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lciox》无寒灰

1、故事的结局

　　温暖日光透过玻璃窗洒进办公室，满室明辉。

　　手指敲打键盘的哒哒声时不时响起，而创造声音的男人正窝在沙发椅上，细细品味着不知从哪顺来的速溶咖啡。

　　他一口闷掉杯中剩下的咖啡，然后看向悬浮于空中的荧蓝色光幕。

　　「尊敬的邪神阁下（别给脸不要脸），近日中央事务颇多，我部人手不足，实在惭愧，在下斗胆邀请您前往C-9528指导（麻溜过来帮忙，没工资），不胜感激（我都说谢谢了你还想怎样）——文职部总监安夙。
　　ps.世界部总监离陌鬼代书」

　　看完这封雅俗共赏的邀请函，邪神顿觉眼前一黑，好似有一万只草泥马从眼前呼啸而过。

　　可他还是同意了。

　　虽说这坨狗屎是离陌鬼那个神经病写的，但邀请他的人是安夙。

　　安夙是货真价实乖孩子，无论如何他都会帮。

　　“C-9528……修真背景吗？”

　　他慵懒的陷在沙发椅中，呢喃轻语。

　　午后的阳光落了他满身，温暖的金色为神明诡谲的红黑异瞳添了抹温和，眼波流转间，神性的悲悯跃然于上，可艳色的唇却勾起了最深切的恶。

　　邪神抬手，屏蔽掉众神之首安下的监视器，然后状似随意的敲下一行字。
　　——战争，来一局棋吧。

　　.

　　滔天的业火将黑夜照成白昼，虚妄的天光引燃大地上的一切罪孽。

　　火光中有一青年，身披墨色华服，头戴冕旒，手执长刀，独行于灼热的荒原。

　　他的身后，是沐浴在烈焰中的殿堂，高耸而华美。

　　烈焰舐金，灵火融化了宫殿的金层，远远望去，像一座沸腾的金山。

　　“忽为独夫？”

　　骤闻声响，他抬起手，长刀一晃，凶戾的银光便将层层烈焰劈开，直指声源。

　　预料中的哀嚎声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微哑的笑声。

　　西装革履的神明站在枯枝上，居高临下的睥睨众生。

　　黑袍帝王皱着眉，看着一身奇装异服的邪神，嗤笑道：“站得高，注定摔得惨。”

　　“我的今日，将会是你的明天。”

　　孤身的帝王与倨傲的邪神隔着烈火对视，并在彼此的眼中看见了最盛大的欲望，最纯粹的掌控。

　　“屠妖魔！清四海！”
　　“镇八荒！安天下！”

　　烈焰的彼岸，摇晃着浓厚的白，那是四大仙派带领的修士。

　　修士们的咆哮声纠缠着漫山遍野的业火，灼灼的烧，无人在意金殿里在哭泣的生灵。

　　邪神饶有兴趣的盯着殿堂，笑道：“那些所谓的，正义的高尚的话，很无趣吧。”

　　帝王睨了一眼邪神，攥紧手中的银刀，直指对岸的一众修士。

　　他说：“我不是失心的统治者，我是他们的庇护者。”

　　邪神不是那些愚昧的修士，他清楚的看见，在防御阵法和隐蔽阵法后，是许许多多的妖魔，他们凑到金殿门口，努力向外张望，目光一刻也不愿从帝王身上移走。

　　“王上！”

　　喊话的是只刚刚诞生的小魔，额头上冷蓝色的角还是稚嫩的形状。

　　小魔小心翼翼的用爪子触碰金殿内的屏障，似乎想借此触碰帝王的衣摆，毛茸茸小脸露出了人性化的担忧。

　　青年没有回应，只是温和的冲他笑了笑，随机转身迈向更灼热的业火之中。

　　他的面前是千军万马，他的背后是一个又一个家。

　　也是他的家和天下。

　　邪神看着帝王远去的背影，有些疑惑。

　　“战争，妖都是这般愚蠢的生灵吗？他明知道这一战必败。”

