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影怜卿》亦良词

9、知不足方能勇进

　　看着睡得模糊的楼白羽，青阳易把一册整理好的字帖放在了她的梳妆台上，虽不是青阳王朝的书法名家也是他翻箱倒柜找出来适合打基础的字帖。
　　在宫里唾沫横飞的柔烟给皇后讲着自己在课堂上的种种英勇，喜得皇后笑不拢嘴。她曾经埋怨过为什么柔烟不是个皇子，但是看着皇帝如此宠爱这个嫡长公主，她心里也安稳了许多。皇帝走进永福宫正看到着甜美的一幕，他摸着自己的那撮小胡子笑眯眯地走进来，坐在暖炕上，才让跟着的內侍把给女儿准备的礼物放在案几上。
　　柔烟欢喜地打开盒子一看，里面竟然是好几册字帖。她不开心地道：“她比我写的字还差，给七嫂送去。”
　　“傻孩子，字是一个人的脸面，你有争强好胜的心很好，可是知不足方能勇进，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皇帝说着摸着柔烟的头，柔烟想着能从字体上胜过楼白羽就开心地接受了，她当然想不到多年以后再打开时里面已经有很厚的一层尘土。
　　去太学院上课的日子让楼白羽找到了开启古代新生活的正确打开方式，除了要应付每天挑刺显摆爱逞能的柔烟公主，她的日子还是很欢快的。穿着男装带着锦荣和锦鑫偷偷穿墙过园去看太学生学习的样子，然后在骑射场上坐在高头大马上让日头直射着自己，已经没有从前讨厌阳光的感觉，反而兴奋了几分。
　　上了两周课，太学院的最高学监才来给她们来上课，身边还跟着传说中紧守礼法的年轻夫子——周守礼。楼白羽为了看清两人不由得想让人撤去纱帘，可是老学监——白子慎坚持礼法给两人按着国礼请安后才接受了两人的学生礼。锦荣和锦鑫早就得了大嫂子的小道消息，恭恭敬敬请过安后静静准备好学习用品等在一边。
　　老学监和年轻的夫子甚是满意，站在案桌前道：“今日我们不学琴棋书画，也不学诗书子集，大家一起来看一看青阳王朝的疆域版图。”老学监说完，年轻的夫子和一个小童把一个硕大的疆域图缓缓打开，看着蜿蜒的边境线和被隔开的一个个州府，国度，楼白羽仿佛化身飞鸟不由得走过去，抚摸着那熟悉的印记。
　　“国之重无可比拟，也不分男女。你们即为皇室子弟更应该有胸怀天下的胸襟，不可耽腻与个人私心。”看着老学监脸上坚毅的表情，楼白羽听得心潮澎湃，他继续道，“请看清楚这张舆图，记清楚青阳王朝在饿狼环伺下该如何更好的生存。保家卫国虽然不需要女子上战场但是爱国之心不可变、不可移……”
　　楼白羽崇拜地看着老学监，一度以为他也是穿越过来的人。但是看着他一丝不苟、严谨的态度不由得由衷地佩服。几个皇子一早就得到皇帝的旨意到太学院和学监学习治国之道。他们匆匆赶来时正赶上学监给两个人讲述青阳北有大狄南临南召，西有后夏的现实。每年御敌三方的开支巨大，户部绞尽脑汁地积攒钱粮，每年还要应付各地的干旱洪水和疾病各种问题。看着楼白羽和柔烟两个人的脸色渐渐没有了红润，有种惨白，九皇子忍不住咳出了声。
　　回过神来的两人还没有走出那种震惊，柔烟抱着六皇子问：“我是不是太浪费了。”
　　“您贵为公主受到众人的供奉是应该的，您的所言所行都代表着青阳的形象，所以公主不必自责，以后常常自省就可以了。”那个从未开口的年轻夫子终于说出了话，柔烟听着甚是顺耳，不由得表情柔和了几分。楼白羽暗自嫌弃了这个夫子几分，再也对他感不起兴趣了。
　　七皇子歉意道：“无故打断学监授课真是失礼了，请夫子继续授课。”他站在楼白羽身后，其他几个皇子也悄悄坐在了夫子前面，就像小学生一样看着万里江山内心有着不同的感受。
　　透过风吹起的纱帘，楼白羽看到头发皆白的老学监，又看到那个有着年轻容颜却沉稳老练的夫子，觉得人世间人有千万能共同存在一个空间也是之中缘分吧。老学监没有过多关注几个女学生而是对着几个皇子侃侃而谈，让他们各自阐述外定邦交内治盛世的方法。
　　楼白羽一会看向夫子一会看向发言的众人，忙得不亦乐乎，脑子不停地给众人打分、评判，柔烟听得一头雾水，不一会儿便借口更衣去偏殿吃点心休息了，其他几个女学生也不是很感兴趣，只有红豆津津有味地在一旁静坐听着，让楼白羽不由得高看了她几分。锦荣和锦鑫收到楼白羽的眼色不动声色地在夫子和众皇子之间添茶倒水。楼白羽一直泡着茶，把之前跟李嬷嬷学习泡茶的功夫都用上了，一上午下来，夫子竟然赞叹了一声：“茶泡的不错，人也不错。”
