向往禅堂去,沿途的枝叶挂上一旁溪流里的水汽。
计星星的蝉修服擦过溪流旁的枝叶,留下两三道深重颜色,她不得不错开步子,改而跑去周礼身前。
周礼看着前头的人,下一脚落在她跨步不大、拔足离开的足印上。
两人顺利抵达禅堂,早上五点,准时开始静坐冥想,周礼在计星星身侧坐下,她的心境本该平和安静下来,然而或许是因为身旁人的存在感太过强烈,他平缓的呼吸声逐渐掩过禅堂外头频繁而悠扬的鸟鸣声钻入她的脑袋。
她敛神听了一阵,终于无奈睁开眼向身边的周礼看过去,离得近了,对方睡着后的呼噜声未免也太有存在感了。
此刻,他脊背微微弯着,曲成一道弯月,盘腿缩成一团,头一点一点地垂落到胸前,睡着,但瞧着睡得并不踏实。
能四肢舒展地躺在温暖的床上不好吗,他到底为什么来这儿同自己受这份苦。
计星星带着几分审视几分探究地看了良久,她没有得到答案,摆正脑袋,带着要切断所有纷扰的果决,阖上自己的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