　　战争之神施施然的现身，用毛茸茸的柔软尾巴打了一下邪神的头，解释道：“妖和魔都是很固执的生灵，他们脑子不大，装不下太多东西的，装一点爱和感恩就足够了。所以即便是面对不可躲避不可击败之物，也会奋起抵抗，哪怕是无用功，因为他们有想要保护的存在。”

　　邪神：“那他们一定活得很累吧。”

　　战争之神笑叹：“老邪啊，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邪神冷冷道：“我只知道他要死了。”

　　他有些生气，却不明白为何而气。

　　大抵是有些恨铁不成钢吧。

　　战争之神用尾巴拍了拍邪神的肩膀，翡翠般的绿瞳中盛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愁。

　　他的胸腔中堵着许多话，可怎么也出不了口，到嘴边只有简单的，与心中所想毫无关系的一句：“我们去看戏吧。”

　　邪神没回话，有些感叹：“群像就是一群人相逢，在江湖上笑笑闹闹，然后死得死死得死死得死死得死。”

　　战争之神点点头：“然后活着的人带着所有美好回忆，开始新的旅途。”

　　邪神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一跃而下，然后向树上的战争之神伸手：“现在已成定局，钟随，我们该去收尾了。”

　　战争之神摇摇尾巴，露出了一个颇为温顺乖巧的笑容。

　　好似山河大地，平安无恙。

　　可分明业火灼灼，滔天罪恶长焚不尽。

　　.

　　帝王以长刀支地，艰难的维持着站立的姿态，好像未倒地，就不算失败。可滴滴答答的衣摆在拖他的后腿，满心都是在荒地上描绘红艳的花，不肯让他再进一步。

　　胸腔处钻心的凉，低头一看，竟是一柄通体如玉的长剑穿心而过。

　　那是北辰仙尊的佩剑——世疏。

　　竟然是这把剑吗？

　　帝王哀伤地想。

　　终结了他的明月的剑，也终结了他自己。

　　而剑主，是他们的师父。

　　握剑的尊者依旧是帝王记忆中身着素色法衣的清雅修士，板着张棺材脸，活像是全世界都欠他钱。

　　可是今天，师父漂亮如淡色琉璃的眼睛里有一汪打着转的清泉。

　　“阿祁……为师护不住她，也护不住你。”

　　说这话时，北辰仙尊连握剑的手都在抖，搅得帝王心跳如鼓擂。

　　可师父明明是四海八荒的剑术第一人。

　　黑夜退却，朝阳初生，周遭一片喧嚣，到处都是叫好声，修士们大声欢呼着，庆贺妖魔主导世界的时代结束，庆贺属于人族的新时代到来。

　　他们说他们是正义，他们说他们在替天行道。

　　他们站在阳光下。

　　过往在眼前飞速流逝，他看见旧日的自己艰难地前行着，被迫吞下生活赋予他的所有苦难。

　　他自认为人生苦痛，未见亲父，幼年丧母，踏入修真界后依旧被欺压，被折辱，好似他一生下来就是为了受苦。

　　但他不甘平凡，靠着心中那点癫狂的执念，一步一步向上爬，哪怕满身鲜血淋漓，也不曾停下。

　　最终，他成为了修真界的帝王，光明正大的以妖魔混血的身份出现。

　　迎接他的，是怒骂，讨伐，战争。

　　他忘了，苦难始终踮着脚，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后，只等一个契机，狠狠地扑到他身上，掐住他脆弱的脖颈，力气大到像是要嵌入皮肉，灼热的痛感与窒息感交织，越挣扎越痛苦，直到耗尽肺里所有的氧气，方得解脱。

　　初日悬天，万里光明。

　　那一刻，帝王想起了一双诡谲的红黑异瞳，以及带着笑意的尾音。

　　——那些所谓的，正义的高尚的话，很无趣吧。

　　是啊。

　　真的，很无趣。

　　最后的最后，他似乎在模糊混乱的世界中看见了梦羽师兄。

　　师兄用手抚上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