　　午饭过后，楼白羽无法像往常一样去偏殿休息便坐在座位上临摹字帖。七皇子陪着夫子吃过饭后便脱离了人群寻找消息在饭桌上的楼白羽，看着她认真临摹字帖心中一阵喜悦，不由得悄悄走到她身后看她临摹的成果。字体不再歪歪扭扭但要做到横平竖直时笔迹统一还是有些难，楼白羽努力维持着坐姿和握笔的姿势，可是时间久了手便开始抖，不由得叹着气就想把笔撂下。没想到，有人从身后握住了自己的手，那温热的体温传过来让楼白羽没有了力气，任凭七皇子握着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那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虽然已经是很老很老的梗但是看着字体流畅的诗句，楼白羽笑了，斜躺在七皇子的身上，抬头看他低下的脸，一副幸福的模样。锦荣刚好从外面跑回来，报告寻找大哥锦堂的消息，看到七皇子在不由得愣住了，推了一把身边的锦鑫，因为用力过大而让锦鑫摔倒。咚的一声，惊醒了品味诗句的二人，不由得红着道：“不疼，不疼，你们继续。”
　　看着锦鑫可爱的模样，楼白羽站起身就去追早就躲起来的锦荣，恨铁不成钢地道：“再欺负锦鑫，小心让堂哥打你屁股。”七皇子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依然冷着脸道：“没摔着吧，快让我看看。”锦鑫的脸更红了，觉得看见了人家夫妻的闺房之乐还被人发现了，嗫嚅着说：“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不要担心。”
　　“小羽的字写得那么差，你以后要多催着她练字，我教她的时间也不多，就拜托你了。”看着一个小孩子说着大人的话，七皇子忍不住笑着安慰他。
　　“对哦，阿羽的字确实太差了，总是被人嘲笑。要多练习才好。”锦鑫反应过来，有了几分底气，朗声道。
　　看着七皇子安抚天真的锦鑫，楼白羽心里乐开了花。锦荣一直冲着楼白羽眨眼睛，好像明了一切似的，两个人跑着跑着就跑出了院子，惹得很多人侧目。
　　无论谁做学生都要交作业，女学生每天也要背和临摹字帖，而这两项是楼白羽最薄弱的点。她看着柔烟每次都能流利背出夫子要求的文章，心下羡慕，看着红豆、明玉的字总是得到夫子的夸奖也心下戚戚然。但好在，每月一测的时候楼白羽总是能顺利过关，有时还能得到夫子的称赞，这让众人羡慕不已。
　　不知不觉就到了五月份，楼白羽明显感觉到柔烟公主对于学习的热情消退了许多。可能是因为和楼白羽置气，即使迟到也会蔫头耷脑到学院学习。看着她生气又拿楼白羽不能怎么样的样子，楼白羽心里叹息着女孩之间的关系真实微妙的很。
　　有次趁着课间大家出去散心时，楼白羽给趴在座位上睡着的柔烟盖上了自己的外衣。可能是因为睡得不踏实，一有响动就惊醒了柔烟。她迷糊地看着眼前穿着男装的女子，有些生气地道：“不要你假好心。”
　　“累了就休息一下，何必勉强自己。”楼白羽看着这个傻公主不由得说了一句，“女孩子快乐最重要，如果来这里让你不开心，你就只学习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就好了，干嘛因为和陌生人置气而让自己活的不开心。”
　　“你说的是真的？”柔烟听罢没有反驳反而追问了一句，“如果我退出你不会笑话我。”
　　“我干嘛要笑你，你学什么都比我学得好，我应该向你学习才对啊。我们两个应该朋友，不应该是敌人的关系。你如果还气我骗你下树的事，你也骗我一次，不就扯平了。”
　　五月的阳光明媚如斯，柔烟听了楼白羽的话竟然笑了。她第一次打量眼前的小嫂子，欢快地跳起来喊着：“我要出去玩，放纸鸢，划船，逛街市，踢马球……”
　　她欢快的笑声感染了许多人，一群十二岁的孩子围着她也喊着要玩。楼白羽感叹着背靠大树好乘凉的同时，不由得想念有人罩着任意而为的感觉。虽然她贵为王妃但是很有自知之明。太学院的课程安排本身就是以柔烟公主为准，即使她再想学习一些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而她能做的只是低下头抱着自己的膝盖发呆。不公平的事是不分时代的和时空的，何况这件事在所有人看来不仅没有不公平之处还被人称颂为恩典。
　　求学对于女子来说，在古代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楼白羽看着在院子里玩耍的孩童，想着如何不着痕迹地安排锦荣和锦鑫。太学生能让孩童入学本身就是一种破例，如果柔烟公主退出，那这所院落估计也会被搁置起来吧。
　　带着这样的忧思回到王府，简单吃了几口楼白羽就放下了碗筷，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她一会摸一下古琴，一会拿起书看几眼，一会又写几个字，完全没有往日的淡定……直到深夜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也没有想出什么好的办法保住去太学院读书的事。她披衣而起，推开窗户看着夏夜的天幕上繁星点点，不由得神游到天外。熏笼里的安神香让房子里少了蚊虫，但是窗外的夜来香更让楼白羽觉得欢喜。从前遇到事情就会无法入眠，而今依然如此，楼白羽叹息着看向走廊里的红灯笼摇摇晃晃，感受着夏夜轻风的微凉。
　　硕大的王府除了巡逻侍卫的脚步声就只剩下了虫鸣鸟语，楼白羽趴在窗口累了便提拉着鞋子要外出溜达，守夜的丫鬟婆子赶紧起来跟着也不敢多问。没有手表只有更漏声，可是楼白羽还没有习惯古时的时间，给身后的丫头要了个手提的灯笼便进行了夜游。她想着书中的妖狐鬼怪，便盼望着能遇到一二，可惜穿过整个走廊，出了缥缈苑都没有看到半只野猫或者流浪的狗。楼白羽自顾自地走着竟然走到了已经凋谢了的花园，湖里的鸳鸯水鸟已经安眠，只有月光和星光在水面上随着涟漪晃动。
　　“大半夜不睡觉，是想家了吗？”拿着酒瓶在湖边凉亭晃荡的青阳易有些不解地看着走过来的人，问了一句，挥挥手让跟着的人退下去。
　　“你不是也没有睡吗？”楼白羽没有好脸色地回了一句，拿过青阳易手里的酒瓶就给自己灌了一口酒。不知为何，看着她熟练的动作和稚嫩的脸庞让青阳易有一种错觉，这个小人一点也不小。从没有喝过酒的楼白羽瞬间被白酒的辣味给呛醒了，可是她依然给自己猛灌了几口。酒劲很大，没一会儿楼白羽的头就开始晕晕乎乎的，脸上也有些发热，有些站不稳。
　　青阳易吃惊地看了一会，才一把夺过楼白羽手里的酒瓶扔到了湖里，怒喊着：“一个小孩子喝什么酒，还不快回去睡觉。”
　　楼白羽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只是看着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有很多黑影在动，一边笑一边说着：“有趣，有趣，好多人在动。”
　　青阳易摇着楼白羽又说教了一通，但是看到楼白羽没有任何反应，便一把扛起醉酒的小人往缥缈苑走去。楼白羽挣扎着，把脚上的鞋子都踢掉了，小丫头赶紧捡起来跟上去。冯妈妈已经端来了热水，刚想给楼白羽擦脸就被青阳易接过去。青阳易给楼白羽擦完脸后又给她灌了一碗醒酒汤，然后不悦地对众人道：“今天的事谁都不准传出去，如果被我听到半个字，都统统赶出府去。”
　　伺候的一众人吓得赶紧跪下，直到青阳易挥手才悄悄退了出去。青阳易这是第二次来楼白羽的屋子，看着四仰八叉睡得不安稳的人，不由得心烦意乱。楼白羽一下子起身冲着他傻笑，又一下子扑进他怀里磨蹭着，把他的衣服都弄松了，柔柔的头发弄得青阳易痒痒的想笑又想发火。他不得已用手去推楼白羽，没想到小人竟然抱着他的腰不松手，还一直吵着热。
　　好不容易让楼白羽躺下，她一个翻身就死死拽住了青阳易的胳膊，把脸贴在青阳易的胳膊上磨蹭着，还突然睁大眼亲了一下。这一连串的举动吓坏了青阳易，他本想走却又觉得走不得了，只能顺势躺下，让楼白羽随便在自己身边翻身、磨蹭，说胡话……
　　冯妈妈在外间守了一夜，一边自责没有照顾好小姐一边担心小姐被人嫌弃和嘲笑，天亮时才睡着了。
　　第二天看着睡在自己身边的青阳易，楼白羽回想了好久，他敞看的丝绸衣衫褶皱了许多，白净的胸膛上竟然还有腹肌。楼白羽忍不住用手指戳着硬硬的腹肌，还生怕自己的指甲弄疼青阳易，故意轻轻地点，最后惹得青阳易一把推开楼白羽的手嫌弃地翻了个身。
　　这段醉酒的故事没有人和楼白羽说起，所以她欢快地坐着马车去学院了。青阳易醒来看着空荡荡的闺房，觉得陌生又新鲜，看着丫鬟婆子又不想让她们伺候便让侍卫进来帮他穿戴了一番才跟着萧氏派来请用早膳的丫鬟回到清辉院。